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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是个商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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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的教学楼依旧破烂,楼顶布着青苔。橡胶跑道早掉完了漆,黑秃秃的,还能看到一些夹缝求生的野草。就连混着烟味、腥味、腐臭味的空气的味道都没变。明明已经入夏,但校园里的植物却仍然泛着黄,枯萎着。
陈俊辉面无表情地经过这些地方,丝毫没有怀念的样子,也并没有因为某些记忆驻足。倒是沈离枭,一直笑着跟在蒋郭伟的身后,穿梭在校园里。他最终止步在一棵榆树下,眼底多了一丝色彩。
蒋郭伟说要和校长报告一下这件事就离开了。而沈离枭却在这棵榆树下站了很久。
他想起一些往事,一些在他生命里唯一称得上幸福、甜蜜的事。
高一的时候他因为奇异的血瞳被认为是怪胎,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一些人还找过他麻烦,但每次都被他打进医院,死伤惨重。这些事传出去再加上一些夸张的渲染后大家就更怕他了,经常远远地对他指指点点。连老师都怕极了他,也从不给他好脸色看。他的世界一直都是灰暗的,冷清而孤独。而他都已经习惯了。
直到高一的夏天,他又是一个人坐在榆树下的长椅上,仿佛感觉不到盛夏的炎热般一动不动。一个瘦小的影子落了下来,他抬起头,对上渝夏含着光的眼睛,渝夏笑着看着他,活泼而开朗。他听见他问:“同学,你怎么一直都是一个人?你长得好好看,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那一刻他终于感受到了太阳的温度,是温暖的、柔和的。少年的嗓音低沉好听,他答道:“可以。”
也是在那一刻,少年心动,情不自禁,猛烈炽热。
不久后,在九月的夏末,高二年初,校园里人声尽散,寂静一片。他把渝夏困在自己的臂弯间,头上的榆叶泛着浅浅的绿色。
“我喜欢你。”他说。
渝夏听后低下头没有回答。他突然有些紧张,怕青涩的喜欢没有落点。
他紧张兮兮地低头瞧着怀里的渝夏,然后看见他白嫩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潮。
“我也喜欢你。”他听见他小声回答道。
少年的脸红胜过一切心动。这句话确实是句至理名言。
暖阳铺落,少年的喜欢悠悠落地;而春草恣意,他有了想共度余生的人。从此的的世界里有了色彩,有了光。
他总是把最温柔的心捧给渝夏,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的爱。而渝夏也一直给予他最温暖、最真诚的回应。
他们总是在榆树下接吻,在无人的、静谧的黑夜中诉说爱意,带着少年的赤诚与悸动。
他喜欢吻渝夏;喜欢他仰着头用星亮好看的眸子望着自己;喜欢他喘着气低低地喊自己的名字说爱他;喜欢欣赏自己在他脖子和锁骨上留下的独一无二的痕迹。
他爱他,近乎偏执的、疯狂的、不顾一切的。
但现在,有人要毁了它。那他就将这群人,一个一个,亲手送下去陪葬。
沈离枭摸了摸那颗榆树的树干,勾唇轻笑——他对于这棵见证了他们爱情的树总是很友好——他喃喃道:“你肯定知道我想干什么的,对吧,老朋友?”
榆树“哗哗”响了两声,叶子边缘有些泛黄。
“等什么时候我把这破学校拆了,把你挖走,到时候让你见证我和夏夏的婚礼。”
榆树被风吹得摇曳起来,在阳光地照耀下泛着淡淡的绿色,看上去有些愉快。
他拍了拍它不算粗壮的树干表示满意。陈俊辉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一向对他老大异样的行为无条件表示理解。
他们刚转出操场,蒋郭伟就快手快脚地迎了上来:”离枭啊,校长对你能给学校投资表示非常高兴,他希望你这次回来能顺便给学弟学妹演个讲,分享分享成功经验。”
陈俊辉有些不高兴,刚想上前拒绝就被沈离枭一个手势打住了。
沈离枭脸上依旧挂着淡笑,一副温和善解人意的模样:“当然可以,能够给学弟学妹演讲是我的荣幸。”
官方,实在是太官方了,连陈俊辉都快信了:您还演讲呢,教他们怎么杀人,怎么成为地下黑党吗?
蒋郭伟傻乐道:“那好,我去安排一下,让全校师生都来听。”他走的时候还在自言自语地傻乐:”长脸,太有面了……这么成功,还是我的学生……”
下课铃响了,校园里终于有了一点儿青春的味道。不少人也注意到了校园里新出现了两个帅哥。
“他们是谁啊?没见过。”“不认识,看着不像我们去学校的。”
“你们看其中一个人的眼睛是红色的。”“我去,好帅,想谈。”
“我靠,那个红眼睛的我昨天好像在电视上见过,是那个喻琛的总裁,沈离枭!”
“真假的,这么大个人物来我们这儿干什么?”
