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海市》杜百川

4、 鲛绡泪

　　“这老梆子属螃蟹的？说翻脸就翻脸！”马骥只觉手腕被那蟹钳手扣得生疼，仿佛骨头都要被捏碎。慌乱间，他腰间玉佩青光大作，那光芒好似夜空中炸响的青色闪电，将执戟郎的脸映得绿莹莹，活脱脱像只老海龟，滑稽又诡异。
　　此时，三太子的华盖仪仗在十丈外停住。那玄衣少年颈间挂的玉锁，竟毫无征兆地“咔嗒”一声弹开，露出半片鱼鳞胎记，在这紧张又奇异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神秘。
　　“抓住逃犯赏千金！”执戟郎扯着嗓子大喊，声音尖锐得能划破空气，吼得唾沫星子四溅，连他那银须里都蹦出三只小螃蟹，模样别提多滑稽。马骥脑子飞速运转，急中生智，猛地抬脚踢翻旁边玳瑁摊上的夜光螺。刹那间，满地珍珠咕噜噜乱滚，像断了线的珠子。仪仗队的侍卫们猝不及防，脚下一滑，摔作滚地葫芦，人仰马翻，场面混乱不堪。
　　就在这混乱之时，马骥身上的鲛绡突然像活过来一般，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猛地卷着他腾空而起。他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晃晃悠悠飘过卖人面蟹的摊子。只听见底下章鱼小贩扯着嗓子惊呼：“快看！会飞的酱鸭！”原来，他身上的海蜇衣泡涨后，在月光下泛着油汪汪的琥珀色，还真像极了一只烤鸭。
　　“这边！”一道清泠的女声仿佛从云端飘来。马骥赶忙抬头，只见飞檐上立着个戴面纱的姑娘。她的裙摆缀满发光水母，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宛如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姑娘挥手时，腕间银铃与马骥的玉佩共鸣，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好似在演奏一场神秘的乐章。鲛绡像是受到了召唤，立刻拽着马骥撞破某座琉璃穹顶，“哗啦”一声，砸进个温泉池子。
　　“噗通！”巨大的水花溅起，马骥呛着水，狼狈地浮了上来。刚一露头，就正对上一双金琥珀色的眸子，宛如两颗璀璨的宝石。姑娘面纱被水浸湿后，透出玉雕似的绝美轮廓，发间别着支珊瑚并蒂钗，此刻正往下滴着红莹莹的汁液，仿佛是被这温泉染上了神秘的色彩。
　　“公子好身手。”她嘴角微微上扬，指尖轻轻绕弄着缠住马骥的鲛绡，那料子竟在她手中神奇地化作条银鱼，活灵活现，“能在海和尚手底逃过三巡的，你是头一个。”
　　马骥手忙脚乱地抹了把脸上的温泉水，突然，他眼睛瞪大，发现池底沉着具白骨，头骨上还扣着熟悉的缺牙海螺——正是执戟郎先前吹的那种！姑娘顺着他的视线，轻轻掩嘴轻笑：“上一个擅闯我浴池的，骨头都够搭座观潮亭了。”那笑声里，带着一丝俏皮，又透着几分神秘。
　　窗外突然传来执戟郎的嚎叫：“灵汐公主！老臣抓到个细作！”马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缠着自己的鲛绡变成了捆仙索，紧紧束缚着他的行动。而姑娘腕间银铃正响得催命，仿佛在催促着什么。
　　“别动。”灵汐忽然贴耳低语，温热的气息带着海葵花的甜腥，轻轻拂过马骥的耳畔，“你怀里的《海错图》残页，沾着我的鲛人泪。”她指尖轻轻划过马骥胸口，浸湿的衣襟下透出青光胎记，“三百年前你救我出渔网时，也是这般狼狈相。”
