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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双月古城 ...

  •   我正烤着我的干饼,就着水囊里面的水,无比艰难地吞咽。我非常想念我爸妈做的饭,从来没有如此想念过。

      冯泽咕哝几声,醒了过来。我把替他烤的饼子递过去,他脸上顿时露出了和我一样生无可恋的表情。

      向生很不一样,他的吃法非常矜持,但是速度很快,几乎不用嚼几下就咽下去,三下五除二吃得干干净净,让我俩看得目瞪口呆。

      未来的几天都保持着这样的频率,我们白天赶路,晚上休息,我到最后几乎已经快晕过去了,双腿直打战。

      向生拿着地图说再走两天就能到达前代的一个古城遗址,冯泽一边给我打气,一边拽着我的袖子跌跌撞撞往前走。

      当我马上坚持不住的时候,沙漠尽头突然出现了一堵长长的土墙。

      墙面很多地方已经风化剥落了。残存的墙面上画着一些壁画。

      黄沙在倾斜的土墙上流淌出新的纹路。风蚀的墙垣裂开无数幽深的褶皱,红色壁画从裂缝里渗出残破的轮廓。褪色的飞天衣袂,模糊的行商面孔,都被沙粒啃噬的斑驳,它们忽明忽暗,仿佛某个古老王朝在黄沙中的剪影。

      龟裂的墙皮下,国王低垂的眼睑被沙暴磨去金箔,却仍能从断断续续的墨线里窥见他无比的权威。

      最触目惊心的是那道贯穿壁画的裂痕,像闪电劈开欢乐宴饮的假象,让琥珀色葡萄酒从陶罐裂口源源不断渗入沙地,宴席上反弹琵琶的乐师只剩下五根悬在虚空中的纤长手指。

      我被完全震撼了,站在原地许久无法移开视线。

      壁画旁边旁边还刻着一些铭文。那是一种古老而神秘的字体,和我记忆中的任何一种文字都不相像。

      那铭文曲折而复杂,像是一种象形文字,更像是诡秘的图腾,若隐若现,带着一些难言的妖异。

      我完全看不懂,只觉得很不舒服,看了两眼就移开视线,蹲在地上休息。

      冯泽却两眼放光,一下子窜过去仔仔细细研究起来。

      向生似乎也很感兴趣,他的手一点点划过古老的刻痕,嘴唇张张合合,似乎在默念着什么。

      过了好半天,他们才看完。向生大步走过来,一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整个人有一种反常而诡异的兴奋感。

      我颤颤巍巍问他为什么这么高兴。他告诉我这个壁画上的内容就是她母亲小时候经常给他讲的一个故事,他一直以为这是母亲编造的,没想到竟然真的能亲眼见证。

      “壁画上说前面有一座双月城,城内有一片双月湖,每到月圆的时候,湖内都会传出金石之声。”

      这种离奇的传说在历史书上很常见,什么神奇的石头,离奇的古城,神秘的遗址,化仙飞升的仙人……

      沙漠里气候极端,人跋涉其中,过于疲惫就会产生幻觉。再加上很多人本身就有信仰,看到海市蜃楼,自然就认为是真的了。

      “于此同时,湖中水位就会上涨,当晚的人们会打着湖里的水洒到城中心的祭坛上,当水覆盖整个祭坛的时候,祭坛就会指引完成心愿的方向。”

      向生这段话说得很快,一点也没有卡壳,几乎讲出了一种韵律感。看来他平时不声不响,其实嘴皮子还是很灵活的。

      冯泽补充说:“这个传说流传很广,我听到的版本和这个也很像。”

      他又叹了一口气:“这个传说是两百年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就算还有那口湖,估计也干涸了。”

      我看他们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不想拖他们后退,咬咬牙站了起来,跟在后面继续向前跋涉。

      又走了几个小时,当太阳刚开始西斜的时候,我们到达了一座城门之前。

      这里和我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我以为它会是一座荒凉的,像遗址一样的古城。

      当我踏上这一片土地的时候,才发现我实在是狭隘了。

      蜂巢般的土黄色拱廊叠满半山,晾晒的染布从露台垂落,像扬起的风幡。

      驮着盐袋的驴队踩着螺旋台阶攀升,他们脚下扬起的细沙扑簌簌跌进下方酒肆的陶碗。

      酒肆里戴金鼻环的歌女正拨动琴弦,婉转的音符缠绕上烤馕坑腾起的炊烟。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这一瞬间,所有拱顶笼罩在斜阳里,整座城池恍若悬在火焰中的蜂巢。

