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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暗物质笼罩的坍缩过程——躯体的背叛 ...


  •   沈清书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飘在空气里的棉絮,每一个字都裹着疏离的凉意,仿佛在复述一段与己无关的陈旧影像:“抑郁期的日子大抵是被时光揉皱的废纸团,我常常从清晨到日暮蜷缩在床,像一具被抽走脊椎的木偶,连指尖都垂落着疲惫的重量。窗外的阳光明明在玻璃上撞出金箔般的碎光,我却觉得血管里流的是腊月的寒冰,连胸腔的起伏都成了需要计算卡路里的重负。"他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睫毛上忽然凝出露珠——那些眼泪总是毫无征兆地漫过堤岸,像春日突然决口的冰河,在枕套上洇出深色的地图,却找不到源头的山洪究竟来自哪片记忆的云层。最致命的是午夜梦回时的绝望感,像深海里的暗流,悄无声息地缠绕住四肢百骸,把人拖进永夜的渊薮,连仰望星空的力气都被潮汐卷走,只余下瞳孔里凝固的铅灰色雾霭。曾经在稿纸上跳跃如霓虹的灵感,此刻都成了短路后冒着青烟的电线,那些被油墨浸透的才华,正像被海水锈蚀的锚链,在意识的海底发出沉闷的哀鸣。
      “ 我看着房间的四壁慢慢变高,变成困住我的围墙,雪白的墙壁在冻成坚冰,将她压抑成笼中困兽。这方被称作"安全屋"的角落,实则是用恐惧和逃避砌成的堡垒——只要不推开那扇门,就能隔绝掉社交场合里如芒在背的目光,就能让成绩单上的红色数字暂停生长,就能让父亲摔门的声响、母亲叹息的尾音都被厚重的门板过滤成模糊的回响。我泛白的指尖握着红彤彤一片叉的试卷,像未愈合的伤口,在深夜里渗出名为"内耗"的脓血。清晨的阳光对我而言像一把把利刃将我劈开,四分五裂。你可能想问我,为什么不逃呢?”他的声音忽然低下去,像被风吹散的灰烬。
      他的语调裹挟着复杂而沉重的情绪“是我不想吗?我能吗?那个时候,我失去所有勇气去逃出那个牢笼。我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愧疚、懦弱与绝望、痛苦。那是那个时候陪伴我最久的东西。
      那个时候,最开始只是早上阳光透过窗帘唤醒我,却像麻绳拧在我脖子上,让我感到呼吸急促,它扭断我的意识,让我意识体断裂。虽然我知道该起床上课了,但我的身体像灌了几斤沙子,地心引力像急于完成KPI的员工,拼命把我往下拽。我那个时候连最简单的翻身都寸步难移。我感觉我像腐化了一样,在逼仄的空间内,像一条早已搁浅的鱼,奋力挣扎后只能无力的瘫软于沙滩上。
      可就算撑过这场起床的酷刑,还有更大的挑战等着我,下床的过程漫长又压抑。先是脊椎像没有上润滑油的生锈的机器般咔擦咔擦的抗议,然后是双脚落地后承受能力差到不行的膝盖,支撑不了我沉重的身体,仿佛随时会跪倒在地。在我站起后,各种难过绝望痛苦的记忆如潮水般向我涌来,世界开始旋转,变得模糊不清,我抖动着双腿,扶着墙向前艰难的行走,不仅仅是双腿,连平时听话的双手也树倒猢狲散的开始无意识的抖动起来。那时我还不懂,这具背叛灵魂的身体正在上演"躯体化反应",那些无法言说的痛楚,正通过肌肉的痉挛和骨骼的哀鸣向外呼救。我当时只觉得连身体也欺负我。
      进食成了一场与情绪的拉锯战,有些时候,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攥紧,每一口饭都需要用意志力强行吞咽,咀嚼的动作变得像机械运转般乏味。那时,我会看着眼前的食物发呆,直到到变冷发硬,再心安理得把它扔掉。有时候对于当时抑郁的我来说,越来越快的进食和吞咽频率给我释放压力的快感,越来越大的食物体量让我拥有从来没有拥有过的满足感和胜利感。汉堡和薯条在口腔里被粗暴地碾碎,碳酸饮料气泡在胃里炸开的瞬间,竟能带来扭曲的快感——仿佛用食物的重量就能填满内心的空洞,用腰围的增长就能对抗世界的轻薄。可我的消化系统却罢工了,早晨剧烈的胃酸侵蚀着我的体内,我剧烈呕吐咳嗽,好似让血管爆裂。夜晚,食物堵住我的肠道,我一次又一次犯恶心,饱涨的胃部发出尖锐的祈祷,如巨石压在胸口,食物的气味逆涌到喉头,连呼吸都带着酸腐的气息。体重秤上攀升的数字和镜中走形的轮廓,又成了新的枷锁,将我困在更深的自我厌恶里。
