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就这个向哨爽（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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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咚？
咚咚咚！
往常，一点轻微的敲门声就能把阿洛特叫醒，更别提此时敲门的“主体”越发没了耐心，敲得一声比一声重了。但即便是这样，阿洛特也没睡醒。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刺客正整个缩在被窝里，睡得沉沉的。
“好吧，”门外的“主体”咕哝，“你逼我的。”
门外的地板上传来了轻微的哒哒声，像是什么四爪着地的动物退后了。片刻安静。接着，嘭的一声，阿洛特的门就被撞坏了。哗啦哗啦，木屑飞了满屋。
这下阿洛特总算被惊醒了。他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但不知怎么地，诸多眼花缭乱的色彩细节一时占据了整个视野，四处迸溅的木屑摩擦到地毯的声响和门外车轮碾过柏油路的扎声几乎是在他耳边轰鸣；而当他的手指惊慌失措地拂过薄毯的时候，不慎带起的静电竟然让他万分疼痛，像是从手指一路燃到了心脏。
“发生了什么！”阿洛特叫了起来，“我怎么了？要在我这个年纪觉醒超能力是不是太晚了点？”
“放松，阿洛特，”床沿跳上一只猫，“没事的。让我进去吧。”
“我已经让你进来了，”阿洛特虚弱地抱怨，“你敲门了吗？”
“我敲了，”猫用熟悉的声音说，“而且敲了很多次。”
“你可以只是打开它！而不是把它像这样……”
猫用熟悉的不满眼神凝视了他一会儿。在阿洛特反应过来这只黑色的带斑点的猫正在用阿尔文的声音说话之前，小猫一点儿也不客气地跳到了他的怀里，压倒了虚弱无力、感官过载的阿洛特。
“让我进入你的精神图景，”猫舔了一口阿洛特的脸，“阿洛特，我的兄弟，让我帮帮你吧。”
阿洛特瞪大了眼睛。就在他意识到这只猫“是”阿尔文的时候，他们一同坠入了金光闪闪的沙漠之海里。阿洛特先爬了出来，像落水的金毛犬那样迷茫地晃了晃脑袋上的沙子，然后从身下捞出了正在奋力挣扎的小猫。
“这里是？”阿洛特问。他顺手拍了拍猫身上的沙子，后者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心，然后灵巧地窜了上来，顺着他的手臂一路攀到了阿洛特的肩膀上。
“这里是你的精神图景。”猫用阿尔文的声音说，“也就是说，你精神世界的具象化图景。”
阿洛特的精神世界很宁静。是的，这里有一大片沙漠的海洋，但不远处就是绿洲，高高的椰子树在风中轻轻地摇晃着，沙漠生物时不时地钻上来又钻下去，白墙蓝顶的小屋散落在城镇里，集市上有模糊面目的人影熙熙攘攘地走动着。
地平线上，原本在酝酿的沙尘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到了他们面前的时候，只剩一阵风卷了过来，轻轻抚过阿洛特的脸颊。
“哇，”阿洛特喃喃，“这里好美。”
原本站在他肩膀上的猫懒洋洋地趴了下来，尾巴在他背后一甩一甩地拍打着。
“你真让我放心。”阿尔文说。
他向阿洛特解释了这一切。就像之前那样，又有魔法师和这个世界开了个玩笑，现在他们可以随机觉醒为向导哨兵之类的。阿洛特在睡梦中觉醒成了哨兵，刚在向导兄长的帮助下成功度过了觉醒超强五感后最惊慌失措的一段时间。
“至于这个，”猫在他肩膀上踩了一下，“是我的精神体。精神体就是，呃，精神力的具象化。”
“你是说这只在用你声音说话的猫？”
“对。”阿尔文短暂地沉默片刻，“不对。这是黑足猫，你懂吗？黑足猫！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小猫咪！”
阿洛特微妙地沉默片刻，“好的。所以你人呢？”
