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 终》今朝沐雨生

7、缘由

　　另一边的会客厅倒是安静很多，林昭宇在门口守着。
　　屋子里面，林汐和傅珺面对面坐着。
　　林汐先开口：“对不起。”
　　傅珺摇头：“如果是因为陈俊阳倒是完全没必要。”
　　“不是。”林汐否认，“是真的对不起你。”
　　傅珺不知道说些什么，打算听林汐说。
　　“你当时没打算打我，是我自己想被打。”林汐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太需要一个机会了。”
　　林汐不太擅长讲故事。
　　她也是烈士后代，但她只能决定自己的人生，而不能决定她母亲的选择。
　　林成峰就是那个时候进入她的生活里的。
　　他是父亲的朋友，一开始只是照顾他们母女，后来成为了她的继父。
　　是个好人，但没什么必要。
　　如果要离婚，抛妻弃子之后再娶，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出现。
　　他是林晤宇的父亲，林家培养的新一代掌门人。
　　前程似锦，肩负责任，为了报恩，抛妻弃子，再娶新人。
　　至少，她无法认为，这是一种好事。
　　他也许真的拯救了母亲，但没有拯救她。
　　她有自己的父亲，她有自己的名字，她不姓林，也不想改名字。
　　明明就不是一家人，难道改了名字，就能在这里有一席之地吗？林晤宇人倒是不错，没有恨她，就已经不错了。
　　爱与恨，生与死，其实很多事情都没那么重要。她是幸运的，但，父亲对她很重要。
　　她想要自己的生活，她也应该过自己的生活。
　　她并不畏惧些什么，只是觉得泥潭深陷，无法自拨。
　　陈俊阳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自下而上的努力太慢了，她其实没看上陈俊阳，她只是看到了陈俊阳眼神追逐的那个人。
　　甚至也不是那个人。
　　是象征意义的傅家。
　　她拼尽全力都很难做到的事情，傅家却能帮她达成。
　　男人最好骗了，总是喜欢被人追逐的感觉，他们无法一辈子只跟在一个女人后面，永远被动的等待回头。
　　这种被仰慕的感觉，会让他们变得愚蠢，分不清场合。
　　就这样持续两年到三年，机会很少，但不是没有。上次那样的场合其实并不合适，但陈俊阳的愚蠢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在一线工作的时候，把个人情感放在工作前面，她也没怎么见过。
　　她见过的大部分人都是像童弘彬那样执行命令，或者像傅玦一样公私分明的。
　　最后出来的视频记录，更像是傅珺抬手，林汐在中间拉架，还好有录音，证明是陈俊阳的话在先。
　　不过，还是被傅玦看出来了。
　　私下里，傅玦也没有质问什么。
　　聪明人用自己的聪明抓住时机得到些什么，也很正常。
　　“你想要的是什么？”傅珺听完了故事。
　　林汐点头：“傅老爷子给我写了封推荐信，我要被调去广东了，以后，我们都不会见面了。”
　　“你要走？”
　　“我要走。”她点头，“自己争取的调任总要和家里商量，考虑到烈士后代的问题，完全调去很远的地方不太现实。我已经做不了什么了，但这次一周时间正式调令就下发了，只需要服从安排。”
　　傅珺不知道回答什么。
　　“你人真的很好。”林汐笑了笑，“明明那么生气，打人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愧疚，心理压力很大吧。”
　　林汐比她大，说这句话的时候像个姐姐。
　　“我只是在反思，我是不是没有意识到我自己真的很喜欢他，为了他，一点分寸都没有了。”她解释。
　　这个他，是陈俊阳。
　　林汐微微点头：“那你现在还这么接到吗？”
　　“我不喜欢他，这一点我很确定。”傅珺想了想，“最近几天一直待在能让我安心的人身边，所以，更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那很好，你值得更好的。”林汐还是笑，“不过，还是给你道歉，真的，对不起。”
　　“你原计划是什么呢？”
　　“原计划？”林汐笑容更深，“原计划是他爱上我，为了我反抗傅家，傅家看我不顺眼，然后把我调走。”
　　“？”傅珺困惑。
　　这个计划和现在事情的发展轨迹听起来一样扯。
　　不过看得出来，林汐真的很轻松，比以往任何时候看起来都要轻松一些。
　　谈话的大部分都是林汐在讲。
　　不过结束地也很快。
　　他们两个走出来，林昭宇送她们到门口，傅玦在门口等着。童弘彬开车送傅老爷子回家了。
　　林汐从傅玦旁边路过，他们俩眼神交汇了短短几秒钟，林汐打车，去她想去的地方。
　　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傅珺给童凯城发了条消息。
　　【小珺：你错过了午餐，不过我给你打包了，等你回来。】
　　林棨老爷子的办公室还保留着，现在是林晤宇的办公室了，午餐时间之后免不了要午休，办公室的休息室正好。
　　林晤宇安排人收拾，顺便进行其他的工作安排。
　　林成峰在大堂堵住林晤宇。
　　他们父子之间，也有些事情要说清楚。
　　“晤宇，今天这场饭局是做给我看的吗？”林成峰不喜欢拐弯抹角。
