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郎》杜百川

3、东珠藏祸心

　　天刚泛起鱼肚白，许青河便扛着一条滑溜溜的鲶鱼赶往集市。鱼尾拖在地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引得路边的野猫炸毛直叫。他特意绕道至城隍庙后的巷子，果然见到一位戴着铜耳环的妇人在收购水产——那对耳环雕刻着奇特的浪花纹，宛如河神脸上的褶皱。
　　“二十文，不讲价。”妇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染着红色指甲的手指掐进了鱼鳃。许青河正欲讨价还价，忽然间，鱼腹鼓起了一个包，吓得妇人倒退几步，撞翻了虾篓。只见鱼嘴大张，一颗鸽蛋大小的东珠滚落在青石板上，在晨曦中散发着淡紫色的光芒。
　　“哎呀我的亲娘！”妇人瞬间变了脸色，耳环在阳光下闪烁如金花，“小哥好运气！这鱼……”她突然噤声，盯着许青河腰间挂着的一块玉牌——正是昨夜从鲶鱼身上取得的“水府丁亥”。
　　集市突然刮起一阵怪风。妇人拿起杀鱼刀朝东珠砍去，结果刀刃崩了一个缺口。许青河抱起东珠转身就跑，身后传来妇人尖锐的咒骂：“短命鬼！那是河神娶亲的聘礼！”
　　太阳高悬时，许青河坐在当铺台阶上啃着炊饼。他的大黄狗对着东珠打喷嚏——那珠子在阳光下竟然渗出了细密的水珠，仿佛在哭泣。当铺掌柜用西洋镜仔细端详了半天，山羊胡子颤抖着说：“这是幽冥界的鲛人泪！沾上它会倒霉八辈子！”
　　“您老眼花了？”许青河把珠子拍在柜台上，“昨晚河神托梦告诉我这是龙宫之物……”话未说完，珠子突然腾空而起，“啪”的一声粘在掌柜的鼻尖上。掌柜手舞足蹈地撞翻了博古架，唐三彩马摔成了一地碎片。
　　窗外传来熟悉的笑声。许青河转头看见六郎倒挂在房梁上，正用鱼线钓掌柜的瓜皮帽：“许兄发财也不请我喝一杯？”他轻轻一勾手指，东珠嗖地飞进许青河的怀里，凉得他打了个冷颤。
　　当晚在河滩边，六郎捧着东珠笑得前仰后合：“那老鳖还真信了幽冥界的鬼话！”他突然严肃起来，“但这确实是河伯的东西。”月光映照在珠子上，显现出一幅微雕：浪涛之间有座巍峨的宫殿，匾额上写着“水府洞天”。
　　许青河感到后背发凉：“今天早上那个女人……”
　　“是河伯的眼线。”六郎把珠子丢进篝火中，火焰顿时变成幽蓝色，“三年前我偷喝了他老人家的寿酒，这老头记仇得很。”说着卷起衣袖，露出手臂上鳞片状的伤疤。
　　篝火噼里啪啦作响。六郎突然拉着许青河滚入芦苇丛中，只见河中心升起数米高的水柱。两个虾头人身的怪物抬着镶贝软轿出现，轿帘上滴着腥臭的液体。
　　“王六郎！”轿子里传来雷鸣般的吼声，“盗取水府宝物，你该当何罪！”河滩上的卵石震动不已，大黄狗夹着尾巴躲进了渔网。
　　六郎将东珠塞给许青河，眨眨眼：“麻烦你朝珠子吐口唾沫。”许青河硬着头皮照做，珠子射出一道金光，照亮了软轿——哪里有什么虾兵蟹将，分明只是两条顶着荷叶的草鱼，轿帘不过是一块破旧的渔网！
　　“不过是幻术罢了。”六郎笑得直拍大腿，“河伯这个老吝啬鬼，连正规的水军都舍不得派！”话音未落，破渔网突然腾空而起，罩住了两人。许青河挣扎间摸到了网上黏糊糊的水藻，散发出刺鼻的腥臭味。
　　六郎用手指如刀划破渔网，指尖却冒出青烟：“糟了！掺了黑狗血！”他的身影忽明忽暗，拽着许青河向柳林跑去。身后传来草鱼怪含混不清的怒吼：“还我东珠！还我聘礼！”
　　跑到土地庙时，六郎的衣服已近乎透明。他将东珠按进香炉灰中，咬牙切齿地说：“明天把这玩意儿供到龙王庙，让河伯自己和秃头龙争去吧！”
　　四更梆子响起时，许青河发现六郎蜷缩在供桌下瑟瑟发抖——鬼魂本不应怕冷。他试图脱下外袍为六郎披上，但衣物径直穿过单薄的肩膀。月光透过破窗洒进来，照见六郎手腕上的红绳已经褪色成惨白，铃铛也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