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灼烧》谢时不见雪

4、第 4 章

　　隔天，庞棽棽在书房翻看父亲留下的遗物时，接到了来自柳园的邀请。

　　“小姐，柳老先生的电话......”珍妈小心翼翼的把电话递给庞棽棽。

　　“好的，”庞棽棽听闻下意识的挑了挑眉，很快便换了副面孔，语调微甜，“喂？是爷爷吗？我是棽棽呐！”

　　她嘴角带着笑意，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还在翻看着从前庞父留下的文件书籍，正值下午，午后温暖和煦的阳光，透过欧式风琴窗缓缓洒了进来，映衬在发黄的书页上，留下暖黄的光影。

　　庞棽棽低着眉，眼里满是怀念的色彩，耳边传来柳老爷子沧桑的声音：“诶，是棽棽呐，你身体恢复的怎么样啊？”

　　“......已经好多了，医生说我恢复的很好，都批准我提前出院了。”庞棽棽下意识的笑道，眉眼弯弯，一侧的珍妈见状便退出了房门，没有打听他们说话。

　　“您怎么了？听说您最近一直在休养，可惜我在医院都没办法来看您？”庞棽棽又问道，她起身把旧书放到窗台，窗台上插着束新鲜的向日葵，品种是普罗旺斯的夏天，花斑金黄，生机勃勃。

　　庞棽棽伸手逗弄了下它的枝叶，枝叶微微晃动，在阳光下像是活了过来，一扭一扭的跳着舞；她最喜欢向日葵，从前西平别居里庞父便令人到处都插着，女儿不在时，老父亲也可以睹物思人，如今老主人不在了，李叔还是按着他的习惯令人按时更换新鲜的向日葵。

　　“都是老毛病了不碍事，不过是要静养罢了......既然你好多了爷爷也就放心了，不然真不知道回头怎么和你父亲交代。”电话那头柳老爷子发出爽朗的笑声，他与庞父是忘年交，却不想如今白发人还在，黑发人却已经不在了。

　　当年庞棽棽与柳熠的婚事，也是他与庞父极力凑成的。

　　“怎么会......”听到父亲的名字庞棽棽一下嘴边的笑意淡了许多，她没再看向日葵，而是转头摸向一侧的保险柜，柜子是好几十年前的老物件了，是庞棽棽母亲当年的陪嫁之一，庞父一直没舍得换，用起来也格外的复古。

　　她轻轻伸出指尖，对准按钮扭动了几下，“咔嚓”一声，保险柜门便轻松的打开了，庞棽棽露出了喜悦的笑容，还是原来的那个密码，是他们一家三口生日的组合数。

　　柜门缓缓打开，里边没放多少东西，只有一个小木盒静静的摆放其中。

　　庞棽棽愣了一下，很快将手伸向木盒，耳边继续传来柳老爷子的声音：“......棽棽啊，既然你已经出院了，正好柳熠也回来了，不如你们过几天一起来柳园一趟，陪爷爷吃顿饭啊......”

　　庞棽棽一边听着，一边摩挲着那木盒子，盒子也是她母亲以前的嫁妆之一，带着雕刻的漆文，精美华丽，打开一看，里面静静躺着几封书信，信脚泛黄，带着岁月的痕迹。

　　想来待在盒中已有多时。

　　“......”庞棽棽第一时间没有回答，而是拿起了信封，封面上写着——女儿棽棽亲启，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眼角瞬间积起了泪滴，悬留在整个眼眶边缘，几欲滴落。

　　她颤抖着指尖，将书信一一展开阅读，耳边柳老爷子继续说道：“......爷爷知道前些时候你和柳熠起了矛盾，你们年轻人之间有摩擦是正常的，这婚姻生活啊就是在碰撞包容中才能走下去.....”

　　“......我知道这段婚姻对你来说很突然，但这也是爸爸没有办法的选择，我实在不能忍心留你一人独留在这个世界上，所以才想亲手为你挑选一个陪你走到白头的人......柳熠年轻，有能力重情义，柳爷爷也是爸爸的忘年交，我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家家风醇正，断然不会忘了恩情......”