“在西尔那边。”阿尔文歪过头，“他的情况有点严重。”
阿洛特扭过头，和肩膀上的猫对视了一眼。
“如果你想过去看看，你只要问一声就行。”阿尔文怂恿他。这只黑足猫活灵活现地活动出了一种高深莫测的、期待后续的表情。
阿洛特故意装作想了想，然后趁其不备地拎起黑足猫的后脖子，把它塞进了怀里。
“还是不了吧，”阿洛特说，“你们先忙。我在这儿逛逛。”
黑足猫生动形象地啧了一声。
“我相信你们暂时还应付得过来，”阿洛特抱着猫往前走，“只要留着这只猫陪我就行了。我没关系的。”
猫“哈”地凶了他一记，以表不满。阿洛特笑了起来。
“既然你这里没什么事，”阿尔文的声音说，“我就先走了。猫给你留下了。”
他刚说完这句话，阿洛特就感觉到怀里的猫像是愣了一下。然后阿洛特低下头，看到黑足猫现出一种迷茫的、野生的神情，瞳孔迅速地竖了起来，瞪着把它抱在怀里抚摸的阿洛特。
“嘿，”阿洛特轻轻地，试探着和它打招呼，“我是阿洛特。你认识我吗？”
黑足猫昂起脑袋，谨慎地嗅了嗅他。然后，猫的瞳孔一下子变圆了，像颗黑珍珠似的。它兴高采烈地猛舔了一口阿洛特的脸，甚至还在他身上蹦了起来。
“我想这应该是个肯定回答吧。”阿洛特手忙脚乱，“等等，别舔了，你舌头上有倒刺……”
等到阿洛特抱着猫出精神图景的时候，黑足猫已经戴上了一小顶牛仔帽，四只脚还被套上了小靴子。在阿洛特忙着收拾房间里一团乱麻的时候，那位始作俑者就高高地蹲在书架顶上，耐心地瞧着阿洛特。
“说真的，小混蛋，你本可以直接开门的，”阿洛特说，“我只有不在家的时候才会锁上那扇门。”
猫无言地望着他。等到阿洛特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黑足猫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神情。
“你不是认真的吧。”阿洛特难以置信。
他冲猫指了指垃圾桶里的木屑。猫也举起爪子，冲他指了指门。或者说，门本来在的地方。阿洛特看了眼那儿，又看了眼猫，显然没理解。于是猫跳下书架，走到门口，来回晃了几圈，又短暂地站了起来，冲阿洛特示意。
阿洛特这下明白了。
“你是想说你够不到门把手？”阿洛特问。
哪怕是站起来也只有门把手一半高的黑足猫“喵”了一声。
阿洛特无言地把手按在了脸上。很难说他是不是在忍笑。
“我知道你有点矮，阿尔文，”阿洛特小声说，“但是——”
他没能把话说完。黑足猫默默后退几步，然后猛地一个助跑，直接跳到了阿洛特的脸上。
“我没笑！”阿洛特讨饶，“我真的没有！”
回应他的只有“残忍”的咪咪喵喵。
等到这只很重视身高体型问题的黑足猫放过阿洛特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后了。他真的比看起来更在意这回事，阿洛特狼狈地想。但当他从遍地狼藉的房间里爬起来的时候，他似乎听到走廊尽头传来几声不寻常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阿洛特扭头望了过去。那是西尔维奥的房间。
阿洛特本能地迈出了脚步。但毛茸茸的黑足猫突然躺倒在了他前面，要不是阿洛特下意识地让开了，他大概就要踩到它了。
“怎么了？”阿洛特说。
躺在那儿的黑足猫只是看着他。它的尾巴不安地拍打着地毯。
阿洛特也俯视着它。在他肩膀上，逐渐现出一只伫立在那的金雕。天空顶级捕食者和阿洛特一起凝视着黑足猫，沉默地，态度鲜明地。
猫一个打滚，从地毯上翻了起来。它看了眼那只沉默的金雕，又看了眼阿洛特的眼睛，最后同样沉默地弓起了背。
阿洛特肩膀上的金雕收缩了瞳孔。它紧盯着地上的黑足猫，身体开始前倾。有那么一瞬间，它甚至做好了弹射飞出的准备。但阿洛特一伸手，把它按了回去。
“算了，”阿洛特说，“我去做饭。”
他绕开挡路的，一把捞起地上的黑足猫，从二楼翻了下去。掉进阿洛特怀里的猫长长地叫了一声，再一回头，阿洛特肩膀上的那只金雕已经消失了。
阿洛特房间里，窗帘被风吹动着。
1