      脚踝上绑着银铃的少女从我们身旁掠过,只留下一串悦耳的笑声。卷发少年在街上吆喝叫卖,对路过的人奉上真诚的笑脸。

      这片古城像是被历史遗忘的盆景,兀自绽放着勃勃生机。

      我们三个人穿过街巷,和这些热情的当地人微笑示意。

      此时的中原王朝蒸蒸日上,维持着绝对的统治权威,这些位于丝绸之路上的小国也富庶安康,一片生机。

      我们走到一间客栈附近。

      这家店的老板是个穿着紫色纱裙的女人,她手臂和脚踝上戴着一圈圈的银环,举手投足之间,叮当作响。

      她亲昵地挽着一位蓝色眼睛的男人,那个男人高鼻深目,带着典型的西方特征。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拥吻,分别之前,男人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好几次。老板斜斜靠在木栏上,朝他挥了挥手,人比花艳,婀娜多姿。

      古代人也这么奔放的吗?我们三个单身狗面面相觑。我推了推冯泽:“现在这个情况,你们书生应该说什么?”

      “如果是我的先生,他一定会——”他捋着下巴处不存在的胡子,压着声音说:“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他模仿老学究模仿的惟妙惟肖,连那种古板和油腻的味道都学了十成十。

      很好,以后活不下去了就把他卖到戏台。

      老板看到我们几个外乡人,袅袅地走过来,拉起我的手,送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亲爱的姑娘,你愿意住在我的店里吗?”

      我被美貌近距离暴击,呆呆的看着她,感觉自己的脸热的惊人。

      “好姐姐,我这妹妹没见过世面,您就别逗她了。”冯泽笑眯眯地走来,把我的手抽了出去,拖起老板的手在她手心里放入了一串铜钱:“我们这几天就住在姐姐这里了,姐姐可得多多照顾我们啊。”

      老板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动。我感到十分奇怪。冯泽又加了一串,可是老板还是愣了好几秒。

      在这一瞬间,我感受到了一种非常奇怪的不真实感,周围的声音忽远忽近,就像在隔在一片无形的壁障之外。

      我感到一阵头晕,整个人倒腾着往后退了好几部,撞在了身后的向生身上。

      “怎么了?”

      我甩甩头,感觉眼前清晰了起来,周围的声音也变得正常了。

      “没事,应该是太累了,有点头晕。”

      老板把铜钱放回了冯泽手心:“我们这里可不收这个。”她笑着,眼神有意无意扫向冯泽腰上的位置——那里有一枚上好的玉佩。

      “姐姐,这可不能给你,”冯泽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你看这个行吗?”

      老板接了过来,咯咯笑着亲自给我们领路。

      这座城市好像有自己的贸易规则,他们不收冯泽给的钱币,只收金银。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这里远在中原之外,还是金银这种硬通货比较方便。

      但是我已经累得完全没有再探究这座城市的欲望,于是赶快回到了我自己的房间。

      分开以后,我让人送来木桶好好洗了个澡,沉沉睡了过去。

      我梦到我在参加游行,周围人来人往,却没有人发出声音,所有人排着队,顺着一个方向走。

      梦里的我似乎是清醒的,我推了推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理我,他们就这么慢慢地朝着一个方向走过去。

      这也太诡异了。

      我一下子醒过来,发现已经不早了。

      我想去敲他们两个的门,意外的是他们两个竟然都不在房间里。

      老板和她那个蓝眼睛的相好靠在一起,你侬我侬地喂着粥。看见我出来了,她指了指门外:“你的同伴出去买早饭了,不过我估摸着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她话音刚落,冯泽两个人并肩走了回来,手里还提着一些食物。

      我心里顿时有点惭愧,明明一样走了这么远,两个人还一个拖着我,一个还搬着行李,体力耗费的比我只多不少。现在不仅起得比我早,还给我买了早餐。

      油炸的酥饼泛着诱人的光泽,羊肉馅饼散发出炙烤过后的香气——这一切看起来非常美味,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吃不下去。

      “你看这是什么?”冯泽从身后掏出一袋什么东西,我凑近一看,发现是一包山楂糕。我看到了心心念念的美味,抢过来吃了两块,感觉味道一般。

      “这里没有这么好的条件,等你们去江南了,我带你们吃最好的糕点。“

      说到回去,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冯泽去沙漠是为了游历四方,写一本游记,向生又是为什么呢?

