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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夜 ...

  •   今夜,将一份真相呈现在审判者面前。

      死神遗憾地想:昨天结束得太突然了。老人即将讲到一个秘密,但门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年轻的护工蹑手蹑脚地走向老人的房间,想来看看她的睡眠情况。老人立刻把怀里的信件塞到床底,紧接着快速躺倒在被窝,在闭眼装睡前朝死神遗憾地眨眨眼睛。

      好吧、好吧。

      死神飘离疗养院,开始自己的工作时间。从昨夜到今夜,它一刻不停地奔忙:死于车下的灵魂、死于高楼的灵魂、死于食物的灵魂、死于药丸的灵魂……一一带走。死神甚至潜入海域,去最深处寻找那卡在海石间的可怜鬼。时代发展后,死法千奇百怪。

      终于,死神回到这里,这是它的休息时间,可惜不久也将结束。

      老人这次没躺在床上,而是坐在窗前一张椅子上吸烟,一副四角拐杖靠在身边。她凝神注视窗外的夜景,半晌才意识到死神的到来。老人连忙把烟掐灭,扔进垃圾桶里,这是她人生的最后一根烟:

      真好,你又准时到了!我受宠若惊,也忍不住怀疑世界上是不是没有其他灵魂可以对话了。秘密?哦,没错,昨天,我确实提到了,可惜被我体贴的护工打断。现在就让我们聊聊这个“秘密”吧。

      事情要追溯到1939年,英国向德国宣战之时。战争爆发后许多贵族子弟纷纷参军,就像大众所知道的那样,包括威廉。

      以及鲁伯特·夏佐。

      还记得这个名字吗?威廉的挚友。威廉喜欢戏剧,鲁伯特喜欢诗歌,他们经常聊到一起去,孩提时代的节假日、宴会、庆典,他们总是能利用这些时间偷偷从大人身边溜走,去享受孩子的乐趣。

      令人难过的是,人人都在暗地里笑话鲁伯特——他是个“娘娘腔”。

      在我的想象中,鲁伯特应该是个有着卷曲头发、满脸雀斑的男孩儿,他总是喜欢耸着肩膀,把脑袋夹在中间,像只被突然拎起来的猫。他的嗓音,尖细又轻柔,手指头细细长长。他喜欢做“女孩儿才做的事”,也只喜欢“和女孩儿一起玩”,没有一点儿“男子气概”。夏佐子爵有两个女儿,只有这一个儿子,然而唯一的儿子太让他失望。

      同龄同阶层的男孩们都讨厌他。威廉是鲁伯特唯一一个男性朋友,他相当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小疯子。但他疯得非常具有“男性气质”:玩打仗游戏、爬墙爬树、深入废墟冒险……所以当威廉和鲁伯特一起玩、朗读那些“娇滴滴”的诗歌时,没人会笑他是个“女孩儿”。那些人对所谓的性别有一套自己的判断标准。

      偶尔,威廉也会强迫鲁伯特参与自己的冒险游戏,结果往往是后者被吓得嚎啕大哭。久而久之威廉再也不和他一起外出了,他们只在宅邸里看看书、聊聊天,享受宁静的下午。

      战争爆发后,鲁伯特几乎是跟在威廉后面报名参军的,这出乎人们的意料:那个鲁伯特扛得起枪吗?或者,他终于想证明自己是个男子汉了?无论如何,鲁伯特和威廉被分到了同一个队伍,一道远离故土,前往法国。战场初期,英国虽然宣战,但并未对德国展开猛烈进攻,他们这些远征军在法国海岸甚至过得颇有些悠闲。

      凭借着家族地位和自己的才能,威廉很快成为中尉,拥有自己的队伍。威廉挑选鲁伯特成为自己的士兵,给予他照顾。很快,威廉就发现鲁伯特并没有突然被战争激发出“男子气概”,他仍然是老样子,在营地里与其他人格格不入。总是和善又温柔地微笑,比起喝酒打牌抽烟聊女人,更喜欢摆弄营地周边的花花草草。谁欺负他他也能一笑而过。于是,嘲笑鲁伯特的人群从故乡的伙伴变成了部队的战友。威廉无可奈何,建议道:“你不如就和他们一起去打打牌?”但鲁伯特总是木讷地摇头。