寒风凛冽，冰雪飞舞。一只雪豹正在艰难地踽踽前行，沿路印下鲜血的花印。但很快，它的来时路又被冰雪覆盖了。西尔维奥更是不见人影。只有阿尔文在白茫茫的雪花里奋力挖掘着。他一半的身体已经被雪覆盖了，雪白的眉毛皱成一团，呼出的气息也变成了一团白色的雾气。
“该死的，”阿尔文嘀咕，“真希望阿洛特能把他那儿的温度带过来。”
他快冻僵了。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石头，没有边际，没有任何一点颜色不同或者看起来不一样一点儿的标记。阿尔文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人，只好原地赌一把，奋力往下挖——这雪原怎么这么厚！——只有这只看起来很像西尔的雪豹陪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阿尔文的嘀咕，雪豹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折返奔回。它蹭到阿尔文怀里，轻轻舔了一口他快冻僵的脸。
“谢谢，西尔，”阿尔文抱紧了它，“这多少有点用。”
雪豹的体温温暖了他。也正是这一点让阿尔文相信真正的西尔一定还在某个地方。
但他究竟在哪里？
“醒醒吧，西尔，”阿尔文低声说，“给我一点变化。只要一点。”
但就像之前他每一次的祈祷那样，雪原没有任何变化。它只是下着雪。被抱在怀里的雪豹温顺地贴着阿尔文的心跳。
“你总不会不愿意见我吧，”阿尔文轻声说，“我真的快要没辙了。你到底在哪里？”
堆积的雪已经盖过了阿尔文的半个身体。雪豹开始在阿尔文怀里扭动起来，试图刨开他身边的雪。但阿尔文不再动弹了。雪没过了他的肩膀。他只是牢牢地抱紧了雪豹。
挣脱不开的雪豹终于沙哑地咆哮了起来。
阿尔文还是没有动。但他低着头，微微笑了起来。
“有本事你就把我淹死吧。”他说。
雪盖过了他的头顶，也盖过了雪豹最后一声咆哮。阿尔文最后一点红色的发丝消失在了茫茫雪原里。
紧接着，昏暗的天空中响起了一声嘹亮的鹰啼。随着这声啼鸣，整座雪原疯狂地抖动了起来。狂风骤起，粗糙的雪粒鞭打着金雕的翅膀，地面以上开始猛地降温，但它翅膀下浓密的绒羽确保了它的温暖。
它一点儿也不怕低温。
金雕在空中盘旋着，搜寻着。
一只雪豹从雪原里忽地钻了出来。它抖了抖毛皮，虎视眈眈地盯着天空中的入侵者。而金雕，也很显然立刻发现了这只毛发和雪原几乎一模一样的原住民。
它们紧盯着彼此。
2
被雪埋住的感觉不怎么样，但那只有一瞬间。寒冷离开了阿尔文，他惊奇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摔落在了树根和藤曼结成的网兜里，什么伤也没有。但更让他惊奇的是，周围是琳琅满目的绿色；绿的树林，绿的草原，清脆的啼鸣在树梢飞舞，天空漂浮着美丽的云彩。
但还有更令人惊奇的。
“…我记得这个地方。”阿尔文喃喃。
他从那个网兜里坐起身，跳了下去。像是有自主意识一样，树根缩回了地面里，藤曼也温柔地垂了下去，绒毛蹭过阿尔文的手背。
“这是那个我带你去过的地方，”阿尔文低声说，“当我……”
当他还没被抓进精神病院的时候。当他们都还那么年轻，那么美丽的时候。
晴朗的天空中落下一阵小雨。水滴流到了阿尔文的脸上，当他仰起脸向上望去的时候。阿尔文怔怔地伸出手，接住了一滴雨水，两滴雨水；那些仿佛流泪一般的水珠在他手心聚成一潭小小的水镜，照出了阿尔文背后的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正坐在树枝上，望着阿尔文。
阿尔文猛地回过头。那个年轻的西尔仿佛受了惊吓，立刻扶着树干蹦了起来。没等阿尔文喊住他，他就像生活在树上的精灵一样，又轻又快地在树枝之间跳远了。
“西尔！”阿尔文喊。
3
此时，雪原之上，雪豹和金雕正在激烈互博。
每一下都是冲着致命伤去。
在他们互相殴打的旋风中，豹子雪白的毛被吹掀开来，露出了它还是个幼崽时被利爪抓过的伤疤；时至今日，那里还在泪泪流血。胆敢搏杀大型猫科的金雕也披上了不少伤痕，在低空盘旋着，尖锐地鸣叫着。