      我的生物钟像颠倒的沙漏,永远在错误的时间倾泻睡意。白天老师的讲课像催眠曲,每讲一道题,我的困意都多一些,头也低的更多,即使撞到桌面也无法清醒。一杯又一杯咖啡,越来越大量的咖啡因成了暂时维持清醒的违禁药品。却在深夜释放出反噬的能量—夜晚却因为咖啡因的效应日渐兴奋,身体明明疲劳不堪,思想却像一台失控的马匹,不顾时间的向前跑去。我的脑子出错了,过去的失败如同老电影般循环播放,曾经犯下的错误、对未来的恐惧、无意义的自我谴责........等等。所有的助眠技巧都宣告结束。我在夜晚,幻想了四十四次日落,想象自己站在环形山的阴影里,看太阳一次次擦过月平线。每次日落都该带走一些执念——日渐消退的成绩,三次高考成绩单上相近的数字、临床梦想变得遥不可及的陨落、父亲棍子抽在我背部闷哼的脆响和丢脸的巴掌声、朋友建的另一个群、恋人手机诀别话上“我们不合适”的话语......世界在眩晕中扭曲成万花筒,双腿和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像秋风中即将凋零的枯叶。可终在凌晨五点,所有的暮光消散,心里淤积的血块反而愈加疼痛。梦境却愈发诡谲,我梦见自己走向一棵树,那棵树又高又大,旁边是血色的海,天空是黑色的,还有着巨大的窟窿,好像要把我吸进去,然后甩进海里。我尝试感受那种只剩自己的感觉。那一刻全世界都是黑色的,我看不见世界,看不见悲伤、欲望、绝望、和奔溃。好像只有自己与自己的对话。我在想我到底为什么出生,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我没法去爱、去感受、去与这个世界交融。我讨厌它,就像讨厌我自己那样。我拼命奔跑,跑到看不见的尽头。我游到海底,游到最底端。为什么一切的一切要让我来承受。上天为何将一切都压在我身上。上天对约伯说:“这就是你要接受的全部,威力无比的现实,这就是你不能从中单单拿掉苦难的整个世界。”可我不懂现实这么痛苦,为何不能用离去来缓解。为何苦难是我们现实唯一的底色。我是上天忠诚的信徒,上天请您告诉我,为何我不能顺顺利利的度过这一生。我现在只想毁灭,破碎的躺进泥泞的沼泽。我先选择向上的自我救赎,可您却涅灭所有的养料。我只能选择痛苦的堕落。为何您选择熄灭我所有的希望,又给予我无数的羁绊。让我失去一切,又无法真正离去。
      在安全屋里的日子,日夜颠倒,浑浑噩噩。那时觉得自己像阿兹卡班的囚徒,被床垫烙下了专属的印记。”沈清书的指节划过桌子上的不平的地方。我熟悉它的每一处沟壑,每一处细微的差别,每个地方的平缓程度,因为我是寄居在牢笼角落里的阴暗的老鼠。
      午后两点,天色变暗,我蜷缩在床铺的角落,感受光与暗的交界。我会呆呆的望着天花板,感受渐渐变暗的天色,然后知晓慢慢被世界除名。手机没了吸引力,在我手间滑落,充电器像蜿蜒盘旋在我身上的黑蛇,困住我日渐臃肿的身躯。有时我会起来,打开上锁的门,悄悄寻找能吃的食物。那刻,我在半梦半醒中,像一具搁浅在时间洪流里的船。
      现在我知道,嗜睡不是一场懒惰,而是一种无声的罢工。当现实太过锐利时候,我们的大脑会选择睡眠来保护自己。那段时间在安全屋里的处境,像深深刻在我心里的伤疤,每当阴雨天的时候,总会出现,泛起腐烂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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