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血染拜师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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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的雪是带着灵气的。
洛璃跪在三千白玉阶最底端，看着冰晶落在自己洗得发白的裙裬上，顷刻间融成淡青色水痕。
这是她第三次混进神霄宫的拜师大典，前两次连山门前的诛仙阵都没闯过，但今日不同——腕间沉寂十七年的凤羽纹正在发烫，像有团火在血脉里烧。
云台尽头传来三十六声钟鸣。
玄铁门轰然洞开时，三千求道者齐齐屏息。洛璃攥紧袖中褪色的木簪，这是阿娘临终前插在她发间的，簪头刻着半朵残缺的莲。
霜雪气息先于人影而至。
沧溟神君踏着虚空走来，玄冰面具折射着天光，袍角翻涌的云纹里似有星河流动。
洛璃的视线突然模糊，往生镜预兆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现：焚心剑贯穿胸口时溅起的血珠，那人指尖缠绕的红莲业火，还有雪地上蜿蜒如毒蛇的魔纹……
"青州陈氏，骨龄十九，水灵根。"
执事长老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排在首位的少女刚踏上玉阶，怀中测灵珠突然炸裂。
沧溟抬手轻点，飞溅的碎片凝在半空，折射出万千道冰棱。
"心有恶瘴，逐出山门。"
冰棱化作锁链将少女拖入云海，惨叫声久久回荡。
洛璃的指甲掐进掌心，这是往生镜预兆的第一百七十三种死法——若她此刻转身就逃，会被天雷劈成焦骨。
队伍缓慢地向前蠕动。
日头西斜时，洛璃终于看清云台全貌：九根盘龙柱撑起星幕，地面刻着的太极图竟是用活水灌注，游鱼在阴阳两极间来回穿梭。
她数到第九条红鲤跃出水面时，听见执事长老不耐烦的呵斥："发什么呆？报上名来！"
"青州洛氏，骨龄十七……"
腕间的灼痛突然加剧。
洛璃踉跄着按住测灵玉柱，青石表面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裂痕。
执事长老的拂尘刚要挥下，整个云台突然剧烈震颤。
沧溟腰间的赤玉珏迸出血光。
七十二道玄铁锁链破空而来，洛璃只觉四肢传来刺骨寒意，回过神时已被钉在太极图中央的阵眼。
观礼席一片哗然，她顺着众人的目光扭头，看见自己背后浮现的凤凰虚影——鎏金羽翼舒展时，游鱼化作火鸟齐鸣。
"凤族余孽！"紫微殿少主霍然起身，袖中星盘急速旋转，"三百年前就该绝种的东西……" 霜刃破空声打断了他的话。
洛璃盯着沧溟指尖凝出的冰棱，那点寒芒与往生镜中的画面重合。
她曾九百次在幻境中目睹这样的场景：冰刃剖开灵台，取出燃烧的命火，血顺着玉阶流成蜿蜒的溪。
可这一次，刀刃割破的却是沧溟自己的掌心。
血珠坠在拜师帖上，烫出焦黑的纹路。
"神霄宫第三千六百代弟子洛璃。"沧溟的声音像雪落在剑锋上，"今日起，你便是本座关门弟子。"
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洛璃被无形之力拽向高台，掠过紫微殿少主身侧时，听见他捏碎玉盏的脆响。
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沧溟领口下若隐若现的暗纹——与她幻境中缠绕焚心剑的魔纹如出一辙。
