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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诛仙台上骨铃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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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溟的血滴在洛璃眼睫时,诛仙台的罡风正撕开她后背的皮肉。
三百二十六根缚仙锁贯穿琵琶骨,将她吊在万丈深渊之上。
昨日还是神霄宫新晋弟子,今日便成了弑师的罪人——如果那团裹着两人坠入归墟的涅槃火算是证据的话。
"孽徒洛璃,弑师叛道,按律当受九十九道天雷刑。"
紫微殿长老的判词在云海间回荡。
洛璃艰难地抬头,看见云弈站在观刑台最前端,星盘边缘还沾着沧溟面具的冰渣。
洛璃忽然想笑,这些人不会知道,诛仙台下翻涌的不是罡风,是往生镜溢出的轮回怨气。
第一道天雷劈下时,腕间凤羽纹突然滚烫。
洛璃在剧痛中看见幻象:沧溟的白袍浸在血池里,指尖捏着半块往生镜碎片,镜中映出的竟是此刻刑台场景。
沧溟薄唇开合说着什么,雷电轰鸣中,洛璃辨认出那个口型——"捏碎骨铃"。
"呃啊!"
第二道雷劫直接劈开灵台。
洛璃的七窍开始渗血,却感觉有股暖流从心口涌出。
洛璃低头看去,沧溟临别前按在她胸口的红莲烙印正在发光,那些缠绕四肢的缚仙锁突然爬满冰霜。
观刑台传来骚动。
云弈的星盘骤然亮起,七十二枚铜钱化作剑阵指向洛璃:"她要挣脱!快加固封印!"
第三道天雷迟迟未落。
洛璃听见骨节错位的脆响,缚仙锁竟然自发拧成麻花。
当锁链彻底崩断时,她腕间飞出一道金芒——是拜师那日沧溟系在她手上的骨铃。
铃身刻着凤族密文,此刻正随着红莲烙印的脉动发出蜂鸣。
"拦住那枚铃!"
紫微殿长老的拂尘刚挥到半空,骨铃突然炸开。
细碎的荧光中,洛璃看见沧溟的虚影执剑而立,剑尖挑着的正是往生镜残片。
"师尊……"
洛璃伸手去抓那片虚影,却扑了个空。
荧光没入眉心时,诛仙台剧烈震颤,深渊里伸出无数双白骨手。
观刑的仙门众人惊恐后退,只有云弈逆着人流冲向刑台边缘。
"你果然藏着凤族禁术!"
星盘化作牢笼罩下,洛璃翻身躲过,赤足踏在深渊边缘。
足底触到的根本不是岩石,而是某种温热跳动的血肉——这诛仙台,竟是活的。
白骨手突然抓住她脚踝。
洛璃挥出涅槃火,却发现火焰在触及白骨的瞬间变成黑色。
往生镜的预兆在此刻闪现:这些是三百年前神魔大战的亡魂,被沧溟封印在诛仙台下。
"你们不是要审判我吗?"
洛璃突然纵身跃入深渊。
云弈的咒骂声被罡风吹散,无数白骨手接住下坠的躯体,洛璃在腥臭的血雾中听见沧溟的声音:"左数第七根锁链。"
指尖触到冰冷的玄铁时,整个诛仙台发出悲鸣。
洛璃扯住那根刻着红莲的锁链,背后凤翼虚影暴涨。
当锁链崩断的瞬间,她看清了深渊的真容——哪里是什么受刑之地,分明是沧溟用冰魄剑劈出的时空裂隙。
血雨倾盆而下。
洛璃跌进一片焦土,远处残破的城楼上飘着凤族战旗。
这是往生镜展示过的场景,三百年前凤族灭族之夜。她踉跄着走向燃烧的宫殿,看见幼年的自己蜷缩在梁柱后。
"阿娘,师尊为什么杀你?"
