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美救英雄雨夜劫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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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大作，闷雷隐隐，天都城外南山道上泥泞不堪。
马蹄声如擂鼓，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自山道冲出，车辕上铜铃早已碎裂，残片在泥泞中泛着冷光。拉车的马匹焦躁不安，鬃毛被雨水黏成绺，马蹄铁沉重地撞击在泥路上，车后似有恶鬼索命。
驾车的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公子。他玉冠歪斜，几缕湿发黏在惨白的额角。眉眼生得极秀气，可此刻瞳孔紧缩如受惊的幼鹿，唇上咬出的血痕刚被雨水冲淡，又渗出新的猩红。
锦缎外袍溅满泥点，右肩衣料撕裂，露出内衬的金丝软甲——甲片已凹下一块，分明是硬抗过一记重击。颠簸间，怀中的风铃信略略露出一节长柄。
这个驾车的小公子赫然是午后与温无虞分别的乔明商。
乔明商死死攥着缰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青。马鞭早不知丢在何处，只能徒劳地以掌心抽打马臀，嘶喊声混着哭腔：“驾！再快些……咳咳！”
一阵呛咳让他险些栽下马车，忙咬紧牙关，可在颠簸中包袱里的玉佩滑落在山道上，“当啷”一声毫不起眼。
就在乔明商坚持不住之时，破败的庙宇一角映入眼帘。
雨幕如瀑，砸在庙顶残瓦上噼啪作响，雨水顺着塌陷的梁柱汇成浑浊的溪流。一道闪电劈下，刹那照亮庙内——残破的蒲团上盘坐着一个锦袍青年，他面前摊开一卷泛黄的古籍，指尖捏着一枚龟甲。
供桌上半截蜡烛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墙角堆着几具白骨，骨缝间钻出几朵野花。
那青年面容苍白近乎透明，唇色极淡，似染寒霜。此时正抬眼望向这个误入此间的小公子。
乔明商在与那异于常人的眼瞳对视之际，脑中瞬间闪过厉鬼索命四个大字。这下精神高度集中的小公子再撑也不住，崩溃道：“有鬼啊！！！”旋即闭眼，松开缰绳，任由马车直冲庙门。
庙中静坐的青年无奈叹息一声，抬手射出几枚铜钱，卡到马车前轮轴承之处。
随后身如鬼魅般行至马匹身侧，轻轻一拽缰绳。精疲力尽的马匹嘶鸣一声，终是停下。
乔明商猛地一停，摔在泥地里滚了一圈，好不狼狈。爬起来后第一时间回身护着马车。
忽而一阵急促的破风声袭来。
“噌——”
袖剑擦着面颊而过，截下小少爷的一缕发丝。也昭示着，追兵已至。
冷雨簌簌，转眼间沾湿袍角。方才出手的青年拉开与乔明商的距离，退至庙边，单手抚过龟背，闭目感知。
这场劫杀，杀机皆系于马车轿厢内那个姑娘，与他并无因果，没必要卷入其中。
碎发被雨水浸湿，紧贴在苍白的面颊上，如蛛网缚住蝶翼。本想抬手拨开，却最终任由它们遮住视线。仿佛这般，便能骗过自己——此间江湖风雨，本就与他无关。
但旁边这位天真无邪的小公子并不认命，青年看着他执着地挡在轿厢前，一手抄起造型奇特的铃铛开始摇，一手持不知打哪儿掏出的竹筒，叫嚣着：“看招！尔等敢往前一步否？”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嘶，牵机筒不是在何故那里，怎会……’