      隔三差五地,威廉在营地遇见鲁伯特,他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待着,对着自己的项链喃喃自语。他们两人会简短地交流一下:最近的情况、家乡的消息、未来的打算等等。鲁伯特越来越腼腆,话也不多,好几次,威廉认为鲁伯特似乎欲言又止。

      但作为长官,威廉只有精力去维护队伍最基本的秩序,除此之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处理:胜利、胜利、胜利。

      但胜利迟迟未来,你也知道。

      德国佬步步紧逼,在欧洲大陆战斗的英国远征军非常吃力,简直是一路败退。敦刻尔克大撤退后,他们丢下重型装备,匆忙离开法国,不久又被派去了北非。虽然意大利人相比之下不足为惧,但败退的经历让很多人沮丧。队伍里每天都有人死,更多人死于非洲的气候和未知的疾病,一切都很糟糕,战壕里常常有人毫无缘由就开始打架。唯一能让那些不安的士兵安静下来的,就是收到亲朋好友的信件的时刻。士兵们喜欢互相攀比,比谁妈妈寄过来的香肠更可口、谁女友的照片更漂亮、谁儿子女儿的字写得好看……在进行这些幼稚的攀比时,他们仿佛远离了黄土与沙漠,重新坐在家乡的酒馆里,回到往昔时光。

      威廉回忆道,在这些快乐的人中,鲁伯特是最沉闷的一个。让他振奋起来简直比让战争结束更难。

      40年底,隆美尔指挥德国非洲军支援意大利人,噩梦又降临了。司令部下达命令,向德军一个据点发动突袭,以毁坏他们的通讯设备。行动开始之前,威廉将鲁伯特带在自己身边,他不希望这个老朋友稀里糊涂地死了。

      “振作一点!”威廉鼓劲,他就算鼓舞人也带着一股命令的味道。

      威廉记得,鲁伯特戴着头盔,握着枪杆,简直像个没有生气的玩偶。他只会迟钝地点头。

      这场战役是个彻头彻尾的灾难。德军占领了当地人的一个村落来安置通讯设备,守卫相当严密。威廉隶属的部队率先发动攻击,先用火力进行压制,士兵再进行冲锋。德国人很快就反应过来,进行对射。冲入村落时,威廉回过头,意识到许多战士已经死在身后。

      而鲁伯特还活着,他紧紧跟着威廉,他没意识到自己开裂的嘴唇在不停流血。“我们跑!”威廉对他吼。他几乎是扯着鲁伯特的领子往村里冲,有了建筑物的庇护,要比站在光秃秃的黄沙上安全。活着的士兵汇合,继续攻入。他们向侦察兵先前确认的设备安置点前进,行动甚至很顺利,直到一个好端端的士兵突然脑袋迸裂,血肉横飞——他们遇上了狙击手。威廉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局面,他指挥战士们在墙壁后躲藏起来,迅速规划了路线,决定带一个士兵绕开狙击手视线,寻找狙击点位击杀这个棘手的敌人。

      “谁去?”威廉压低声音问。一片沉默,他的士兵都没有做好准备。

      这时,沉默的鲁伯特终于举起了手,他说,我去。

      还记得那篇报道吗?鲁伯特·夏佐中弹牺牲、威廉·霍华德勇猛杀敌的那篇报道?

      让我来告诉你真相:来不及对他突然的毛遂自荐感到惊讶,威廉选择了他。其他战士藏在角落,用枪托顶着头盔冒充士兵,吸引狙击手的火力,以判断他的具体位置。威廉已经将村落的大致布局牢记于心,他带着鲁伯特迂回潜入,很快就摸到狙击点位附近。那是一栋三层的石灰建筑,在刺眼的阳光下白得亮眼。镂空的窗口中可以看到士兵的身影,威廉心想,仅凭他们两个人是攻不上去的,现在该……

      鲁伯特大吼了一声,惊得威廉差点开枪。他愕然地看他大步向前,抡起臂膀,狠狠甩出了手榴弹。好一次又高又准的投掷!漂亮的抛物线划进窗口,接着是爆炸。轰!