雪豹一览无余地瞧见了金雕展开翅膀后的庞大体型。如果那是威胁的话，雪豹也会。雪豹低沉地咕噜着，弓着背部，竖起尾巴，为金雕下一次的俯冲突袭准备着。
闪电般地，收拢翅膀的金雕冲了下来。
4
“呃！”
阿洛特没忍住叫了一声。一股突如其来的疼痛咬开了他的手臂，顿时血流如注。但这还在阿洛特忍得住的范围里，刺客故作轻松地卷起衣袖看了看，评价说，“下手真重。”
蹲在冰箱上的黑足猫嗅到了血腥味。它大叫一声，从那里跳了下来，急匆匆地绕着阿洛特的小腿打转。
“没事的。”阿洛特安慰它。
但黑足猫显然没法放下心来。它在地上团团转了半天，最后用力地踩了一脚阿洛特的拖鞋，然后奔出了厨房。阿洛特也没有处理伤势，直接跟着它上了二楼。
黑足猫停在了西尔房间的门口。它蹲在那里，转过头，冲阿洛特哀哀地叫了一声。
“没事的。”阿洛特对他说。
然后，阿洛特就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他看到西尔躺在床上，脸色是一种惨白的平静。阿尔文半跪在床边，低着的额头抵着西尔的右手，面色红润，仿佛正在安眠。
黑足猫跟着阿洛特的脚步钻进了房间。它舔了舔阿尔文趴在床沿的手，面露忧色。
“好吧，我现在要怎么做？”阿洛特低声说着，凑了过去。他试了试两人的呼吸，发现阿尔文完全健康，但西尔似乎出气更多，脉搏也跳得比往常慢很多。阿洛特思索着，把膝盖压上了床沿。他靠近了西尔，接着，一个神奇的想法浮现了出来。
他撑下了身体，低头吻了一下西尔维奥。
当然，什么也没发生。只有跳上床的黑足猫无言地看着阿洛特。
“让我想想阿尔文刚才是怎么做的。”阿洛特假装没看到猫的眼神，咳嗽了一声，“让我进去吧？西尔维奥。”
还是什么也没发生。
“让我进你的精神图景吧，西尔维奥。”阿洛特说，“让我进去吧。反正你也让我进去过很多次了。”
黑足猫瞪圆了眼睛。接着，阿洛特胸口一痛，喉头一甜，就吐出了一口血。
他捂着胸口缓了一会儿，等到眼前那片五彩斑斓的黑暗褪去之后，才拨开自己的衣领，往里看了一眼。那是一个像是被雪豹迎面痛击一掌的痕迹。
那很完蛋了。阿洛特想。
5
“西尔！”阿尔文喊。
树枝上的年轻人犹豫着回过了头，停了下来。阿尔文总算追上了他，连忙停下来喘了口气。他的身体已经不比当年了，尽管他尽可能地想要遗忘那段过去给他带来的旧伤，但哪怕那一切都没发生过，阿尔文也已经不比当年了。
“阿尔文？”十七岁的西尔问，“是你吗？”
“当然是我。”阿尔文咕哝着，“我知道我看起来…可能成熟了一点。”
坐在树枝上的西尔歪过了头，若有所思地瞧着他。
“这听起来像是他会说的话。”西尔客观地评论。
“小混蛋。”阿尔文抱怨着直起身，“你真是让我好找。”
“抱歉！”西尔笑了起来，“我没认出你来。真的，你看起来太不一样了。而且，你不是正在忙什么秘密任务吗？”
阿尔文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大概是察觉到阿尔文的情绪变化，十七岁的西尔不安地在树枝上动了动，轻盈地跳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阿尔文？”西尔小心翼翼地问，“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想是吧。”阿尔文说。
西尔等着他接着说下去。但阿尔文沉默了半天。这种沉默让西尔更加不安了，他几乎以为阿尔文是在对他生气了，而这一点是年轻的西尔绝对无法忍受的。但当他按耐不住地伸出手，试探着握住了阿尔文的肩膀的时候，后者抬起眼睛，温柔地握住了西尔的右手。
“我们从来没深入谈论过这件事，”阿尔文说，“但那不是你的错。”
西尔疑惑不安地打量着他的神情，“…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阿尔文轻声说，“你只需要相信我。你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你！”