易惜尘瞥见那熟悉的竹筒，就知道今日劫杀之事躲不掉了。
五六个刺客还真有被唬住一瞬，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无论是那平平无奇的竹筒还是不断摇动的长柄风铃，都没能引发什么异象。
“这小子耍我们！”
“上！”
单手轻抚过筒身，青年悄然来到乔明商身边，语调懒散地提点道：
“小公子，牵机筒可不是这么用的，需得将内力注入其中。看仔细了，破！”
易惜尘漫不经心地转动竹筒，手腕翻转，周身隐有气流浮动。牵机筒一震，其上符文错位移动，筒内骤然射出薄如蝉翼的刀片。
“啊！”
“咳咳咳……”
“啊……嗬嗬嗬……”
不等乔明商看清，就见那几个刺客捂住脖颈，大腿几个重要部位，四肢僵硬气不成音。几个呼吸间便倒地不起，露出一线刀口。
乔明商一脸惊愕地盯着此时出手的易惜尘，吞咽一声，欣喜又害怕地问：“鬼兄？你你你……不会要杀我灭口吧。”
“呵……”易惜尘翻了个白眼，靠着马车闭目养神，不想搭理他。
“不是都说术士最怕别人看到他们的秘术吗？杀人灭口什么的……”乔明商越说越小声。
易惜尘气笑了，掀开眼皮看着他，颇为好奇道：“你从哪儿听来的？”
“话本子里是这么写的！闻风客，算神机……”说起话本子，乔明商立马支棱起来，滔滔不绝地分享着。丝毫没有刚才的狼狈与恐惧。
“你说的话本是不是叫《尘锋往事》？”易惜尘越听越不对劲，这几个名字如此耳熟，当即问出脑中所想。
乔明商眼睛都亮了，连忙上前抓住这位貌似男鬼的青年的袖子，惊喜道：“同道中人啊，鬼兄，你也读过鱼信先生的书？”
“呵呵，略有耳闻……”易惜尘皮笑肉不笑，心中暗骂：‘可真是我的好师妹啊，到处败坏我名声不说还不敢用真名。’
面上倒是一派平静，轻轻抽回衣袖，冲着马车轿厢扬了扬下颌，回问：“那姑娘濒死之身与你无甚因果牵连，为何救她？”
乔明商拍拍脏污的衣摆，没意识到对方精准说出马车里是位姑娘的事，不甚在意道：“那又如何，江湖侠士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本公子姓乔名明商，敢问鬼兄姓甚名谁？”心底莫名骄傲，他单枪匹马独闯江湖的第一日就是英雄救美，虽然略有狼狈但又得神秘男鬼相助……话本子诚不欺我！
“在下易惜尘，如你所见，我是个术士不是什么男鬼。”看着小公子自豪骄傲的神情，易惜尘忍不住屈起手指，敲敲他的额头，“你了解这些追杀你们的人吗？”
看着小公子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易惜尘暗自叹息一声。又是一个被话本子荼毒的天真小少爷，怪不得何故会把牵机筒给这孩子。
“易惜尘？你就是何故兄的江湖好友？”乔明商捕捉到了其他的信息。
“是我，别顾左右而言他。这姑娘怎么惹上他们的？你尚无内功又是怎么救了这姑娘的？”
“呃……”这人怎么知道马车里是个姑娘？乔明商终于反应过来，还没等他想好怎么解释，就听得“嗖”地一声，身体猛地被易惜尘推向轿厢。
而他原先站立之处，赫然插着一支羽箭。淬毒暗箭，刺杀二度来袭。
易惜尘收起方才的轻松悠闲的样子，凝神感知，森然开口：“所谓劫杀，至死方休。乔小公子，躲进去别出来。”
乔明商听话躲进轿厢内，看着易惜尘挡在马车前，咬破指尖，以血在掌心画出一道雷符，一手并指向天，一手出掌拍向地面。
霎时，衣袂翻飞，密云之下一阵电闪雷鸣，雷光如蛛网般炸裂，方圆半米内的黑衣刺客尽数倒地。而易惜尘却脸色惨淡咳出血来，踉跄着单手撑地。
乔明商瞪大双眼，生怕错过一星半点。‘原来这就是话本子上写的术士么？如此诡秘的招式，以身为媒介借天之法……’
忽听密林中传来马蹄声，数十火把如鬼眼逼近。寒光乍起，就见那男鬼青年旋身避开致命一剑，束发的布带倏然断裂。