　　人总认为，关系越亲近，越可以有话直说。
　　林晤宇还是先把工作安排给其他人，原地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林晤宇不置可否：“我以为你的需求只是一个饭局而已。”
　　“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因为你是我父亲。”林晤宇陈述，甚至有一种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问这种问题的想法。
　　他继续道：“父亲你希望林汐不要向傅家道歉，认为是傅家强迫她的，这不公平，那你让林家参与，林家向傅家示威就能得到公平吗？”
　　“这本来就不公平。”林成峰试图劝说。
　　“公平？”林晤宇觉得自己听错了，“如果你不是我父亲，我连组这个饭局给你看看的必要都没有。公平吗？你生下来就是爷爷林棨的儿子，生下来就有兴源这样的家业，那个时候怎么不谈公平呢？”
　　“林家，傅家，像这种生下来之前就确定会有资源，财富，权力，捷径的姓氏，有谈公平的必要吗？”林晤宇摊手，“你才过了几年普通人的生活啊，就忘了你生下来就不公平吗？你还有拿家族求你认为公平的途径，别人可没有。”
　　“我去找他们……”
　　“现在的结果既然大家都满意，那就到此为止了。”林晤宇的声音掷地有声。
　　连林成峰突然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不过也正常，在不同的位置，做的事情需要考虑的内容也不尽相同。
　　他认为，不，他确定，今天这个饭局之前，他们中的某些人，已经达成了一致。
　　他觉得言尽于此了，径直走到其他地方继续自己的日常工作。
　　林昭宇送完客人回来，看见林晤宇：“和大伯吵架了？”
　　“谈不上。”林晤宇不觉得这是吵架。
　　当年林成峰死活要离婚的时候，他的选择就只有接受。如今角色调换，轮到他来做主了，有什么可吵的。
　　反正，就这么推进而已。
　　下位者的挣扎，无关紧要。
　　林晤宇看他：“你才奇怪，干嘛要卷进来？”
　　“朋友嘛，互帮互助啦。”林昭宇耸肩，“不过，就结束了？”
　　“结束了。”林晤宇也耸肩，“你不满意？”
　　“我可没说这话，你忙吧，我下班了。”林昭宇适时退场。
　　林晤宇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无可奈何。
　　傅玦难得休息，陪傅珺待了会，他没什么话要说，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只是不想让陈俊阳找傅珺。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呢？
　　他自己应该有点自知之明吧。
　　傅珺跟在他旁边，一直没说话。
　　“童凯城最近在忙什么？”傅玦先说话，余光盯着傅珺的反应。
　　傅珺摇头：“不知道。”
　　“你不是住在他家吗？”傅玦直接说出口，“他那房子还是我和他姐姐一起去给他置办的家具。”
　　傅玦很少谈论这些事情：“他家里出事之后，童樱就把家里的钱分成了三份，除了买房子的首付，他就没有要过钱了，刚踏入社会也过得很苦，但我能看出来，他至少是自洽的。”
　　“他明明和童凯城一样的年纪，老是把自己当哥哥，小小年纪心事很重。”傅玦道，“明天和意外到来的概率差不了多少，更何况是我们这种职业，建立家庭却不能保证家庭不重蹈自己的覆辙，恐惧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仅仅只是喜欢是不够的，透过情感，你要看到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傅玦停住脚步。
　　起风了，有些冷。
　　傅珺微微摇头：“我不明白。”
　　“加上今天，一共四天，他请了半天假，受伤休养，今天也是请假，你见过他多久？有几次临时任务？”傅玦没等她回答，“如果你恢复工作，他也正常工作，你们能见多久？”
　　“……”
　　“这几年，甚至从你很小的时候开始，你只有不高兴的时候才想找他，你喜欢他把你当做特别的人，那如果他不高兴呢？”傅玦还是坦诚讲，“你能接受原本就不多的陪伴时光里，你还要照顾他的情绪吗？”
　　“我……”
　　“就我看到的来说，你没有照顾过任何人的情绪，我给你发的消息，你也是想回复就回复，当然了，我肯定不会生气的。”傅玦面对着她，“你也是大人了，多想想吧，你不喜欢陈俊阳，也未必喜欢童凯城。”
　　傅玦不算是合格的开导者。
　　他更像是陈述者。
　　实话实说而已，只不过有时候温柔地实话实说，有时候夹枪带棒地实话实说。
　　“时间还是过得很快的，还要浪费时间求证些什么，不如自己心里先想清楚些，对大家都好。”
　　傅玦也不逼问什么，本来两家就有姻亲关系，亲上加亲也没什么，就是别发现是误会，最后吧没有的事情变得复杂化了。
　　就像，陈俊阳这次的事情一样。
　　同样的问题，一定要杜绝。
　　接他的车也停在了路口，傅珺似乎真的开始认真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