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片莲》Fawkes001

5、 暗物质笼罩的坍缩过程——火焰里的荒原

　　在江予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沈清书的语速突然像生锈的机器涂了润滑油一般，变得飞快，区别于之前的迟钝缓慢。微张的瞳孔、泛着不自然亮光的虹膜、失常的心跳，无不彰显他此时的状态的骤变，他激动的攥紧手里的“格兰芬多”，泛白的手指剧烈的在桌子上敲击着，彷佛一位即将上场的信心满满的演说者，准备在舞台上大放异彩。
　　“然后，你知道吗。有一天啊，我突然就醒了。毫无征兆的，我就像复活了一样。脑子里像灌满了浓缩咖啡一样清醒，电流刺激着我的神经末梢，它在颤抖、燃烧，我甚至想吹起胜利的号角。”沈清书停顿了一下，呆呆的望着江予白，转而继续说：“你是抑郁康复患者，你应该知道那种感觉。似乎世界调高了饱和度，一切鲜艳的色彩都有了定义，所有温暖的事物又重新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我开始接受所有失败的、遗憾的事物，好像一切不开心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快乐像随时刷新的NPC，有需要就出现在我生命里”随后，他眼神里的光暗淡了不少，用力的扣着手背，清晰的出现几道红痕。他又说：“可和你不同的是，我的空气里仿佛漂浮着颗粒物，隔绝着我与世界间的联系，耳朵里充满吱吱啦啦的电流声，我甚至能感受到血液在我身体里崩腾，有种莫名的烦躁感充满我的脑袋，我想摔碎一切东西，用力大喊，释放我身体里的猛兽，好像晚一步就会被它吞噬。我的身体和嘴巴再也停不下来，像童话里停不下来的红舞鞋。走路像踩在弹簧上，每一步都带着弹跳的冲动。我的手指不停地敲打、抓握、抖动，像是有一股能量必须释放出去，否则就会从皮肤下面炸开。”他抬起手，展示自己微微颤抖又无力的的指尖，“你看，它现在还在抖，像是有电流穿过。
　　沈清书电话铃声响起，是花呗的催收电话，随着而来的还有京东白条和拼多多的短信还款提醒。沈清书指给江予白看，无力的说：“和抑郁的没兴趣相比，我的购物欲得到了空前的提高。我开始沉迷于购物，流连于各大购物平台，买了一个又一个没什么实用性的东西，我并非兴趣所致，而是想用一个又一个付款填满我的空虚。即使快递盒堆积如山，我也疲于拆开，那么多的快递也填不满我内心的空虚，本质上是因为我内心深处最渴望实现的梦想无法满足导致的。不仅购物欲提高，食欲也空前增加。我的胃像被烧红的铁钳拧紧了，明明半小时前才吞下一个汉堡，却仍然抽搐着发出空洞的鸣叫。冰箱里的冷肉、橱柜里的饼干、甚至昨天剩下的硬面包——所有能塞进嘴里的东西都在发出诱惑的闪光，牙齿机械地撕咬咀嚼，直到腮帮酸胀发痛。
　　虽然欲望的增加，但是我的睡眠时间减少了很多。我不再嗜睡，即使不喝咖啡也能清醒的学习几天，整个人动力十足。我开始计划很多我觉得可以完成的不切实际的梦想，甚至觉得自己能够改变世界。我还发现从前性格温吞的自己却急于与他人争辩起来。”
　　他咧开嘴笑，嘴角的弧度近乎狰狞，却又带着某种病态的亢奋，又继续说：“我以为，我天真的以为我不再嗜睡，不再没有希望，逃离了抑郁的魔爪、绝望的深渊、痛苦的挣扎。”他的声音迅速上提又陡然减小，像在模仿某种电流的脉冲。“可我错了，那只是短暂的狂欢。某一天下午，我的心脏突然跳得像是要冲出胸腔，手抖得连水杯都拿不稳，冷汗浸透后背。我站在房间中央，突然意识到——我控制不了自己了。那天晚上，我呼吸像停止一般，全身也像服用薄荷一样，清凉却痛苦，没法入睡。”他的瞳孔收缩，呼吸变得短促而紊乱。“我的大脑还在高速运转，可身体已经跟不上，像一台过载的机器，零件开始崩裂。那晚我跌落在床，耳鸣尖锐得像警报，视线边缘开始出现闪烁的黑点……”他抬起手，遮住眼睛，像是要挡住某种无形的压迫，“然后，世界开始扭曲，色彩褪去，只剩下刺耳的嗡鸣。”
　　“ 躁狂期只是短暂的幻想，给你虚假的翅膀，让你以为可以重返高空，殊不知，飞得越高，摔得越狠。躁狂像是一场失控的大火，它不是‘快乐’，不是‘精力充沛’，它会烧光一切，包括我自己。我曾经以为，抑郁是最可怕的，因为它吞噬希望，腐蚀内心。但躁狂……躁狂更残忍，他给你梦幻却破碎的希望，给予你重新开始的勇气，但你越进行下去，越是走向反复抑郁的灭亡。”
　　沈清书的泪水灌进他的眼眶，粘稠的黑雾挡在他眼前，视野像被泼了沥青。泪珠从眼眶下面滴落到脸颊，他长长卷翘的睫毛被打湿。他无比沉重的说：“这场大火里，无数人被烧毁，而我只是烧的最彻底的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