小女孩的声音让洛璃如遭雷击。
洛璃顺着幼童的视线望去,沧溟的白袍浸透鲜血,焚心剑正从一名女子心口抽出。
那女子的脸……竟与药王谷圣女素问有七分相似。
"因为凤族窥见了天命。"
沧溟转身时,洛璃看见他颈间尚未成型的魔纹。
女子尸体突然化作红莲业火,将小女孩卷入其中——这才是涅槃之火的真正来源。
"看够了吗?"
真正的沧溟突然出现在身侧。
洛璃猛然回头,发现眼前的师尊穿着三百年前的战甲,手中冰魄剑还在滴血。
沧溟脚边躺着无数凤族人的尸体,每具心口都插着半截木簪。
"这是第几次轮回了?"沧溟的剑尖挑起她下巴,"七百五十?还是八百?"
洛璃挥开冰魄剑,涅槃火凝成长□□向他咽喉。
枪尖穿透虚影的刹那,四周景象再次扭曲,她跌回现实中的诛仙台,手中攥着那根断裂的锁链。
云弈的剑阵已至眼前。
洛璃翻身滚到刑台边缘,背后突然撞上冰冷躯体。
沧溟的手覆住她双眼,熟悉的霜雪气裹住周身:"闭气。"
焚心剑破空之声从头顶掠过。
洛璃在指缝间看见血色剑芒,那本该在三十年后出现的凶器,此刻正被沧溟握在手中。
剑身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也映出云弈惊愕的脸——焚心剑认主了。
"不可能……"紫微殿少主踉跄后退,"神君的本命剑怎会……"
沧溟挥剑斩断最后三根缚仙锁。
洛璃听见他胸腔里传来诡异的共鸣声,像是千万个魂魄在嘶吼。
当诛仙台彻底崩塌时,他撕开虚空将她推入裂隙:"去不夜城找霓裳,她握着时空倒转的密钥。"
"师尊呢?"
洛璃在坠入黑暗前死死抓住他袖角。
沧溟的玄冰面具终于碎裂,露出布满魔纹的半张脸:"我得去喂饱那些……饿了三百年老朋友。"
云海吞没他身影的瞬间,洛璃看见真正的诛仙台全貌——哪里是什么刑场,分明是座由往生镜碎片垒成的囚笼。
每块镜面都映着沧溟被万箭穿心的画面,而钉住他四肢的,正是拜师那日出现的玄铁锁链。
不夜城的海风裹着咸腥气扑面而来。
洛璃摔在珊瑚礁上时,腕间骨铃突然发出脆响。
洛璃抬头看见城池上空悬着巨大的沙漏,细沙逆流而上,街边商贩倒着行走,卖花女的银铃从地面飞回掌心。
"你迟到了三百年。"
鲛人公主霓裳的鱼尾扫过她渗血的膝盖,指尖捏着的鲛珠里,映出沧溟在诛仙台血战的场景:"他要我告诉你,撕毁命运的方法,是让往生镜照不出未来。"
海浪突然剧烈翻涌。
洛璃回头望去,见海平线尽头升起赤色月亮。
月光触及沙漏的刹那,整座不夜城开始褪色,所有行人化作白骨,霓裳的鲛绡裙摆燃起蓝火:"快走!蚀心者发现了……"
骨铃发出刺目强光。
洛璃在最后时刻捏碎鲛珠,时空倒转的涟漪中,她看见沧溟被万剑穿心的七百四十九种方式。
每一次死亡,他颈间的魔纹就加深一分,直到彻底化作红莲印记。
"师尊,这次换我篡改天命。"
她将染血的木簪插入心口,涅槃火沿着簪身烧向虚空。
往生镜的悲鸣响彻三界时,诛仙台上的沧溟突然睁开血眸——本该刺入他心脏的弑神剑,此刻正悬在洛璃掌中。
霓裳的鲛尾卷起千层浪时,洛璃手中的木簪突然长出根须。
那些血红触须扎进她掌心,顺着经脉疯长。
不夜城的月光在扭曲,沙漏中的流沙开始吞噬星光,蚀心者的黑影从褪色的城墙渗出,指甲上残莲纹亮如烙铁。
"吞下鲛珠!"