"师尊可知收下我的代价？"
在即将撞入对方怀中的刹那，洛璃突然开口。
她举起颤抖的右手，掌心赫然是往生镜预兆的烙印：焚心剑贯穿红莲的图腾。
沧溟的瞳孔微微收缩。
云台下的太极活水突然沸腾，无数游鱼跃出水面，在触及凤凰虚影的瞬间燃成灰烬。
洛璃腕间的凤羽纹亮到极致，她看到沧溟抬手结印，七十二道锁链应声崩断，飞溅的玄铁碎片中，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她后颈。
是沧溟的玄冰面具。
"代价？"他俯身时气息拂过她耳畔，洛璃这才发现面具下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从你带着往生镜烙印踏入山门那刻起，代价就由不得你我。"
最后一缕天光湮灭时，洛璃瞥见他颈间跳动的暗红纹路。
那根本不是魔纹，而是某种古老封印，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频率明灭，仿佛他们血脉深处藏着同源的诅咒。
夜风卷着雪片掠过云台。
执事长老捧着鎏金名册不知所措，沧溟已经转身走向悬空殿。
洛璃握紧那半截木簪跟上去，身后传来紫微殿少主的冷笑："神君今日收的不是徒弟，是催命符。"
她的靴底碾过一地冰渣。
在踏上虹桥的瞬间，往生镜的预兆突然扭曲——本该三十年后出现的焚心剑，此刻正悬在沧溟寝殿的梁上，剑穗系着与她木簪上一模一样的残莲。
洛璃的指尖触到虹桥边缘的瞬间，脚下云海突然翻涌如沸。
万千道霞光从深渊中迸射，将沧溟的白袍染成血色。
她踉跄着扶住玉栏，发现那些根本不是霞光——是裹着烈焰的陨星正撕裂天幕。
"抓紧。"
沧溟的袖袍卷住她手腕，洛璃尚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已凌空而起。
狂风撕扯着她的发带，下方云台迅速缩成一点金芒。
她勉强睁眼，看见陨星群撞上神霄宫的结界，炸开的火光中隐约有黑影蠕动。
"那是蚀心者！"
紫微殿少主的厉喝穿透云霄。
洛璃转头望去，见云弈踏着星盘跃至空中，袖中飞出七枚铜钱，化作北斗阵困住一团黑雾。
黑雾中伸出枯骨般的手，指甲上刻着与她木簪相同的残莲纹。
沧溟突然松手。
洛璃急速下坠时，腕间凤羽纹爆出金芒。
她本能地翻身，足尖点在坠落的陨星碎片上，借力跃回虹桥。
漫天火雨中，沧溟的冰魄剑已出鞘，剑尖挑着的根本不是魔物，而是一截刻满符咒的凤凰尾羽。
"师尊这是何意？"云弈的星盘悬在头顶，眼底杀意翻涌，"当着三十六大仙门的面，要包庇凤族余孽？"
沧溟振袖甩开尾羽，沾血的冰魄剑指向太极图："紫微殿若真为除魔，不妨解释下，蚀心者为何带着往生镜的碎片？"
洛璃顺着剑尖望去，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燃烧的尾羽灰烬里，半面青铜镜正渗出黑血——镜中映出的不是此刻场景，而是她梦中反复出现的画面：沧溟抱着浑身是血的女子跪在红莲火海中。
云弈的星盘骤然停滞。
观礼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几位长老的法器同时指向紫微殿。
洛璃趁机摸向颈间，沧溟的面具边缘锋利如刃，内侧竟刻着细小的凤族古文——"逆天改命者，永堕无间"。
"好个贼喊捉贼。"
沙哑的笑声从黑雾中传出。
蚀心者撕开北斗阵，露出布满血痂的脸。
洛璃瞳孔骤缩，那人左眼空洞处插着的，正是她当年埋在阿娘坟前的半截木簪！