　　字字泣血，句句诛心，庞棽棽的泪眼终于抑制不住，缓缓的落了下来，滴落到了那白纸黑字的书信上，晕染出莫大深痕。

　　她长吸了一口气，伸手将脸颊上的泪花抹去，缓了又缓，才拿起手机走到窗台边，故作平稳镇定道：“好的爷爷，我知道您的心意，这段时间我也有仔细反思过......”

　　市中心的六星豪华酒店，三十七楼的同名法国餐厅——TAROT。

　　“所以你真的打算和柳熠重修于好？”原媛手里的餐刀停滞了片刻，才惊讶的抬头问道，眼里带着惊异神色，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是啊，不然你以为呢？”庞棽棽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满是理所应当的说着，随后又舀了一口身前奶油蛤蜊浓汤放到口中，津津有味的品味着。

　　她没错过原媛眼里过度惊讶，只是事已至此，心中早就有了成算，别的什么东西也改变不了她的决定。

　　......

　　柳园在宝成区的康平大道上，那也属于市中心的一部分，富丽繁华。

　　庞棽棽坐车来时柳熠还没到，先前去电给他，本想一起来做个样子，却不想只得到了男人冷淡的一句：“你先去吧，我下班后到。”

　　看来是对她成见不浅，挂了电话后，庞棽棽心里念叨，不过她也没在意，该进行的是还是如约而来。

　　随后，便由着早就见过的老管家带着走进了柳园，柳园是复古中式建筑，依伴着上世纪留下来的老园林改成，扑面而来就是一股子雅韵别致的气息，原来到处是芭蕉竹石，不像现代人住的，倒像是古人喜欢的。

　　庞棽棽对这里印象不错，很多老人都喜欢仿古建筑，从前她常去的临市阿公阿婆家也是这般韵味儿。

　　“少夫人往这边走，老先生已经等您许久了。”管家一边说着，一边为庞棽棽引路，穿过了几处回廊，进入院内主楼。

　　“......我也是好久没见着爷爷了——”庞棽棽低头刚想说些什么，接过一转头进了客厅，迎面便碰上了一对中年夫妇。

　　男的一身休闲西服，女的则是穿了件绣着金边牡丹的白色旗袍，两人穿着贵气，气质非凡。

　　“先生，夫人。”庞棽棽瞬间听到了老管家的声音，立即知道了面前两人的身份——柳熠的父母，也就是她名义上的公公婆婆。

　　倒也不意外，电话里柳老先生早就说了是家庭聚会，会见到二人也不奇怪。

　　四目相对，气氛稍稍有些尴尬，出于礼貌，庞棽棽下意识的招呼道：“伯父伯母好......”

　　下一秒意识到不对，她又连忙开口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失忆忘了许多事，一时没有转变过来——”

　　“不用了，你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爸爸妈妈这个称呼我们也担当不起......”却不想直直便被柳夫人直接打断了，她说着眉头一挑又看向别处，是很不想见到庞棽棽。

　　庞棽棽愣了一下，虽是猜到自己与这公婆关系不好，却也没想到对方这么直白的不待见她，这还是她平生第一回遇见与自己说话这般不客气的，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氛围瞬间僵在了原地。

　　许是太尴尬的缘故，一旁站着的柳先生出口解围道：“她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叫你随意些......”

　　说着，他又用胳膊碰了碰妻子，只是柳夫人并不给面儿，还是一个正眼都不带瞧庞棽棽一下的。

　　无奈柳先生也只能带着歉意看着庞棽棽，只是这歉意不深，尚没达到眼底，想来他对她也多有不喜。

　　庞棽棽眼眸亮了一下，心底却没有多少生气的情绪，而是同样假笑道：“还多谢两位的理解了......”

　　反正她也一时改口不了，倒不如顺着他们的话，自己也轻松些。

　　随后，一行人便一起往里走见了柳老先生。

　　“没想到你们一起来了，我本还想着棽棽失忆了得重新介绍你们认识。”柳老先生看到三人起身叫道。

　　庞棽棽连忙走上前扶着柳老爷子坐下，笑着开口道：“我们是在门口碰上的，真是好巧......那用重新介绍，我一眼就看出了公公婆婆......”