…………
就这样,他们在校园里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蒋郭伟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他们在教学楼的,反正他又出现了。他把学生们赶集合去了礼堂,又领着沈离枭和陈俊辉去了后台。
话说这个地方被称为礼堂,但统共只有五百不到的位置,也是这么个地方,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就一个三十多年前的古董空调在“呜呜”地吹着风。又破又烂,唯一的优点是光线好,而这个优点存在的目的是省电费。
沈离枭拿着话筒站上台时,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拍了拍话筒,音响里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吵闹声小了点,从鸟叫变成了蚊子叫。沈离枭看着台下红的、黄的、棕的、灰的、紫的、蓝的毛,努力维持的笑脸有了裂痕。他保持着绅士风度,沉沉的喊了一声:”安静。”
人群终于安静下来但有一个声音突然冒了出来在安静的礼堂里显得清晰而突兀:“装哥!”
沈离枭眉毛一挑,那个人又紧接着啐了一口。
陈俊辉感觉到他老大本就不多的耐心已经耗尽了,他严重怀疑先现在给沈离枭一把枪,他就该一发点射把人over了。
“你对我有什么意见?”沈离枭耐着性子问。
“我觉得你人模狗样,就是个草包。”那人是个黄毛,站起来的时候又拽又二。
“那你又觉得我哪里装?”
“像个女人,有事没事带个美瞳,娘炮。装什么成功人士。”
“那你想怎么样?”
“打一架,赢了我就服你。你要不敢——那你就是个草!包!”黄毛一说完,所有人都哄笑起来。
“可以。”沈离枭勾了勾唇,转头看向台下的蒋郭伟,“蒋主任,我和这小子打一架,打伤进医院全算我个人的。”
蒋郭伟点了点头。那小黄毛是平日学校里最混的,没少挑衅老师,正需要一个更狠的来治他。
那人边上台边喊:”你把我打伤进医院我医药费都不用你陪!”
黄毛走上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一个拳头措不及防的朝沈离枭左脸挥去!沈离枭却连正眼都没瞧,抬手挡下,手背微微暴起青筋,“咔嚓”一声把他手腕卸了。再将他顺势往前一带,对着他迎上来的脸就是一拳。黄毛被他带乱了节奏,先是招式被格挡,手上的痛感还没传来,身体就莫名其妙往前倒,他都没反应过来,脸上一痛,又向后栽去。
黄毛向后踉跄了几步,站定后吐出了一颗松动的、带血的牙。台下发出起哄声。沈离枭转了转手腕,淡声说:“不好意思,忘记力了。”
黄毛爆了句粗口,随即又扑了上来。沈离枭微微侧身让开,一胳膊肘肘在了他后脑勺上。黄毛“哐”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沈离枭转头对陈俊辉说:“把他拉去医院,看看有没有脑震荡,我力没怎么收好。”
陈俊辉拉着他的腿下去了。
“好了,”沈离枭扶了扶装逼用的金丝框眼镜,扫了一眼观众席说,“还有谁对我有意见吗?”
台下鸦雀无声,没人再敢小看沈离枭。
“那好,我现在开始演讲。在我讲得时候,你们可以随时提问,不过要举手,我不喜欢有人打断我说话。”他听了一下,没人吭声,“我是沈离枭,大了你们七年的学长。你们或许不认识我但一定听说过我的公司,喻琛。”台下哗然。
“在这个学校里老师的教学都没有大问题——毕竟还是一所普高,但他们能教你的也就只有课本上的浅层知识,再深化的只能靠自己。在这种学校,几乎没有人能帮你,奋斗与努力只存在少数个体。你想在这种环境里成为一股清流,很难,但不是没有可能。能考上普高,就算这所学校分低,你要是有基础的。你不是没有可能,你只是放弃了可能。”
有人举手:“学长,那你就是那股清流吗?”
沈离枭笑了笑,说:“不,我挺混浊的。”
又有人举手:“那您早恋、喝酒、抽烟、打架吗?”用敬词也是够难为这孩子了。
“我早恋过,喝酒,也打架,至于抽烟,抽过,但对象不让,戒了。你们别学我。”台下起哄。
“但我也是你有刷题学习的,我没有耽误学习,也没有后悔。我想说,你们的笔下,是你们的未来。也许你们想毕业后直接去打工,但是在当下的竞争中,学历才是你的第一脸面。你们现在早恋,但你想过你们的以后吗?你们得有足够的收入,才能有美好的未来。想要一直走下去,你就要给身边的Ta最好的。你要有足够的能力才能保护她、留住他。永远在一起的目标,才是坚持下去的动力。
“青春就该肆意挥洒,但我同样希望青春恣意能够源远流长。抓住Ta的手,不要松开,不让青春后悔,也不要让你的未来后悔。”
台下沉默了许久,有人举手问:“那您最后高考考了多少分呢?”
“六百五十一。”台下又是一片哗然。
“那您对象呢?”
“他家里出了些事,错过了高考。”
“唉。”学生们都有些遗憾。
“您和您对象还在一起吗?”一个女孩子问。
“嗯。”他笑道。
台下炸了。从校服到婚纱,好浪漫!
