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灼烧》谢时不见雪

5、第 5 章

　　晚饭时间。

　　柳老爷子坐在主坐，柳先生柳夫人、柳熠和庞棽棽分别落在一左一右，庞棽棽靠前，离老爷子近些，始终搭着话，柳熠则落在末端，时不时也会回上两句。

　　气氛说不上其乐融融，倒也还算平静。

　　对于柳先生柳夫人冷僻疏远的态度，庞棽棽也浑不在意，她早将众人的惊讶收于眼底，却半分不自在也没暴露出来，反倒是继续笑脸相迎，讨得柳老爷子欢喜。

　　过了一会儿，柳老爷子又自顾自的提起：“棽棽，既然你已经出院了不如就搬回去吧......你一个人住在西平别居也不放心，不如就搬回沙弗兰道，让柳熠照顾你我也放心......”

　　庞棽棽浅笑着，低头正思索着怎么回答时，又听老爷子道，“是吧？小熠，如今棽棽刚刚痊愈出院，正好搬回去你好好照顾她，培养感情......从前的事都过去了，重要的是未来......我记得回国前电话里与你说过的......”

　　听闻，庞棽棽偏头瞄了眼一侧的柳熠，见他沉吟不语，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紧接着耳边又传来了老爷子的呢喃：“这些道理你都懂，不用我多说...... 从小我就告诉你，做人要知恩，棽棽父亲救了我一命，没有他就没有我，没有我就没你们，救命之恩不得不报......”

　　话音还没落下，眼见着对头柳先生夫妇对柳老先生的话露出歧义、不赞同的表情，庞棽棽又听到老人郑重的陈诺：“棽棽你放心，只要有爷爷在一天，就没人敢欺负你......就算哪天爷爷走了，我也会让柳熠好好找你......”

　　说着说着，老人那双不怒自威的鹰眸又锐利的看向柳熠，沉声闷道：“小熠，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气氛些许低沉。

　　“是，爷爷。”庞棽棽心下有些意外，刚想要说些什么缓和一下，却有人比她更快出声，她转过头去，听见柳熠一字一句的对柳老爷子说道，“我会把......棽棽接回去的。”

　　说到一半，他才把目光从老爷子移到庞棽棽身上，面无表情的叫着她的名字，让人看不清、琢不透他眼里的漆黑。

　　庞棽棽愣了一下，才慢慢挑起眉目，换了副更加灿烂的笑容：“好啊，我等你......接我回去～”

　　尾音曼妙，带着某种雀跃与诱惑。

　　“柳熠——”对面的柳夫人彻底变了脸色，柳熠的名字刚刚脱口而出，又被身旁的丈夫打断了，她下意识转头看他，只见柳先生使了个眼色，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最终，柳夫人还是败下阵来，耸拉着肩膀，气愤的将头撇过一侧，不再看餐座上的任何一人。

　　桌上的众人对她的动作视若无睹，将晚餐继续进行下去。

　　“......”柳熠将目光从庞棽棽身上收回，又看了眼母亲，想起几月前母子俩的会话——

　　那时庞棽棽的绯闻才堪堪传出，柳夫人本就因为之前的事对她不喜，知道后便气急败坏的找上了柳熠的办事，强行勒令他结束二人的婚姻。

　　“......强扭的瓜不甜，你这样硬与她耗着有什么意思？她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就是丝毫不把你放心上......你知道现在外边都传成什么样了吗？我们家都快成为城里最大的笑话了！”

　　那时柳熠是怎么想的呢？他才从衣柜里将那几张纸给翻出来，脸上的阴翳如云似墨，像是苦海般要把人淹没，面对柳夫人恨铁不成钢的指责也只是沉默不语，知道最后才红着一双骇人的眼看向她：“......我知道，我会解决的。”

　　他的话含在喉骨里，咬牙切齿的嚼字，“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唇舌间作响。

　　“你不许和她离婚——”话音戛然而止，柳夫人被儿子通红双眼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很快眼睛里又涌上了心疼的颜色。

　　......

　　“......我说呢，原来如此。”原媛听过大致缘由后了然似的点了点头，喝了口红酒感慨道，“老爷子还真是重情重义，到现在还想着撮合你们呢？”

　　“呵～”庞棽棽耸了耸肩，轻笑了声，“嗯哼？还好吧？许是见我心诚，才忍不住要推上一把。”

　　“你？心诚？”原媛被她的话惊了又惊，似是不敢相信，将庞棽棽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摇了摇头说道，“你现在真是活回去了，半分之前记忆都没有，只怕你回头想起来后，后悔你今天做的事？”

　　“那有什么办法？”庞棽棽浑不在意的摊了摊手，她如今刚刚出院，之前剃掉的长发才长出半截，微微卷曲，就是个天然的波波头，头上别着颗粉色的糖果亚克力发卡，活像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活力四射，“还不是你们不愿告诉我从前的事？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咯！”

　　原媛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我们不愿意，而是你们的事我们也只是一知半懂，哪敢随便说，再说，我也没支持你去跟柳熠重新来过吧？你又不是看不出你与他不好......”

　　“不好也是从前，既不是现在，也不是未来。”庞棽棽反驳道，“怎么你就这么看不好我们？”

　　你要是知道你之前做的事恐怕也看不好你们，原媛下意识的在心里说道，没说出口，又换了种委婉的方式劝说：“庞叔叔说的话也是从前的，人总是会变的，难免会与预想的偏离......”