阿尔文不由得微笑了起来。确实，一个在精神图景最深处藏着和他最美好回忆的人怎么会不相信他呢！
“那么，跟我走吧。”阿尔文拉着西尔的手，“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但他没拉动西尔。阿尔文回过头，发现西尔只是看着他，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
“…我确实相信你，阿尔文，”他小声说，“但我现在还不想离开这儿。这里让我感到很自在，很舒适。我甚至…我甚至想一直待在这里，永远不离开。”
6
“别那么做，西尔。”阿洛特低声说。
他费力地爬上了床。在西尔另一边，阿洛特握着他的左手，贴到了自己的额头上。
“我知道你恨我。”阿洛特说，“我知道你想杀了我。你一直都想。”
鲜血浸透了床铺。不仅是阿洛特的，也有西尔维奥的。就在阿洛特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刺客的肩膀上又现出一道抓痕。同样的，西尔维奥的脖子后面更快地渗出了血。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阿洛特轻轻地喘着气，“我一直都等待着和你进行这最后一场战斗。但它不能是这样，圣殿骑士。它不能是…这样。”
7
金雕被雪豹扑住了翅膀。
就像鸟儿被猫扑住了翅膀一样，它一头栽进了雪里，竭尽全力地扑打着它的翅膀。但那已经无济于事了。遍体鳞伤的雪豹死死地按住了金雕的翅膀，那双冰蓝的捕食者眼睛凑了过来，宿命般地对上了金雕垂死的双眼。
8
阿洛特抽出了匕首。
那把利刃垂在西尔维奥上方，只等着坠落。阿洛特握着匕首的双手颤抖着，但只有一半是因为他手臂上的伤势。再擅长冷兵器不过的刺客重重地喘着气，眼睛时而盯着西尔维奥紧闭的双眼，时而瞟向自己手中的匕首。
“不应该是这样的，”阿洛特用最后的力气说，“这真的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们应该…面对面地站在战场上……只有你和我！”
鲜血从他手里渗了出来，打湿了他握着的匕首。那点寒光打着滑，差点从阿洛特手里溜了下去。这本应该是阿洛特所做的事情，也就是放开手，任凭这把刀掉下去，杀了即将杀死他的圣殿骑士。
但他没有。
“该死的，”阿洛特重重地把匕首插在了西尔维奥的枕头上，“我们都被这个魔法害惨了！”
9
“魔法？”西尔笑了起来，“我都不知道你还相信这个，阿尔文。”
阿尔文好头疼，“我发誓这是真的！”
“你上周还发誓那碟分给我的酱料里没有芥末呢。”在阿尔文难以置信的眼神中，西尔轻快地冲他眨了眨眼，“我说过我会记这事这一辈子的。”
阿尔文早就忘了这回事了。他挫败地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又绕回原来的话题，“你真的得立刻跟我走。”
“我不要。”
“为什么？”
这回轮到西尔沉默了。阿尔文意识到这是一个突破点。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细微的雷鸣，像是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回响。阿尔文奇怪地抬头看了一眼，西尔也皱起眉，向上望去。
“听听那雷声吧，阿尔文。”西尔说，“反正我是不想离开这儿。这里很安全。我不知道你信不信，但我有一种预感…外面的世界充满了血腥和痛苦。留在这儿吧，阿尔文！等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我的司机就会来接我回家。你可以和我一起走，我爸妈都说想邀请你再用一顿晚餐呢。”
阿尔文转过眼睛。那双和他年轻时一样漂亮的绿眼睛含着悲伤的神情望着西尔。
“但这里的太阳永远不会落下，西尔。”阿尔文轻声说，“你没发现这一点吗？”
10
“西尔维奥·加拉哈德！”阿洛特倒在他枕边，“你这个懦夫！你怎么敢不用你的双手亲自杀死我？！”
11
雷鸣轰响，震耳欲聋。