霓裳撕裂自己的鱼尾,掏出一枚跳动的蓝玉。
洛璃在剧痛中咬破舌尖,血腥味混着鲛珠的咸涩滑入喉管。眼前突然炸开无数画面:三百年前的沧溟跪在诛仙台,亲手将焚心剑钉入自己心脏,血顺着冰魄剑的纹路浇灌出红莲。
蚀心者的利爪穿透霓裳肩胛。
"快走……"鲛人公主的鳞片片片剥落,化作荧光裹住洛璃,"沙漏翻转三次前,找到往生镜的……"
最后的话语被海浪吞没。
洛璃在时空漩涡中翻滚,腕间骨铃发出急促的嗡鸣。
当她重重摔在青石板上时,满月正挂在不夜城最高的摘星楼尖顶——这是沧溟记忆里的时间锚点,比现实早了整整两百年。
街边的糖画艺人还在吆喝。
洛璃盯着他勺中流淌的饴糖,那糖浆凝固成的竟是沧溟的面具。
洛璃伸手去摸腰间的焚心剑,却抓了个空——时空穿梭时,只有那支木簪还紧攥在手心。
"姑娘要算卦吗?"
卦摊前的盲眼婆婆突然开口,枯枝般的手指敲击着龟甲。
洛璃瞳孔骤缩,那龟甲上的裂纹与她灵台上的封印阵如出一辙。
"生死劫,轮回局。"婆婆浑浊的眼珠转向她,"那位戴面具的贵人,正在城西红玉楼等你。"
戌时的更鼓惊飞栖鸟。
洛璃冲进红玉楼时,琵琶声正弹到《霓裳羽衣曲》的高潮。
台上的舞姬赤足踏过琉璃盏,眉心一点朱砂痣艳如血珠。
洛璃认得这张脸——是药王谷圣女素问年轻时的模样。
二楼雅间飘出红莲香。
洛璃握紧木簪撞开门扉,却见沧溟散着长发倚在软榻上,玄冰面具搁在案头,露出完好无损的侧脸。
沧溟指尖把玩着半块往生镜,镜中映出的竟是洛璃此刻惊愕的表情。
"这次来得倒快。"他斟了杯琥珀酒,"七百五十次轮回里,你有四百二十次死在这道门前。"
洛璃的簪尖抵住他咽喉:"你究竟是谁?"
洛璃看见沧溟颈间光滑如瓷,三百道魔纹尚未诞生。
窗外的月光忽然暗了,舞姬的足铃停在某个诡异的音节,整座红玉楼开始褪色。
沧溟握住她颤抖的手,将簪子刺入自己锁骨:"我是你亲手种下的因果。"
鲜血溅上铜镜的刹那,时空再次扭曲。
洛璃在漩涡中看见无数个沧溟——剜心的、断臂的、被红莲烧成焦骨的,每个都在对她说:"继续往前。"
不夜城的巷道变成肠道般蠕动着。
洛璃跟着木簪的指引来到暗巷尽头,腐臭的水洼里泡着个浑身溃烂的乞丐。
那人抬头时,左眼空洞里插着的木簪碎片,与蚀心者身上的一模一样。
"小凤凰终于找来了。"乞丐咧开流脓的嘴,"想知道沧溟为何收你为徒?"
他撕开胸口的烂肉,露出跳动的命石。
洛璃的胃部翻涌,那石头上刻着的,正是她与沧溟在往生镜中的七百四十九次死局。
"因为你是最好的祭品。"乞丐的指甲抠进命石裂缝,"每次轮回,你的涅槃火都在喂养……"
骨铃突然炸响。
沧溟的虚影从铃铛里冲出,冰魄剑斩断乞丐咽喉。
命石坠地的瞬间,整条暗巷开始坍塌,洛璃在废墟中捡起碎石片,发现每块都刻着凤族文字——记载着如何用至亲骨血重塑天命盘。
"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
沧溟的虚影开始消散。洛璃发疯似的扒开瓦砾,在乞丐的残躯下找到半卷焦黑的《凤族秘录》。
泛黄的纸页上画着禁术阵法,阵眼处赫然是她与沧溟的身影。
子时的梆子响了第二声。
洛璃冲向摘星楼的脚步突然踉跄,腕间骨铃渗出黑血。
洛璃抬头看见沙漏即将完成第三次翻转,而楼顶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白衣人——正在将焚心剑刺入霓裳的心脏。
"住手!"
