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化》君蝉蝉

4、颜厌

　　　第三天，这场展览继续举行，许多宾客询问可否购买木偶，但都被宋老先生拒绝了，他说，这些木偶已经成了他的孩子，他无法将孩子用来换钱。

　　池承宇依旧感受到那股让人难以言说的视线，他微微蹙眉，手中的果汁差点洒了出来，整整一天，无论是房间里，还是户内户外，他都觉得那个人一直在盯着他，仿佛24小时盯着一个死囚犯一样。

　　“怎么了？”孙川把相机放下，看着池承宇手背紧绷的青筋逐渐放松，他放下杯子道：“我感觉一直有人看我。”

　　那个人在角落，在床底，甚至在草丛里，在阴暗的楼梯口，无论他走到哪里，那个人就跟到哪里。

　　“想多了吧，这里自始至终就我们两个人啊。”

　　威尔尼斯古堡周围有一个小花园，三月份只是长出了点点绿芽，二人吃了晚饭出来消食，城堡很大，池承宇却总是觉得闷。

　　东道主正在和那些上流人物在古堡内把酒言欢，自然没有注意到少了两个人，这里确实比较空旷，有什么东西一眼就能看到。

　　池承宇扫了一圈，或许是幻觉，他忍耐道：“但愿如此。”

　　“对了，你锁骨怎么了？”

　　池承宇低头瞥了一眼，敷衍道：“不小心蹭了一下，话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再上二楼？”

　　“还去二楼？那里有什么好看的，那画不是拍完了吗？”孙川有些疑惑。池承宇没有和他解释，只是观察着四周，发现这里有一扇窗子，如果打开的话是可以翻进去的。

　　而那扇窗子，此刻却被一个男人打开，他冲二人打了个招呼道：“Hi”

　　“趁着他们不在，想来二楼逛一下吗？”

　　这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穿的一个简单的毛衣都要上万的价格，他不知道哪里来的钥匙，已经打开了二楼的那个锁，此时正在用蹩脚的发音向二人搭话。

　　孙川被他吓了一跳，忙拍了拍胸膛问：“你怎么突然出现？吓死我了。”

　　“这位是？”

　　“啊，这是我昨天喝酒认识的一个人，他来自K国，名字叫Ryan。”

　　“这是我好友兼搭档，名字叫池承宇。”

　　池承宇和他简单打了声招呼，就从前门进去了，转了弯发现二楼的锁果然开了，楼梯上站着一个十分绅士的男人，似乎是Ryan的保镖。

　　“川，你朋友真帅。”Ryan望着池承宇的脸，眼睛都亮了，孙川忙打岔：“他和你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Ryan像是一朵迅速枯萎的向日葵，只是摇摇头失望道：“好吧。”池承宇听懂二人之间的言外之意，只是礼貌一笑，那人的眼睛竟然又亮了起来。

　　Ryan自顾自道：“真美，比任何一个木偶都美。”

　　池承宇立马收起了笑容，越过他走了上去，孙川小跑两步走在他前面小声说：“你别在意，他就这毛病。”

　　在上楼梯的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水，池承宇还没开口脚底便一滑，在他以为要摔下楼梯的时候，却意外落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他回过头，看见了Ryan温和的笑容，忙站了起来说：“谢谢。”

　　“没事，你倒在我的怀里，是我的荣幸。”

　　Ryan的行为十分绅士，甚至双手都没有碰到他的身体。但池承宇却宁愿摔下去，这样就不会让他想起昨夜那个疯子。

　　同性恋都是疯子。

　　“你没事就好，奇了个怪的，这地方不是被锁了吗？哪来的水啊。”

　　池承宇回过神，转身继续向上走，停在了刚滑倒的地方，稍微弯下腰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香水很浓郁，但其中混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就好像是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的血液一样。

　　上了楼以后，池承宇发现男人后面的保镖没有跟上来，Ryan似乎很喜欢墙上挂着的画，看了半天还兴致盎然不愿离去。

　　这次这条走廊有三个人，也不像之前那么诡异，他一直走到尽头，再次打开门，仍然是一个杂物间，孙川越来越看不透池承宇了，从进入这个古堡开始，他就变得神神叨叨的，他问：“你看杂物间干什么。”

　　池承宇从头开始，一间一间的开门，但仍然是锁住的。

　　“里面应该是杂物间吧。”

　　“可杂物间为什么要上锁呢？”

　　孙川被问住了，把Ryan叫了过来，池承宇不放心这个刚认识的人，只是谎称自己有东西掉了这里，想要看看是不是被佣人意外放进这些房间里了。

　　“或许你可以寻找佣人的帮助。”

　　池承宇是编的，Ryan拍了拍手，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他说：“少爷，钥匙在这里。”

　　“宋先生说，二楼都是一些次品，做的少鼻子少眼的，怕吓到顾客就锁起来了。”男人面无表情地解释。

　　“给我，你下去吧。”