      威胁瞬间被炸得七零八落。威廉头发上全是石灰,但他感到惊讶和兴奋。很鲁莽,但是,太厉害了,鲁伯特!威廉一时间为他感到高兴,他变化真大,也许他适合当个投掷手……他果断地说:“干得好,鲁伯特!现在赶快和其他人汇合——”

      鲁伯特大喘着气,好像刚刚扔出去的不是手榴弹而是自己的心脏。他的手脚都在颤抖,还是那轻轻的声音:“不……”威廉没有听清楚,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夸赞和命令。

      不,鲁伯特这样说,不,不,中尉,求求您让我走吧。

      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威廉还是能一字不差地回忆起那天鲁伯特说的话,现在我也能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你。他说:“您看,那栋楼里有……起码四个德国士兵,其中还有个狙击手,不是吗?我击杀了他们,不是吗?我为我们的祖国、为这场战争、为您做出了贡献,不是吗?所以让我走吧!我已经给你们这场杀人游戏交出了足够的退场费,我再也不欠什么了,让我离开!玛莎和波波还在家里等我!难道没有人在家里等你吗?求你了威廉!”

      求求你,求求你,他反复地说,玛莎和波波在等我,求求你……

      可惜,那时威廉不理解他在说什么,他甚至不记得玛莎和波波是谁。他充满战术规划的脑海里只有一个词:逃兵。

      威廉又冷静地想:他应该是被吓到了。这是可以被容忍的,他那么年轻,性格又敏感,甚至比自己还小许多,而且刚刚做出了那样的壮举,第一次杀人、第一次看到飞溅的血肉,这样的惊恐是正常的。

      “冷静一下,我会向上级报告你的勇敢行为,你父母亲会感到自豪的……鲁伯特,你不想当逃兵的,你知道这样做有什么后果。”

      鲁伯特崩溃了。他绝望地意识到威廉和自己处在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认为战争是可以被接受、杀人只是无奈之举、逃跑的战友可以枪毙的世界。手榴弹爆炸的余威还没有散去,石灰漫天飞舞,鲁伯特在这迷雾中突然转身狂奔。

      他疯了,在敌人的据点他想跑到哪里去?威廉·霍华德中尉下意识地追了上去,必须保持队伍的纪律!这是铁则!鲁伯特根本跑不过他,很快就被威廉揪住后领。威廉怒斥:“你想干什么?这里全是德国人!”鲁伯特是怎样想的呢?也许他会想,没错,这里全是要杀了他的德国人,这里也全是要杀了他的英国人。这个想法驱使着鲁伯特,让他转过身来狠狠往朋友脸上揍了一拳。

      这一拳太突然、也太凶猛了。

      威廉痛呼一声,本能地伸手想抓住什么。他扯住了鲁伯特脖子悬挂的项链,但它的链条太脆弱,一下子就崩断了。威廉向后倒去。在他身后,被炸飞的带刺铁丝网潜伏在沙土之下。

      那是一种使人错愕的疼痛,好像一瞬间被烈火吞噬。但很快威廉知道没有火,只有密密麻麻的铁蒺藜深深陷入脸颊和撑地的手掌。

      视线的余光中,鲁伯特惊恐的脸出现了,一张非常可怜、非常内疚、非常扭曲的脸,恍惚地看着打倒在地的长官、战友、朋友。他上前几步,像是想帮忙,然后……

      然后他移开视线、后退、转身、消失。鲁伯特抓住这个机会,拔足狂奔。

      威廉被带刺的大地抓住了。贴地的那只眼睛,甚至能看到下方被翻起来的肉块;他的舌头被穿透口腔侧壁的铁刺割伤,铁的味道和血的味道尝起来一样。这痛苦将燃烧一生。

      无耻……无耻的叛徒、逃兵!泪水涌出来,他愤怒了,愤怒得失去了控制。另一只没有被铁丝网束缚的手胡乱摸索,摸到了腰间的配枪。接下来的一切发生得很快:举起枪,扣住扳机,痛苦、绝望又愤怒地射击……