雪豹一时惊慌，爪子松了开来。金雕立刻从那缝隙间翻了开来，抖着翅膀逃开了。但它没有跑得太远。没走开几步，它就回过头来，又看着雪豹。
在那双极具了人性的金色眼睛里，竟然流露出再也无法更痛苦的神色来。
雪豹一时竟然也没有动作。
紧接着，风雪中鲜血淋漓的金雕就被阿洛特的精神取代了。半跪在那里的刺客茫然地抬头望了望狂吼着的暴风雪，然后才看到朝他扑来的，和风雪同色的雪豹。
它的犬齿刮着冰冷的风衔住了阿洛特的喉咙。
“不是这种亲自！”阿洛特喊，“你这个混蛋！”
他一下就认出了那是谁。很显然。西尔的精神体正咬着他的脖子，冷冰冰地盯着这个胆敢侵入他精神图景的刺客。但它也没有立刻咬下去，只是以一种奇特的神情欣赏着惨败的阿洛特·特里斯坦。
“是啊，”阿洛特意识到了什么，幽默地说，“先玩弄我一阵吧。我一点意见也没有。”
12
“和我走吧，西尔。”阿尔文说，“是时候面对现实了。”
十七岁的西尔含泪望着他。
“可是这一切都太晚了，”西尔说着，声音逐渐从青春的轻盈变化成青年的嗓音，“你和我……”
“我们。”阿尔文握住了他的手，“我会和你一起。”
“你不会再离开我吗？”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
西尔维奥低下了头。他的泪水划过了脸庞，阿尔文轻轻地扶着他的后脑勺，把西尔带向了他。然后，阿尔文吻了一下西尔维奥的额头，后者惊讶地抬起了头，摸了摸阿尔文刚刚吻过的地方。
“走吧，西尔，”阿尔文笑了起来，“让我们弥补一下你当年没跟我走的遗憾！”
“但我们要去哪？”西尔维奥被他拉着手，茫然地向前跑着，“我们有目的地吗？”
“就只是往前跑吧！”阿尔文高声喊道，“别管什么目的地了，这里有这么大一块一望无际的旷野啊！”
跟在他身后的西尔没有说话。但阿尔文感觉到，他握紧了自己的手。
他们跑向天边那条摇动着草叶的线。太阳终于落下了，几乎像是在追着他们跑。当阿尔文和西尔一路奔向地平线的时候，那阵灿烂的，美丽的，橘粉色的晚霞温柔地迎接了他们。
夕阳落了下去。他们的身影正是融化在了那里。
13
“等等，我还有几句遗言想说。”阿洛特闭着眼睛说。
雪豹似乎发出了一声很通灵性的嗤音。阿洛特睁开一只眼睛瞄了它一眼，毫不意外地被瞪了。
“我会定期整理我的财产清单，你可以在我房间里最左侧的抽屉里的暗格找到它。”阿洛特赶紧闭上眼睛，“都写在上面了。一半给你，一半给阿尔文。”
雪豹咆哮了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阿洛特说，“你肯定会觉得奇怪，说不定还会觉得有点恶心。为什么这个被我亲手杀死的刺客会把那么一大笔财产留给我？哦，好吧，别笑了，我知道那对你来说只有一捧水那么少。但我觉得你会很好地处理它。”
雪豹哼了一声。
“对，我有其他朋友可以帮我处理。”阿洛特说，“他们也都能很好地处理它。好问题，为什么非得留给你，一个亲手杀死我的圣殿骑士呢？”
阿洛特睁开了眼睛。他看着雪豹蓝色的双眼，忽然微笑了一下。
“每个人都会被感情控制，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阿洛特轻声说，“我也不例外。”
雪豹紧盯着他。阿洛特听到了最后一声咆哮。他闭上了眼睛。但也正是在这一瞬间，压在他胸口的爪子忽然消失了。就在阿洛特睁开眼睛，想看看怎么回事的时候，更沉重的重量扑到了他身上。
“呃！”阿洛特虚弱地抗议，“这下是真的差点杀死我。”
西尔维奥的脸探了过来。圣殿骑士茫然地撑在他身上，“什么？怎么了？你怎么在这？这是哪？”
“好问题，”阿洛特松了口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但我得再加一个，‘为什么我们都看起来像是快死了？’”
“谁看起来要死了？”西尔维奥问。
阿洛特猛地睁开了眼睛。倒不是为了反驳西尔维奥，而是他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的疼痛全部消失了。他困惑地在身上摸来摸去，但更让他困惑的是…
