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海市》杜百川

3、画皮

　　地窖里，霉味与海腥气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团浓稠的迷雾，直往马骥的脑门里钻。马骥紧紧攥着半块残碑的手，止不住地直冒冷汗，那冷汗顺着他的指尖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忽然，头顶的木板 “吱呀” 作响，仿佛有什么重物在上面缓缓移动。三两点烛光从缝隙中漏下来，恰好照在执戟郎腰间晃荡的鱼骨腰牌上，马骥定睛一看，那鱼头竟生着人脸，五官扭曲，面目狰狞，吓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小友莫慌。” 老者的嗓音如同砂纸磨过贝壳，粗糙而沙哑，他的五指张开，活似煮熟的海蟹钳，透着一股怪异的力量。“老朽年轻时也爱收集碑文。” 他一边说着，一边弯腰，脊椎发出 “咔咔” 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断裂。他的银须里缠着几颗发光的小海螺，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马骥盯着对方倒翻的眼睑，那眼皮竟是上下开合的，如同两扇奇异的门，每眨一下都让人毛骨悚然。他强忍着内心的惊惧，作揖道：“晚生误入贵宝地......”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不安。
　　“误得好！” 执戟郎突然抚掌大笑，那笑声在这昏暗的地窖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银须里蹦出一只透明小虾，在烛光下一闪而过。“老夫守这破城六十年，总算等到个顺眼的。”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蛤蜊壳，挤出的黑膏腥臭扑鼻，仿佛是从腐烂的海底生物中提取出来的。“来，往脸上抹。” 他将黑膏递向马骥，眼神中透着一丝期待。
　　马骥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后腰抵上了一个陶瓮。借着微弱的烛光，他看清瓮身画着一群跳舞的六臂夜叉，那些夜叉张牙舞爪，仿佛要从瓮中扑出。瓮口还沾着可疑的红色毛发，让人不禁联想到血腥的场景。
　　“罗刹国以丑为尊。” 执戟郎一边说着，一边沾着黑膏往自己脸上拍，那动作活像一个糊墙的泥瓦匠，黑膏在他脸上肆意涂抹，勾勒出一道道诡异的线条。“王上最爱三眼歪嘴的款。” 他突然伸手戳了戳马骥的酒窝，“你这俩坑，搁我们这儿要判黥刑的！” 他的话里带着一丝调侃，却又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烛火 “啪” 地爆出一个灯花，火星四溅。马骥望着铜镜里渐黑的脸，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忽觉鼻尖发痒，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挠，却发现那黑膏里竟有活物在蠕动！执戟郎拍腿大笑：“别怕，这是老夫养的墨海参，专吃美人相！” 他的笑声在这狭小的地窖里回荡，让马骥的恐惧愈发浓烈。
　　窗外传来打更声，铜锣敲得七零八落，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信号。马骥顶着张张飞脸，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正撞见巡夜兵提着灯笼经过。领头那个生着四只招风耳，每只耳朵都像一把扇子，在风中轻轻晃动。灯笼映出他后脑勺上另一张嘴，正嚼着生海带，那画面恶心至极，让人作呕。
　　“低头！” 执戟郎突然按他脖颈，那力道大得让马骥差点喘不过气来。“那是王上的耳目，专吞人魂......” 他的声音低沉而紧张，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可怕的秘密。
　　话音未落，灯笼里飘出一缕青烟，那青烟缓缓凝聚，竟凝成一个巴掌大的小鬼，呲着鲨鱼牙，张牙舞爪地扑来。马骥袖中《海错图》残页突然发烫，烫得他 “嗷” 一嗓子，仿佛被火烧一般。那小鬼竟在半空急刹车，歪头盯着他冒烟的袖子，眼中透着一丝疑惑。
　　“怪哉。” 执戟郎眯起倒挂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小友身上有龙腥味。” 他的话让马骥心中一惊，他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似乎要被揭开了。
　　马骥正欲解释，远处突然传来缥缈歌声，那歌声悠扬而空灵，仿佛来自深海的呼唤。执戟郎脸色骤变，银须里的海螺全变成了血红色，仿佛被鲜血染红。“海市要开了！” 他拽起马骥就往暗门钻，“快换装，三太子最爱俊......呃，丑书生。”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仿佛错过了海市就会错过一生的机遇。