      第二次世界大战,平均2.5万发子弹中,有一发能命中敌人。但威廉射出的那一颗,精准地射中自己的下属、战友、朋友。

      这就是威廉的秘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是他杀了鲁伯特·夏佐。他隐瞒这个秘密,是因为当他满脸缠着绷带在医院醒来、以及被荣升为上尉回到家乡时,发现所有人都当鲁伯特是个英勇牺牲的好战士。其他士兵说:“他自告奋勇,虽然死了,但起码死得英勇。”他的父母,夏佐夫妇——很久以后威廉才得知是他们逼迫鲁伯特参军以增长“男性气质”的——流着泪说:“他终于像个男子汉了!”

      以及,玛莎和波波。威廉才想起来她们是鲁伯特的姐姐和妹妹。你知道吗,鲁伯特的父母认为就是因为天天和姐妹相处,才让他变得“优柔寡断”,因此,夏佐夫妇不让她俩和鲁伯特通讯。鲁伯特在部队里只收得到来自父母的信件,他从不回信。

      二十七岁的玛莎抱着十二岁的波波,前来拜访回到家乡养伤的威廉。威廉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的狼狈脑袋搁在被子上,玛莎眼含着泪水问这颗古怪的脑袋:“他有提到我们吗?”

      威廉想到鲁伯特和自己的争吵,他一遍又一遍地祈求:玛莎和波波还在等着我,玛莎和波波还在等着我,所以求求你……

      他点了下头,伸出自己完好的那只手,将那枚项链塞给了这对姐妹。项链盒子里,是鲁伯特和她俩的合照。波波疑惑地大声质问:“这是哥哥的东西!”于是,玛莎失声痛哭,同时感谢威廉,感谢他带回了鲁伯特的遗物……

      ……

      那一天,在那片绝望的战场上,威廉把自己拔出铁丝网,跌跌撞撞地走向倒地的鲁伯特。他混乱的脑子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很疼,太疼了,太疼了!一些肉块永远残留在铁丝网上。威廉走向鲁伯特,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许是质问他为什么这样做,或者讨要他的道歉,就像小时候,当威廉不小心撞倒笨拙的鲁伯特时,他真诚吐出的道歉。

      他走向鲁伯特,发现他在流血。子弹击中了他的侧腰,像个流血的口袋。鲁伯特轻轻打颤,看向威廉,用他轻柔的声音:“救我……我不想死……我很、我很抱歉……”

      威廉一个字也听不见了,他从鲁伯特溢满泪水的瞳孔中,看到了一张非人的、魔鬼的脸。

      哦不,那是他自己的脸。

      威廉无声地崩溃了,什么也听不见。鲁伯特还在哀求,他似乎忏悔了,说自己愿意回到军队,他只是想回家。但威廉摇头,他摇头时那个魔鬼的脸也跟着摇头,于是他决定立刻离开魔鬼。威廉倒退几步,然后转过身,朝着来时的路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鲁伯特拖着自己流血的身躯喊:“不、不,别抛下我!威廉!威廉!”

      但威廉已经远远逃开。

      ……天啊,我们沉默了多久,半个小时吗?你也是,怎么不提醒我一句呢?