涅槃火化作羽翼腾空而起。
白衣人转身的刹那,洛璃看清他腰间玉佩——与沧溟拜师那日佩戴的完全相同。
剑锋偏转方向刺向她心口时,沙漏轰然炸裂,时空乱流裹着两人坠向深渊。
"你终于来了。"白衣人摘下面具,露出沧溟的脸,"比我预计的早了七十年。"
沧溟的瞳孔是纯净的冰蓝色,没有魔纹,没有红莲,只有眉心一点朱砂痣在渗血。
洛璃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这是往生镜从未显示过的沧溟——或者说,是尚未被轮回诅咒污染的沧溟。
焚心剑突然发出悲鸣。
洛璃看着年轻的沧溟将剑刺入自己胸膛,血顺着剑柄的残莲纹流到她手上:"记住这种感觉,下次要刺得更深些。"
沙漏完成最后一次翻转。
不夜城在身后崩塌成星尘,洛璃抱着逐渐冰冷的尸体,看见三百道魔纹从沧溟心口蔓延。
当黑暗彻底吞噬视线时,腕间骨铃传来真实的灼痛——她回到了现世的诛仙台,手中握着完整的往生镜碎片。
云弈的星盘砸在脚边。
"妖女!把神君的魂魄交出来!"
紫微殿众人结成诛魔阵,二十八宿的星辉凝成锁链。
洛璃却笑了,她将往生镜碎片按进心口,涅槃火沿着星锁反噬施术者。
"你们不是要审判吗?"
洛璃踏着火海走向观刑台,每步都在青石上烙下凤纹:"那就看看,所谓天道究竟是什么!"
往生镜碎片射出血光。
天幕被撕开狰狞的缺口,露出其后密密麻麻的命石。
仙门众人抬头望去,惊见每块命石都连着丝线,而那些丝线的尽头——赫然是沧溟被万箭穿心的躯体。
"看清楚了吗?"洛璃的指尖燃起红莲,"你们跪拜的天道,不过是个以神君为食的怪物。"
焚心剑自虚空飞来。
她握住剑柄的瞬间,沧溟的魔纹顺着剑身爬满手臂。
观刑台开始崩塌,仙门弟子在业火中哀嚎,唯有云弈的星盘亮起青光:"你入魔了!"
"魔?"洛璃挥剑斩断命石丝线,"我只是把你们不敢揭的幕布烧了。"
当最后一块命石坠落时,沧溟的叹息在耳边响起:"现在明白了吗?每次轮回,你都选同样的路。"
洛璃在废墟中转身,看见满身是血的沧溟从时空裂隙走出。
沧溟的魔纹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眉心浮现的凤羽印记——与她腕间的纹路完全契合。
"这次不一样。"她将焚心剑刺入地面,红莲业火冲天而起,"我要烧了这轮回戏台。"
诛仙台在烈焰中崩塌成陨星。
洛璃坠向无底深渊时,看见沧溟在火光中化为灰烬,那抹释然的笑与三百年前的幻影重叠。
腕间骨铃终于彻底碎裂,七百四十九道轮回的记忆洪流中,她听见自己第一世的声音:"若能重来,我要做执棋人,不做盘中子。"
黑暗尽头亮起一点金芒。
洛璃伸手触碰的瞬间,往生镜的预言再次流转。
但这次镜中没有鲜血与红莲,只有沧溟执起她的手,在命石上刻下新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