　　她知道庞棽棽的心结——希望庞棽棽家庭和睦美满幸福算是庞父最后的心愿了，作为女儿，庞棽棽自然不希望父亲的希望落空，也希望父亲的在天之灵能够欣慰。

　　“......”庞棽棽听闻愣了一下，手中的刀叉一顿，知道好友心意，沉吟了一番，她正色说道：“我知道，只是就算要分开现在也不是时候，爸爸的公司都放在他的手里......”

　　就算要离，也得把庞氏重新握在手里。

　　点到为止，她话里有话，一闻即知，庞棽棽不是不知变通的傻白甜，虽然失去了许多记忆，但心里还是有自己的成算。

　　原媛顿了一下，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顺着说道：“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可以找我。”

　　当年庞父就是考虑到庞棽棽不爱理会这些商业上的东西，才想着把她托付给柳熠，让柳熠帮忙打理庞氏的业务。

　　而后，姐妹俩又扯开了其他话题。

　　“真没法想象你竟然已经结婚有孩子了......我当时真的以为是你养的什么猫猫狗狗？”庞棽棽一边摆弄着餐盘里的鹅肝，一边说道。

　　“少来，你又好到哪去？结婚三年的已婚妇女！”原媛翻了她个白眼，又说道：“等下次有空我带她出来见你，她最近一直念着要见你这干妈呢！”

　　“行啊，让我看看梦梦到底是小狗狗还是小猫咪！”

　　“起开，你这话要是让她听见了又要哭鼻子”

　　......

　　“对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回沙弗兰道？”过了一会儿，原媛似是想起什么似的又抬起头来问道。

　　庞棽棽恰好吃完了餐盘里的最后一块蜜瓜，擦了擦嘴道：“就今天啊！”

　　“这么快？”原媛似乎有些惊讶，刚想要说些什么，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悦耳的铃声，她下意识往庞棽棽看去。

　　庞棽棽从手包中掏出手机，眼前一亮，朝原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过电话：“喂～”

　　是柳熠。

　　“我到了，你在哪？”耳边传来男人清冷的声音。

　　“......那我现在下来，正好吃完饭了！”庞棽棽挑了挑眉，换了副欣喜的面孔，带上轻快的语气，又偏头看向好友，“柳熠来接我了，我先走了。”

　　一边拿起手包，一边起身朝门外走去，中间还不忘俏皮的转身朝原媛眨了眨眼，灵动可人。

　　......

　　酒店底下，黑色的宾利停靠在道路一侧。

　　庞棽棽刚从TAROT里出来便看到了柳熠身影，男人西装革履站在宾利旁。

　　晚风中，掀起西服一角，露出内衬意大利手工缝线，阴郁的脸颊藏在路灯下的阴影里，连带着背头的鬓角也被吹乱，手里的香烟白烟袅袅，为他添上一股孤寂游离的气息。

　　附近街道繁华，酒业兴隆，几个路遇的女客频频回首，有胆大想要上前搭讪的，却又被他冷淡的眼神给挡回去。

　　“柳熠！”庞棽棽远远的就挥起了手，兴致冲冲的走上前来，五六厘米高的鞋子走的又快又稳，带着兴奋的笑意，整个人看着活力四射。

　　柳熠偏头看到庞棽棽时愣了一下，偏粉的套装，傍晚风大，女人还加了件粉白色的小香风外套，与这夜里的风情不解。

　　他面上还没露出什么异常，庞棽棽便已经快速的窜到了他的身边，自然而然的搂上了男人的胳膊，眉眼弯弯，带着喜悦的气息：“你这么快就来了？！”

　　柳熠一时有些错愕，似是没想到庞棽棽会有这么新进的举动，原本冷漠平淡的脸颊瞬间多了几分裂痕。

　　庞棽棽弯着眼睛，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的表情，这还是她第一回在他身上看到除了冰冷阴郁意外的其他情绪。

　　可下一秒，她的表情又僵住了，柳熠直接抽离了她的掌心，将二人分开了些许距离，才低眸说道：“嗯，走吧。”

　　说完，便转身打开了另一侧的车门，坐进了车里，留庞棽棽独自在冷风中凌乱。

　　“一点绅士意识都没有！”庞棽棽在心里暗自吐槽道，整理一番表情，随后才打开这一侧的车门坐了上去。

　　一路上安安静静，两个人一侧一个坐着，中间像是划了道楚河汉界，井水不犯河水的。

　　庞棽棽虽有意与柳熠拉进关系，却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侧脸对着前窗，两边的车影迷离，路灯化作流线，向后方抛去。

　　她斜眼悄悄观察中身旁的柳熠，男人沉默无言，面无表情的看向前方，像是一座雕塑，满是冷漠与疏离。

　　庞棽棽看的出来，那日在柳熠与老爷子的对话不过是应付罢了，许是看在她失忆可怜的缘故，才应了老爷子的要求。

　　可若是现在分开对她完全不利，不管是为了爸爸还是其他的也好，庞棽棽硬着头皮也要与柳熠把这段夫妻戏唱下去。

　　想到这，庞棽棽偏头隐去的心中的复杂，重新看向窗外，手心握紧的拳头指甲又深陷了几分。

　　很快，车子便驶入了沙弗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