“雪融化了。”阿洛特喃喃，“太阳升起来了？看在上帝的份上，我还以为你的精神世界永远不会天亮呢！”
“他到底在说什么？”西尔维奥问。
“我作证，”阿尔文也刚刚从地上爬起来，“刚才你俩是真的看起来快死了。没看到地上的血吗？”
但飞速融化的积雪带走了一切痕迹。鲜血渗入了大地，流进了沙漠里。搞不清楚情况的西尔维奥握住了阿尔文的手，先从阿洛特身上爬了起来。
“真漂亮。”他轻声感叹。
阿洛特也爬了起来。他看到融化到一起的草原，绿洲，沙漠和海洋。像所有史诗童话里描述的那样，整个世界展开了美丽的，欣欣向荣的画卷。山巅上积着美丽的白雪边，映照着初升的朝阳。
“是啊，”阿尔文说，“真漂亮。”
他看了眼站在西尔维奥左边的阿洛特。阿洛特也看了他一眼。也许只有他们兄弟两个知道，他们三个的精神图景在这一刻交融了。但此时此刻，没有人再出声了。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太阳升起来。
直到太阳彻底升起来，他们才离开了他们的精神图景。
14
阿洛特简单地给西尔解释了一下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像是“这真的不是一个梦”和“对，这里全是我们的血”之类的。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阿尔文忙着换上外出的衣服，时不时地插一两句话补充解释设定。
“你要去哪？”西尔问。
“我得出去一趟。”阿尔文用手指点了点，“你中毒了，留在这儿。阿洛特，照看好他。”
他俩同时，“什么？”
“别担心。”快要冲出门的阿尔文匆匆停下了，“我已经解决了你身上的毒。只是那点眩晕让你暂时没离开‘梦境’，但反正现在你已经脱离了精神死亡的危险，西尔，我帮忙重建了你的精神图景。”
“也就是你的精神世界。”阿洛特解释，“不过我觉得我多少应该也发挥了一点作用……”
阿尔文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黑足猫高亢地叫了一声，门砰的一声甩上了。
“我觉得我还是有点没明白。”西尔维奥茫然地说，“我……”
他转过头，对上了阿洛特正在新奇地打量他的眼神。
“怎么了？”西尔维奥说。
“没什么，”阿洛特说，“我只是有点，咳，不太习惯你这个样子。”
西尔维奥皱眉，“‘这个样子’？”
“这样我就习惯多了。”阿洛特点头，“好了，我猜你估计还处于眩晕状态中。我们给你找点水喝吧。”
喝了些水之后，西尔维奥摆手拒绝了阿洛特递过来的下一杯水。阿洛特于是自己喝了，撂下杯子。
“我觉得好多了。”西尔维奥低声说。
“你看起来可不像是好多了。”阿洛特挑眉。
捂着脑袋的西尔维奥就近抓了把椅子坐下了，“闭嘴吧。我在消化我的记忆。”
他说话的语气倒像是好多了。阿洛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转过身，看到厨房里还有他刚刚处理到一半的食材，和他滴的到处都是的血。呃，当然是他的了。但也可以是化冻了的肉。只要他不说，谁知道呢。
阿洛特清理了现场。西尔维奥一声不吭地趴在桌上。
等到阿洛特再听到动静的时候，西尔维奥已经走上楼了。没在意此事的阿洛特煮了点面条（事实证明西尔维奥最经常煮这个是有原因的），然后先盛了两碗出来。
他估计阿尔文暂时没法回来。
但当阿洛特抬头看向二楼，准备找找西尔维奥在哪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圣殿骑士居然在他房间里。在他书桌边上。在他最左侧的抽屉边上！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就这个向哨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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