      向生的视线在我们身上停留了很久,然后低声说到:“故人遗愿,要去一个地方,等一个人。”

      我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种悲切的味道,没有追问。

      冯泽说过,他要去及春和之余,之前和我们走散的商队也是,所以他们才一起出发。

      估计向生的目的地也差不多,否则不可能和我们走这么久。

      我无所谓去哪里,我一个人无依无靠,跟着他们俩才能活下去。并且我也很想看看丝绸之路交通枢纽的风光。

      所以我还是和他们俩个一起好了。

      吃东西的时候我和冯泽坐在一边,向生坐在另一边。我发现冯泽身上的好闻的桂花香味似乎淡了很多。

      “你身上的桂花香淡了好多。你不是每天都把自己涂的香香的吗,怎么今天没有涂香膏?”

      他闻闻自己的衣服,又拽过来正在吃饭的向生闻了闻,纳闷地说道:“我昨天晚上洗完澡,刚涂了啊。这款香膏是我们的家族产业,稳定性很强的,只要不碰水,香味一直能持续很久。”

      “你可能是忘了吧,要不然再回去重新涂一层,你这个还怪好闻的,平时一直闻,一时半会儿闻不见还有点儿不习惯。”

      他顿时兴奋了起来,从怀里把那罐香膏掏出来,拼命地向我们介绍:“我也觉得超级好闻,和我家门前的桂花香味一模一样。你看能在沙漠这种地方,闻到江南的桂花香,有没有一种愉快的幸福?”

      我看到他如此激动,只能点了点头。一旁的向生也许是真的饿了,被他拦着,一直不让吃饭,在旁边拼命地点头,就差让冯泽赶紧收回去,别拦着自己吃饭了。

      冯泽仍然不依不饶,我们两个在旁边吃,他就拿着香膏往我们两个身上涂,等吃完的时候,我们三个已经被桂花腌入味儿了。
      等我们吃饱喝足以后,冯泽就提出想要去双月湖看一看,我和向生也很感兴趣。

      于是我们向老板打听情况。

      “双月湖在城北方向的高坡上,”她指着一个沙坡:“翻过哪里就是。”

      “这湖水可是真的神啊,”她指了指身旁的男人:“他是国王的亲卫头领,曾经跟着国王在祭祀台前亲眼见过祭坛显灵,据说和我们这种在外围看的一点都不一样。”

      “那里还有一座庙,庙里也可灵验了,供奉的是我们第一代国王的法相。我们国王可是跟神仙学过法术,那祭坛就是他主持重新修缮的。”

      我被她的说法勾起了好奇心,迫不及待想看看传说中的神水的庐山真面目。

      我们去的一路上人很多,男女老少都有。我发现这里的人真的过得很富足,每个人都穿的很华丽,说说笑笑不停。

      爬上那片沙丘向下看,我发现湖水果然像她说的一样,就像两勾相对的新月,泉水
      是一种孔雀石般的幽绿。

      千万年被水流雕琢的岩壁在水面投下锯齿状阴影,我仔细细看去,发现这些竟然是层层叠叠的矿脉结晶——黄和蓝的纹路在波纹中扭曲游动,像是远古海底的珊瑚群,浮光粼粼,美不胜收。

      我们绕着传说中的这口神水走了两圈,除了风景格外优美一点,并没有觉得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我把耳朵贴在地上,听了半天,没有听到传说中的金石之声。

      这也太奇怪了,这片湖水面积不大,基本上一眼就可以看到头,湖面如同明镜,一片平滑。这种环境,就算风吹浪打也不可能发出金石相碰这样大的声音。

      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想要伸手去碰湖面,旁边的行人拦住了我。

      “这神水只有在月圆那天才可以碰,其他时间不能动!”拦住我的人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表情严肃而认真。

      我怕违背了他们的习俗,也没敢继续靠近,只是绕着周围转了一圈又一圈,仍然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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