　　一侧的柳先生和夫人则只是平淡的笑了笑，叫了声“爸”，便坐到沙发上，没有应和庞棽棽的话。

　　柳老先生眼见如此，虽是知道孙媳妇以前与儿媳妇不好，但如今人都车祸痊愈失忆了，还这般计较，一点长辈的肚量都没有，他难免有些责怪的看了眼柳夫人。

　　就在他身旁的庞棽棽看的一清二楚，可她初来乍到，顺着看戏挑拨柳家人的关系并没有好处，她笑着向老爷子问道：“......您身体休养怎么样，我特意带了好几盒老山参过来，回头让家里阿姨煲汤给您补补？”

　　“没有没有，就是换季的缘故，爷爷现在身子好着呢，反倒是你刚重伤痊愈，才该好好补补才对......”

　　“哪有那么娇气？我现在好着呢！除了有些东西记得不大清了，其余的一概问题都没有，吃嘛嘛香，睡嘛嘛香......”

　　......

　　氛围倒是和乐，像是亲祖孙在说话，一旁的柳夫人看了没好气的拧了一把丈夫，小声说道：“老爷子怎么这么偏心......今天把人都叫来肯定是要劝和，要说是恩情早还完了，凭什还要连累柳熠——”

　　“别瞎说！”柳先生赶忙打断了妻子的话，心里却没有否认，做父母自然心疼孩子，更何况柳熠还是夫妻二人的独生子，打小心尖上的人儿，自然百般心疼。

　　只是这婚事不止是老爷子和庞父的约定，还是柳熠自己求来了；如今两人闹成这般还没离成，柳熠还甘心听老爷子的过来吃饭，说不准他自己的心思也有问题。

　　柳夫人心知却还是不乐意，撇头看向别处，却看到了一角灰色的西服，她惊喜道：“柳熠？是你回来了？”

　　庞棽棽前脚刚到，柳熠后脚也就到了，只是他不急着进去，反倒是在客厅前站了一会儿，低沉着眸子深思不语，耳边则听着客厅里的欢声笑语。

　　脸色阴翳诡谲，浑身透露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后边跟随着的女仆瑟瑟发抖，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直到听到了母亲的叫声，他才缓缓的从墙角走出，走到厅堂中央，向老爷子叫道：“爷爷，我回来了......”

　　随后又转身叫了声父母，直接略过了庞棽棽，当她不存在。

　　柳夫人直接站了起来，来到儿子身边，明显热情了许多：“怎么这么快就下班了？我还以为得到晚饭时间你才能回来？”

　　这会儿才不过五点半。

　　柳熠前几天才从国外出差回来，便一直忙于工作，上回庞棽棽车祸匆匆回来看了一眼又匆匆走了，算起来母子俩也有将近四个月没见过了。

　　“今天事情不多，就提前回来了。”顿了一下，柳熠开口解释道，他的表情寡淡，看着不苟言笑。

　　柳夫人心下有些难过，柳熠从前是个温柔爱笑的性子，不曾像如今这般，若不是因为庞棽棽，他也不会变成这样。

　　这么想着，她又暗暗给庞棽棽记了一笔。

　　庞棽棽还不知道自己又暗中多了项罪名，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这把她排除在外阖家欢乐的景象。

　　对柳熠直接把她略过也不意外，早就知道二人关系不好，只是心中难免伤怀，伤怀自己的父母已不在人世，不然她自己也可以享受这份幸福。

　　不过，她也不打算这么让自己不尴不尬的处着，直接带着灿烂的笑容叫道：“柳熠，你回来了！”

　　语气里带着喜悦，眉眼里也没有任何需要掩饰的情绪，仿佛真的是个面对丈夫归家的幸福妻子。

　　时间静止在一刹那，柳先生与柳夫人，甚至连带着侍立在侧的佣人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浑似变了天。

　　柳老爷子则是笑眼看着面前的二人，柳熠缓缓转过身来，看向庞棽棽，眼里倒是不见惊色，表情平静，只是微微颤抖着下颌，点头应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