"小凤凰，你当真以为沧溟神君不知你的身份？"蚀心者的独眼转向她，"三百年前他亲手斩灭凤族时，你这支往生簪还是他佩剑上的饰物呢……"
冰魄剑贯穿蚀心者咽喉的刹那，洛璃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零碎的记忆如毒刺扎入脑海：雪夜中沧溟的白袍染血，焚心剑挑着阿娘的心脏，剑穗上两半残莲合而为一。
"闭眼。"
沧溟的掌心覆上她双眼，寒意刺得睫羽双颤。
洛璃在黑暗中听见血肉撕裂的闷响，接着是重物坠入云海的呼啸。
当她重见光明时，蚀心者连同往生镜碎片都已消失，唯有云弈的星盘还在嗡鸣。
"今日拜师大典到此为止。"
沧溟甩去剑上血珠，转身时袍角扫过洛璃手背。
她触电般缩回手，那片衣料上绣的根本不是云纹，是数以万计的锁链缠着一朵红莲——与她幻境中禁锢魔尊的封印阵一模一样。
回悬空殿的路上，洛璃数着虹桥的玉阶。
九十九阶后会出现月洞门，这是往生镜预兆过的场景：门后藏着焚心剑，而她会在第三日深夜用那柄剑刺穿沧溟的心脏。
"你已瞥见过多少种未来？"
沧溟突然发问。
洛璃险些撞上他后背，抬头发现对方正在月洞门前驻足。
门内飘出红莲香气，与她腕间灼痕共鸣。
"七百四十九种。"她咽下喉间腥甜，"师尊在其中杀了弟子七百四十八次。"
最后一缕暮光掠过沧溟的侧脸。
洛璃看见他唇角微扬，竟是笑了。
这个笑与幻境中执剑的模样重叠，惊得她倒退半步，后腰抵上冰冷的石栏。
"错了。"沧溟推开月洞门，焚心剑果然悬在梁下，"是为师死在你剑下七百四十八次。"
狂风卷着雪片灌入殿内。
洛璃的凤羽纹突然剧痛，无数陌生记忆汹涌而来：焚心剑一次次刺入沧溟心口，红莲业火从他伤口喷涌而出，而自己总是握着滴血的剑跪在雪地里，腕间烙印愈发鲜艳。
剑穗上的残莲无风自动。
洛璃颤抖着取下木簪，两半残莲拼合的瞬间，沧溟的封印突然崩裂。
暗红纹路从他颈间蔓延至脸颊，玄冰面具"咔嚓"裂开细纹。
"现在明白了？"他握住她持簪的手按向心口，"你每杀我一次，红莲就吞掉我一寸魂魄。"
簪尖刺破白袍的刹那，往生镜的预兆再次闪现。
这次洛璃终于看清——七百四十九次轮回里，沧溟眼底映出的从来不是恐惧，而是她背后铺天盖地的赤雪。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云弈带着紫微殿众人破门而入时，洛璃正将木簪狠狠刺下。
鲜血溅上沧溟碎裂的面具，他却在笑，仿佛等待这个瞬间已逾千年。
"弑师逆徒！"云弈的星盘砸向洛璃后心，"还不伏诛！"
洛璃转身格挡的瞬间，腕间烙印突然发烫。焚心剑自梁上坠落，稳稳落入她掌心。
剑身映出她猩红的双眸，也映出沧溟背后缓缓展开的红莲虚影——那根本不是魔纹，是三百道轮回刻在他魂魄上的诅咒。
"晚了。"沧溟咳着血倒在莲座上，封印彻底破碎，"这场弑师的戏码，天道已经看腻了……"
悬空殿开始崩塌。
洛璃在坠落的瓦砾中看见真相：所谓九重天阙，不过是往生镜造的囚笼。
每一世轮回都是天道的剧本，而她和沧溟，都是困在戏中的提线木偶。
焚心剑发出悲鸣。
当洛璃第七百四十九次挥剑时，剑锋没有指向沧溟，而是斩向虚空。
红莲业火顺着剑痕焚尽幻象，露出天幕外密密麻麻的命石——那些操控众生的星辰，此刻正闪烁着讥讽的光芒。
"师尊，这次我们换个死法。"
她回头对沧溟笑，眼角渗出血泪。
腕间凤羽纹寸寸碎裂，涅槃之火从裂缝中涌出，将两人吞没。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血染拜师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