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论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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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远行失去行踪让安沉陆破了功，当着别人面眉头已然深皱。
等到了没人的角落，安沉陆连唇角也抿紧了，但他还是安慰道：“山长，我着人上京去寻，说不定是在哪混忘了，莫急。”
常青章的胡子颤了颤，他看向安沉陆，对视之间，安沉陆看见这个向来平和的大儒透出了一丝戾气。
这点戾气稍纵即逝，化成了一捧尘土，迷住了常青章的眼。
“世子爷。”常青章低头一拜，吓得安沉陆连忙托住他
“山长，你我是师徒，不敢受此大礼啊！”
“世子爷，我不日将辞去师职，原是实在放心不下幼子，也请您念在与太清同门一场，务必多加留意。”
安沉陆把常青章扶起来，说道：“山长不必忧心，定当尽心竭力，太清他……”
说到一半，安沉陆差点自己咬了舌头，硬生生咽回去了。
太清他……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安沉陆只敢在心里复述一遍。
常青章无心去听藏在半截话里的怪异情愫，满心都是对王远行安危的担忧。
安沉陆看着常青章的背影，心里竟然冒出一股扭曲的嫉妒。
王远行走了也这么令人牵挂，也有人千里迢迢去寻他，可他安沉陆呢？要是也走了，谁肯如大海捞针一般去找？
安沉陆盯着那个清瘦的背影，透过山长看王远行，没看多久，这个背影倒下了。
……
“大夫，山长怎么样？”安沉陆将请来的医者请到门外，小声问道。
“脉在筋肉间，辟辟凑指，急促而坚，如指弹石，观之形体消瘦，面色晦暗，腹间有如岩石一般肉块，恐怕是……”医者沉吟了片刻。
“什么？”
“恐怕是岩症啊！”
安沉陆拧眉，他对此并不了解只好追问道：“此病如何？”
那医者摇了摇头，只是叹息一声作为答复。
安沉陆正欲开口，却有人打断了他。
“世子，王妃请您到正厅。”
安沉陆罕见的露出了不耐，沉下脸说道：“你去回话，王妃娘娘若有事，派人传话即可。”
转过头来，安沉陆对医者恳切问道：“此症当真无解？”
那医者回道：“我等才疏学浅，此症药石无医，世子恕罪。”
“若不计代价，可否……”
医者还是摇头。
安沉陆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叫医者退下了。
在外间缓了好一阵，安沉陆才迈开步子走进了屋子。
常青章还未转醒，安沉陆站在暗处，盯着病床上的人。
这位山长的确担当得起大儒的名号，对他，对王远行，对安丘墟，一视同仁的慈爱，奉行有教无类并且践行终生，上到王公贵胄下到三教九流，提起这位谁不尊称一声山长。
这么一个人，偏偏得了绝症。
安沉陆觉得不公平，这种有着功德的人，难道不该最受上天庇护吗？
病床上的人仿佛是这天气里凝住的一块死肉，忽然的一动，像是一抽搐。
安沉陆赶忙上前，低头的瞬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年老体弱，惹世子担心了。”常青章笑了笑。
“无妨，山长不如好好休息几日，等修养好了再启程也不迟，我已令人快马加鞭到京城去寻太清，您不必担心。”安沉陆替常青章掖了掖被角，“再说，太清武艺出众，在外自保总是不难的，您也不必过于忧心。”
常青章却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虽然是盛世，但去哪都能看见血泪，目之所及全是人间事，人要是少年时见到不该见的，会坏了心性，况且他……”
说到一半，常青章没有再说下去。
安沉陆也没有追问。
安沉陆低着头，常青章偏头去看这个学生。
在他教过的众多人里，除王远行之外，安沉陆资质最佳，学什么都能学个精妙，跟王远行涉猎广泛却浮皮潦草不同，安沉陆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又聪明。
但是常青章也知道，安沉陆表面上听着那套“有教无类，众生平等”的教诲，心里却有着自己的想法，只是不表现，不反驳，也不会露出一丝一毫不耐烦，看着是最诚挚渴学的学生，实际上一句都没进心。
常青章又想起了王远行，这个孩子从小待在他身边，日复一日的越长越像故人，也越来越让常青章害怕。
故人的性子洒脱，跟王远行的脾性如出一辙，心思却重，为了年少时爱人的一家之仇，筹谋十五年颠覆王朝，一场罗刹之战，祸及天下，差点生灵涂炭，最终自己落了个草席裹尸的下场。
王远行那双高低眉，长得真像她啊。
常青章也不知故人的孩子到底是谁的，那时一封手信递来，故人用旧事逼得常青章不得不依言带走了她的孩子。
王远行像她，连看事情的角度都像，常青章多年教导，明白这个孩子跟安沉陆不同，他看起来万事随便，其实什么都会进心。
要说把师门传下去，二者选其一，常青章还是选王远行，因为王远行真的信“有教无类。”
“山长，太清他怎么样呢？为什么没再说下去？”安沉陆冷不丁的追问把常青章从思绪里拉了出来。
“没什么。”常青章笑了笑，“也想不起要说什么了。”
“山长，我会找到太清的。”安沉陆垂着眼睫，鸦羽一样的睫毛投下一点阴影，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一定会找到太清的。”
常青章咂摸出一点不对味来，他疑惑的问：“太清与你同门也就这三五年功夫，又何必如此执着？”
安沉陆只是勉强笑了笑，没有作答。
常青章看着他那勉强的表情，突然开口道：
“世子，世上的事千千万，执着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却是坏事，分不清就会乱了分寸，作茧自缚。”
安沉陆抬起头来，几乎疑心山长听见了医者所言。
“那依山长所言，何事可求，何事不可求？”
“可求之事是向自己求，不可求之事则是向外求。”常青章点了点床榻，“今日我躺在这张榻上，就是不可求之事。”
“世子，从前我不多置喙王爷家事，是本分，但师徒一场，出于情分，我知你心苦，总觉得寄人篱下，自怨自艾却埋藏颇深，正是因为你享过没人享过的福才觉得苦，把眼界放出去，做些事情，见过再回头来看，才能知道什么是少年不识愁滋味。”
安沉陆定定的盯着常青章。
他自以为他藏得极好，却还是被看破了。
“山长，我还能做什么呢？”安沉陆的头又低下去，仿佛自惭形秽。
“你既然已经是藩王世子，将来手握兵权，大丈夫当忠君爱国，不妨以这方百姓的生计为己任。”常青章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你要想，他们都是跟你一样的人。”
“他们，都是和我一样的人？可尊卑上下怎能乱？”安沉陆拧眉。
“他们与你有何不同？你与他们又有何异？你生在平民或皇家，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哪样能逃得掉？”常青章收回手，“身外物区分不了人，人就是人，跟你一样，跟我也一样。”
安沉陆此刻才明白大儒为什么是大儒，一针见血却不失温和。
“山长，那什么是……”安沉陆抿了抿唇，却没有问出来。
“什么？”常青章似乎没听清。
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安沉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
任风飘摇万种情，不堪说，错错错。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论道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