“准备结婚了吗?”
“快了,这几周我就要去求婚了。”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白头偕老!”观众席笑闹声一片。
这个年纪的学生就是这样,好面子、不服输,总把自己包装成又酷又拽的样子。但和他们那个时代不同的是,这群孩子天真、单纯,对未来充满美好的幻想与期待。他们只是少了一个引导他们的人,让他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沈离枭在学生们的掌声中下了台,这是一次不错的演讲。学生们三三两两的回到教室,他被蒋郭伟带着去了校长室。
相比于那三栋破烂的教学楼,政教处的墙面不仅是新刷的,漆也重新上过一遍,会客厅里有真皮沙发,每一间房间内都有崭新的空调。而校长办公室更是只有一个词能够形容:奢华。实木办公桌,全新号台式电脑,真皮座椅和沙发,小型电视机,写着“桃李满天下”的书法挂卷,全套陶瓷茶具,价格不菲的铁观音以及昂贵的香氛等等,全都和这个破败不堪的校园格格不入。
沈离枭皱了皱眉,连他身旁的陈俊辉都不由得一怔:我之前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上学三年,他被学校的表面骗了太久。
校长十分热情的请沈离枭坐下,熟练地给他沏了杯茶。他也十分给面子地喝了一口,赞叹道:“好茶。”
校长熟络地接过话头:“久仰沈总大名,想不到竟是我校毕业的。”
沈离枭瞥了他一眼,不接茬:“校长每天在这里享受生活,从不屈尊去校园里看了看,当然不记得。倒是您,这样上好的铁观音就这样拿出来待客。”
校长摆了摆手:“哪里,都是省吃俭用扣出来的,得知沈总来这才拿出来的。听说沈总这次是来商量投资的事的?”
沈离枭看出他的迫不及待,点了点头说:“是的,为了感谢学校对我和我爱人的栽培,我打算投资曙?,也当作是一次慈善。”
校长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哎,那沈总准备投资多少呢?”
沈离枭放下茶杯,十指指尖相对搭在腿上,淡淡道:“六十万。”
校长脸上的笑意减了几分,似乎后悔把铁观音拿出来了:“六十万啊……”
“嫌少?”沈离枭的声音微冷。相对于他们贪了数十年以及正常公司投资的金额,六十万确实很少了,毕竟政府批下来的帮扶基金一年年都不止六十万。但六十万是他对这所脏东西最大的估价。要不是看在渝夏的份上,投四位数他都嫌多。虽然他公司一个月挣得都不止七位数,但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没有没有,”校长这会儿堆上职业是官方假笑,“只是这笔钱有点紧了,要翻新的地方太多,光一个操场就要五六万……”
陈俊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您就放屁吧,我找个人来翻也就两万,六十万吃四十万,脸呢?就您那桌子上的玉石摆件都不止两万吧?您这跑道是要镶金还是镶钻啊,能值六万?六万都能买您的命了吧?
不过沈离枭是什么人,他要是这么好骗也不会在24岁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更不可能只身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论谈判,不管是手段还是话术都没人赢得了他。他又浅浅呷了口茶,冷冷道:“那校长是难为我了,我经营的是小公司,六十万已经是不小的数目了,再给,资金怕是周转不过来了。”你睁眼说瞎话,我也睁眼说瞎话,什么档次想和我谈条件,想加钱?做梦。
跻身全球五百强的“小公司”?校长整个人都不好了:“其实也不用加多少,十五万就……”
沈离枭出声打断他:“加不了。”语气决绝,不容反驳。
“可好歹也是您的母校……”校长想打感情牌,不过很可惜,沈离枭本身没有感情。
“您是校长,怎么说也算见多识广。我作为一名商人,最看重的是利益。一个无法给我带来太多利益的项目,我是不会付诸于太多的精力与金钱的。很显然,投资曙?并不能给我带来太多的利益或者其他价值,这是一次不合算的买卖。但我们仍旧愿意出六十万投资完全是出于往日情分和我爱人的面子。所以加钱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周身的气压陡然低了下来,眼底带着傲慢和冷漠,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就像高高在上的王,威严而冷酷。
校长不寒而栗,咽了口唾沫才接着道:“确实是我有欠考虑,六十万确实是一笔不小的投资……那就敲定了。”
沈离枭的唇角重新勾出一抹笑容,站起身说:“谢谢校长的理解,那我就先告辞了。过几天我让小陈把合同拿来。
“合作愉快。”
没等校长应答,他转身就要离开——单方面的合作没必要在意回应。他刚走两步校长突然起身问:“冒昧问一句,您口中的爱人是……”
沈离枭顿住脚步,略略偏头用余光扫了眼他,淡声道:“您应该认识,他叫渝夏。”
他的眸中闪着猩红的光,伴随着那个名字校长只觉得头皮发麻:渝夏是个男的吧,而且他好像……七年前就已经死了!记忆突然回归,他猛地抬头却只看到沈离枭的背影,挺拔、残忍。
那个疯子一样的男人他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