　　“是。”

　　第一扇门，里面是一个鱼缸，鱼缸靠着墙，但仍然留出来一个缝，他走过去，发现鱼缸边缘有一个圆球，他捡了起来。是一张被捏成球形的纸。

　　“爸爸说，他会让我变成一个piao亮的公主。

　　我的tui好疼，爸爸，你在哪里？”字体稚嫩，像是出自七到八岁的女孩。

　　“你们在干什么？”

　　清冷的声音传来，池承宇有些愣住，他总觉得似曾相识。

　　转过身的时候，他悄然把纸团放进口袋，还没想好说什么，就听孙川又惊又喜道：“是你？”

　　孙川怎么谁都那么熟悉？

　　男人停在门口，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稳稳地托着烛台，橙黄色的烛光在他白皙的脸上跳动，皮肤在火焰的映照下显得十分细腻，仿佛被一层柔和的琥珀色的薄纱轻轻覆盖，那火焰的光芒在他浓密的睫毛下投下细碎的阴影，随着他寡情的凤眸轻微眨眼，阴影也随之轻轻颤动，如同蝴蝶的翅膀。

　　烛光顺着他的手臂流淌，映照出他高挑瘦削的身体，穿着一身极其修身的西服，显得十分斯文优雅。

　　他的呼吸平稳而深沉，目光就这样静静地穿过二人，落在池承宇的身上，池承宇觉得他的视线像一把利剑，妄图刺破他故作镇定的姿态。

　　“是颜医生啊。”

　　池承宇眨了眨眼睛，收起差点露馅的情绪，走过去伸出手：“你好，我的东西丢了，正在找。”

　　“什么东西。”

　　“是我的戒指，刚在浴缸那边找到了。”

　　说完，池承宇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散发着淡淡银光的素圈，上面刻着他的名字。

　　男人眸子微动，说：“这里会有一些脏东西，三位还是请离开吧。”

　　池承宇把戒指戴好，如果这个男人不会动的话，他会以为他是这里最美的艺术品。

　　“好，给你添麻烦了。”他露出一个很大的微笑，随后便错过他走了出去，孙川和Ryan跟过来，他贴近Ryan的时候，一道仿佛能灼烧人的视线也紧紧落在他身上。

　　池承宇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转身，开始检查另外的房间了。

　　“你们先去吧，我单独和他说会话。”

　　池承宇停下脚步，转过身就跟着男人的方向走了过去，Ryan想过去，被孙川一把拦住：“我们去喝酒吧，这里怪无聊的。”

　　任谁也能看出，孙川是不想池承宇被打扰，故意找的理由。

　　走廊里重归寂静，池承宇刚走到门头，就看见男人在里面检查东西，他脸上面无表情，真是可怜了那张好看的脸。

　　池承宇想起了孙川刚说的话，反应过来那就是在自己晕倒时路过的私人医生，不知道能不能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

　　靠近男人，池承宇才闻到他身上的冷香，好像是冰川中盛开的莲花一样，全身上下隐隐散发着一股寒气。

　　池承宇说：“你好，你是宋老先生的私人医生吗？”

　　他没有看向池承宇，只是嗯了一声，看起来似乎并不想和他继续说下去，池承宇说：“那谢谢你，那天我晕倒了，是你来看的我吧？”

　　他转头瞥了池承宇一眼，又回过头，语气平静道：“没印象。”

　　池承宇搭话的过程也跟着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于是又跟着他去另一个房间，男人停下脚步，皱了皱眉，转头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他施舍给自己一个眼神，池承宇说：“我的报道里想写一些宋老先生的制作过程，其中包含一些次品的描写，我就是想问，可不可以让我进去看……”

　　“不可以。”

　　池承宇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男人拒绝地十分干脆，根本无法给他继续编造的机会。

　　无意间，池承宇看见他胸口处有一个十分精致小巧的胸针，像是月亮一样，他看清楚上面的两个字后，错愕地站在原地。

　　“颜厌”。

　　池承宇瞳孔微缩，一时之间情绪无法得到伪装，但很快，他惊讶的表情就趋于平静。

　　他在幼时有一个邻居，邻居的儿子名字也叫颜厌，仅比他小两岁。

　　虽然玩的时间不长，但他知道，颜厌是个外向讨人喜的孩子，十分喜欢黏着别人，总是跟在池承宇屁股后面跑。

　　他不可能是眼前这副死气沉沉，高冷孤傲的模样。

　　性格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原因是：颜厌在9岁的时候就死了。

　　那个时候他搬了家，听到颜厌死亡的消息时，已经过去了六年。

　　也就是十年前，他才知道幼时的好友早已离开人世。

　　他也叫颜厌，真是巧，心中早就封好的线此刻仿佛突然被撕开一样，池承宇低着眸子，无法自拔的掉进了负面情绪里。

　　他的青梅竹马，他的两小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