　　更衣时，马骥差点被呛死。那所谓的 “锦衣” 分明是晒干的海蜇皮，一动就往下掉盐粒，那股咸腥味让他直皱眉头。执戟郎往他腰间挂串风铃，铃铛竟是缩小的人头骨，每一颗头骨上的牙齿还在 “咯咯” 打战，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怨。
　　“走水路近。” 老者推开后窗，月光下海水漫过青石街，仿佛一片银色的海洋。马骥正诧异，忽见执戟郎掏出一个海马形状的铜哨，吹出的调子像哭丧，那声音在夜空中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水面 “咕嘟” 冒泡，浮起一具棺材大小的贝壳。壳内铺着荧光海草，散发着幽幽的蓝光，还有半截啃剩的鱼尾，鱼尾上的鳞片在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执戟郎抬腿跨进去：“上回搭顺风车的鲛人没吃完，别硌着屁股。” 他的话让马骥一阵反胃，却又不得不跟着他钻进贝壳。
　　贝壳船行至半途，马骥发现海水正在变甜，那甜味中带着一丝奇异的芬芳。远处浮现的楼阁飞檐上，明珠串成的帘幕随风晃荡，叮咚声里混着女子轻笑，那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却又透着一丝神秘。执戟郎突然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腥丸：“含住！这是避水......哎你吐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恼怒。
　　“呕......这分明是鲸鱼粪！” 马骥忍不住呕吐起来，那腥丸的味道让他难以忍受。
　　“不识货！” 老者痛心疾首，仿佛马骥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此乃抹香鲸龙涎香，价比黄......小心！” 他的话还没说完，巨浪忽起，贝壳船被掀得打转，仿佛一片飘零的落叶。
　　马骥死死扒住贝壳缝，瞥见水下掠过一条蟒蛇粗的触须，那触须上布满了吸盘，每一个吸盘都像一只眼睛，让人不寒而栗。执戟郎银须炸成海胆状，哆嗦着摸出一个海星砸过去：“快划！那是海和尚养的宠物！”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风铃突然齐声尖啸，那声音尖锐而刺耳，仿佛是在向触须示威。马骥腰间玉佩青光暴涨，那光芒照亮了周围的海水，触须似被灼伤，缩回深海前卷走了他半截海蜇衣。执戟郎盯着玉佩上螭龙纹，倒挂眼眯成缝：“小友这物件，莫不是东海......”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欢呼声淹没。
　　贝壳船撞上珊瑚礁，发出 “砰” 的一声巨响。马骥抬头望见城楼高悬的琉璃匾，“海市” 二字竟是用发光水母拼成，那些水母在匾上闪烁着五彩的光芒，如梦如幻。街边摊主兜售着会哭的珍珠，每一颗珍珠都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悲伤。头顶章鱼的小贩正叫卖：“新鲜人面蟹！吃了能多长张嘴！” 那叫卖声在这热闹的海市中回荡，让马骥感到一阵眩晕。
　　马骥跟着执戟郎挤过人群，人群中散发着各种奇异的气味，混合着喧闹声，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忽被拽进绸缎庄，老板娘生着桃花眼，发间别着支龙骨簪，笑吟吟展开一匹鲛绡：“公子摸摸，这料子会认主呢。” 她的声音温柔而妩媚，带着一□□惑。
　　鲛绡触手冰凉，却在指尖温度下渐转暖红，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马骥正惊叹，布料突然缠住他手腕，浮现出暗纹诗句：“曾经沧海难为水”。执戟郎突然咳嗽：“三太子往这边来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转头见华盖如云，少年玄衣上的暗纹竟是游动的龙鲤，那些龙鲤栩栩如生，仿佛要从衣服上跃出。马骥下意识后退，却撞翻了玳瑁首饰摊，珠串滚落一地。就在这时，三太子腰间玉佩突然共鸣作响，青光直冲霄汉，那光芒照亮了整个绸缎庄 。
　　“抓住他！” 执戟郎突然变脸，蟹钳手扣住马骥脉门，“此乃东海逃犯！” 他的声音冰冷而决绝，仿佛变了一个人，让马骥陷入了深深的恐惧和疑惑之中 。

作者有话说

　　马骥在地窖中遇执戟郎，对方称年轻时爱收集碑文，掏出蛤蜊壳装的黑膏，让马骥抹在脸上，称罗刹国以丑为尊，黑膏里的墨海参能吃美人相。巡夜兵经过，领头的生有四只招风耳和后脑勺的嘴，其灯笼冒出小鬼，被马骥袖中发烫的《海错图》残页吓退，执戟郎称马骥身上有龙腥味。远处传来缥缈歌声，执戟郎得知海市要开，拉着马骥换装，给他穿上海蜇皮做的“锦衣”，挂上头骨风铃，用海马铜哨招来贝壳船，途中海水变甜，执戟郎给马骥龙涎香避水，遇触须攻击，马骥玉佩发光击退它。到海市后，马骥被绸缎庄老板娘展示的认主鲛绡吸引，此时三太子到来，其玉佩与马骥的共鸣，执戟郎却突然诬陷马骥是东海逃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