　　楼下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整座楼剧烈摇晃，晃得梁上明珠簌簌坠落，仿佛随时都会坍塌。灵汐拽起马骥跃上窗棂，只见下方街道上三太子正举着个砗磲喇叭，扯着嗓子喊话：“姐！这书生偷了咱家传玉佩！”
　　“你弟眼神比老龟精还差。”马骥扒着窗框，小声嘀咕。可他没留神，灵汐突然解了他束发。刹那间，青丝散落，如黑色的瀑布。三太子看到这一幕，突然僵住，手里的砗磲喇叭“当啷”一声砸中某个卖龟壳的摊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是...是您？”玄衣少年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方才还威风八面的仪仗队，此刻齐刷刷跪倒，动作整齐划一，震得满街发光水母直哆嗦。灵汐把玩着马骥的发簪，嘴角含笑：“现在信了？当年把你从海蛇口救下的恩人，转世成了个呆头鹅。”
　　马骥正欲开口，执戟郎突然破门而入，手里还攥着半截烤鱼，模样十分滑稽。他气喘吁吁地喊道：“公主明鉴！老奴这是苦肉计......”话音未落，灵汐腕间银铃轻晃，老家伙瞬间缩成只巴掌大的寄居蟹，咕噜噜滚进温泉池底的贝壳里，没了声响。
　　“接着。”灵汐抛来个珍珠囊，小巧精致。马骥伸手接过，只见里头蹦出只通体透明的小虾，在他掌心轻轻跳动，“这是海市活地图，跟着它能找到......”忽然，灵汐眉头紧蹙，望向东南方，那里乌云翻涌如恶蛟腾空，仿佛隐藏着无尽的危险，“糟了，海和尚的食梦貘醒了。”
　　仿佛是在回应她的话，整条街的珍珠同时呜咽起来，声音哀怨凄惨，仿佛是无数冤魂在哭泣。卖人面蟹的摊子突然炸开，铁笼里冲出群长着人手的螃蟹，张牙舞爪。最前头那只赫然顶着执戟郎的脸，模样狰狞恐怖。三太子见状，立刻拔剑削飞蟹钳，大声喊道：“姐带恩公先走，这儿我顶着！”
　　灵汐拽着马骥跃上屋脊，月光下，只见她裙摆变成半透明鱼尾，鳞片闪烁着神秘的光泽。马骥被鳞片硌得手疼，忍不住问道：“姑娘到底是......”
　　“三百年前你叫我小鱼干。”灵汐回头轻笑，眼角显出细碎鳞纹，透着几分俏皮，“现在我是龙宫第一千金，掌管三千海市。”忽然，她脸色骤变，鱼尾卷着马骥横甩出去。就在这一瞬间，方才立足处已被墨汁般的触手洞穿，惊险万分。
　　马骥撞进个软绵绵的物事，睁眼一看，发现自己趴在某只巨型水母伞盖上。下方海面浮起座肉山似的黑影，缓缓浮现。十八只灯笼大的眼睛依次睁开，每只瞳孔里都映着个哭泣的婴孩，诡异至极。
　　“抓紧！”灵汐甩出鲛绡缠住水母触手，自己化作银光没入乌云。马骥在狂风中听见她最后传音：“去珊瑚礁找白发龟丞......” 话音被雷声劈碎，紧接着，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马骥身上。淋得他怀里《海错图》残页浮现出金色航线——直指龙宫方向！

作者有话说

　　马骥意外卷入奇幻海市，被执戟郎出卖，关键时刻他急中生智，利用夜光螺和珍珠制造混乱，在鲛绡的帮助下逃脱。此时，清泠女声传来，指引他与戴面纱、裙摆缀满发光水母的灵汐相遇。灵汐透露马骥怀中《海错图》残页沾有自己的鲛人泪，且三百年前马骥曾救她出渔网。三太子赶来，称马骥偷了家传玉佩，灵汐表明马骥是当年救命恩人的转世。执戟郎闯入，被灵汐化作寄居蟹。灵汐给马骥能指引方向的透明小虾，却发现海和尚的食梦貘苏醒，海市陷入混乱。三太子阻拦敌人，灵汐带着马骥逃离，途中她表明自己是龙宫第一千金，掌管三千海市。随后，马骥陷入危机，灵汐传音让他去珊瑚礁找白发龟丞，而马骥怀中《海错图》残页浮现出指向龙宫的金色航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