长发如泼墨般倾泻而下，鬓间碎发被剑气激得飞扬，白日被遮住的冷冽眉眼暴露人前，瞳孔中杀意一闪而逝。
易惜尘稳了稳微颤的指尖，眉峰皱起，喃喃道：“原来方才那些……只是布阵之饵。”
雷声渐大，阴云不散。真正的杀局，此刻方启。
血战两个时辰后，雨腥味混着血腥气钻入鼻腔，躲在马车里的乔明商从未停下摇铃。看着车内呼吸微弱的少女和车外浴血奋战的青年，他无比痛恨尚无内力的自己又殷切期盼着援兵的到来。
易惜尘踉跄着后退，牵机筒内的刀刃已损耗殆尽，掌心血符不等成型便被雨水浇散。五名杀手围拢而上，刀锋映着雷光，如群狼獠牙。
他咳出一口黑血，眉心隐隐作痛，双瞳忽明忽暗——强行运功的反噬，终究是到了极限。
‘果然，以卦象蒙蔽天机，行逆转筋脉之事还是太勉强了，若是刀伞在手或许不会如此狼狈……’
就在刀锋离咽喉不过方寸之际，一道素白剑光破开雨帘，自庙顶贯下，斩断刀身。刀剑相撞声与雷声共振，易惜尘在被溅入舌尖上的雨水中尝出了铁锈味。
自惊雷劈落的瞬息之间，剑鸣声压过雷吼。雨水裹挟着寒意，随剑势横扫，滞空一刹。最近的杀手已然被洞穿咽喉，血雾未散，一道新绿身影踏雨掠下。
那女子腰间剑鞘碎纹炫目，右手长剑亮如雪光。她头戴斗笠，眉如刀裁，眸色却温似春潭。衣摆扫过易惜尘，带起一线冷香。
长剑剑光泼洒如月华倾泻，七步之内的杀手甚至未及挥刀，喉间血痕便一一绽开。
“温姐姐！”身后是乔明商带有喜意的惊呼。来者正是听得求救铃音的温无虞。只是雷雨天气干扰过大，饶是温无虞有秘法听得风铃信，也需要不短的时间辨别方位。
密林中的黑衣刺客们突然暴起掷出淬毒链镖，易惜尘猛地睁眼翻手结阵，身起阵成有风自来，雨珠汇聚成流缠绕在剑身四周。
阵成刹那，温无虞的剑锋恰好穿透雨幕中央——银光骤起！雨势因风化作千缕水线缠住链镖，而她剑势未收，顺势斩断三柄格挡的弯刀。
两人术法与剑招竟浑然天成，仿佛共修过千百遍。
就在她剑光如虹，斩落敌首头颅之际，青年终于力竭倒地。温无虞单手捞住他腰身，锦袍下透出的体温冷得像尸，偏偏他吐息擦过耳垂时，又烫得她险些握不住剑。
“……松手。”温无虞红了耳垂，她从未与男子有过这般距离的接触。刚摘下碎纹剑鞘递与他拄地，却不想，被那人染血的手指勾住袖口。他意识混沌间呢喃着：“西南逢生……”
“松手！”她再次出声，剑柄撞向他肋骨，抽身时却不知为何感受到一阵阻力，定睛一看原来是他腰间铜钱串缠住了剑穗。无奈之下，温无虞只好扯断剑穗，一手揽着他，一手持剑迎敌。
十步外，杀手们的弯刀舔着雨幕劈来，刀锋映出易惜尘苍白如鬼的面容——‘劫杀……难不成今日命绝于此？’
温无虞反手格开一柄淬毒弯刃，行动间青年腰间挂着的铜钱串撞出清音。这声响……与白日隔街相视时，她耳边铜钱相撞的颤鸣，分毫不差——他就是白日街上那个术士。
叮当声中，温无虞只听见他嗓音低沉：“五步外，有雷火镖。”
敌人掷出雷火镖的刹那，术士突然将袖中暗藏的一把铜钱射出，铜钱带起的风势裹住她的剑锋。
她本能借势劈出，剑气携着铜钱荡平残敌。沉沉夜幕下，他解下腰间钱串悄悄系在剑柄之上，染血的手指划过她剑鞘上的碎纹，鲜血渗透了碎纹，沙哑道：“西南向破阵……”
温无虞一顿，盯着他的手，师父曾说这剑鞘碎纹乃清雪剑铸成之时天然而成，平日总是细心保养，此时却浸染鲜血……
温无虞颦眉，握紧了手中长剑，心中默念三遍：无知者无罪，他不是故意的……
奶奶的，这鞘他必须赔！！！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美救英雄雨夜劫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