      让我想想,也许今天可以结束了,但我打算……为明天的故事开个头。

      之前……我们说到了威廉和他的剧本演出。从咖啡馆回去后我抓紧时间给康斯薇洛写信,希望能在她公司的活动中占据一个节目名额,接着就是漫长而折磨的等待——等待回信,以及威廉那不知道是否会到来的回应。我甚至又和主编交流,提议为演出作报道。那时各大报纸最关心的是德国对南斯拉夫和希腊的入侵,悲观者说希特勒早晚要占领全欧洲,人们的情绪越发低迷。

      我先等到的是康斯薇洛的回信,和爱德一样,她回信的间隔也越来越长。她在信中说自己已经向公司提了这个建议,公司是这样说的:戏剧这个表演形式当然很受欢迎,但他们需要精简的、激昂的、接地气的、鼓舞士气的、震撼人心的作品。欧里庇得斯太古老,莎士比亚太繁琐,莫里哀呢,似乎少了点严肃,易卜生等等,又太现实……如果能集众家之所长,为战士们带去最好的作品,想必再好不过,不然为什么他们不直接派漂亮姑娘给士兵们唱歌?

      要我说这个要求就是在折磨人。

      又是好几天威廉·霍华德杳无音信,我泄了气。那时四月,再过不久我就要过二十五岁生日,但我灰头土脸,一事无成,战争似乎永远不会结束。

      但我还是等到了他。一天傍晚,回到家的我在邮箱中发现了一叠订起来的纸,没有署名也没有邮戳,翻开第一页才知道具体内容——一份剧本。

      我必须得向你讲讲那份剧本,纯手写,只有第一幕,出场人物也只有一个:普罗米修斯!剧本改编了这个经典的悲剧英雄的故事,用他象征我们的战士,用秃鹰暗指我们的敌人。剧本意在借普罗米修斯的事迹彰显一种悲怆而坚决的伟大意志。坐在书桌前一口气读完后,我意识到,作为剧本,它需要改动,比如独白太多、用典太古……但我喜欢它,我一定要看到它上演。

      威廉那时候就像是对一切活人过敏,总是藏着躲着,不过他有时会在我家附近咬着烟徘徊,妈妈还以为我惹到了什么地痞流氓。我费了很大劲才逮到他。威廉总是穿着一套衣服,头发也长得像海藻。在街角抓住他时,我还以为他是个流浪汉。

      威廉用一种简单有效的方法脱离了霍华德家族:离家出走。你看,他爸爸死了,妈妈则气得离开了肯特郡,庄园的仆人们直接变成医院的帮手……他没有地方可去,就顺便租了一间公寓,房东只当他又是一个可怜小士兵。

      遇到空袭时,他就跟着房东和左右邻居逃向公共的防空洞,它由一家豪华大酒店的地下储物室改装而成,而大酒店则不幸被炸成废墟。威廉本来打算直接去死的,他好像没必要和其他人一样执着于求生。但防空警报和轰炸机的可怕声音响起、所有人一起狂奔的时候,他的腿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动了起来。威廉和其他人挤在一起,地下室伸手不见五指,哭声骂声谈话声,香味臭味尘土味,这个地下世界什么都有,就算彼此挨得那么近,也没有人在意他那张脸。

      有人聊起自己死去的伴侣、儿女、朋友,有人大喊:“他还没进来,他还没进来!”有人举起自己的婴儿:“她尿裤子了!能帮我抱一下吗?”威廉手忙脚乱地接住那个一身奶味和尿味的小生物,他的悲伤忽然不值一提。到防空洞的次数多了,人们还在墙壁上凿出凹洞,点燃油灯。火光摇曳,威廉凝视它,仿佛人类祖先躲藏在山洞里,凝视最初的篝火。

      从防空洞爬出来之后,火光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威廉意识到自己被灵感抓住了、控制了、取代了,它命令他放下手中的一切,去完成缪斯女神的最高指令——创作。对此他进行了一系列反抗,比如割自己的手腕,疯狂吸烟和喝酒,对着流浪猫大喊大叫,撕碎身边的一切纸张等等。但这全是白费力气,威廉能挣脱带刺的铁丝网,却无法挣脱灵感与创作欲的全面控制。火光、摇曳的火光、炫丽的火光……在一个深夜,他从梦中惊醒,意识到自己第一次没有梦见鲁伯特的哀求声。

      于是他想:那么,写吧。

      ……

      好吧,好吧,是时候打住了。让我喝口水,今天一不小心讲了太多……你要走了?晚安,亲爱的,祝你今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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