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最爱的人》南庄

6、第六话

　　情书的事似乎就告一段落了，裴春不知道周易有没有跟童佳说，反正再没什么后续。

　　周末的时候，他早晨起来就开始在家做大扫除，裴籽牙在家没地方待，就一个人拿着画笔到楼下的公园去了。
　　她并不会四处乱跑，裴春也不管她随她去。
　　他自己穿着家居的宽松衣服，拖地，洗衣，一样一样有条不紊的来。打扫到裴籽牙的房间时，他先把被子抱到阳台上晒，又抽了旧的被单，换到枕套时，冷不防从枕套里掉出来一沓东西。

　　他疑惑的捡起，看到的瞬间，禁不住有些好笑，竟然是她从他那搜刮来的情书。裴春失笑，正要将信塞回去，冷不防从中间掉出来一张素描，看到的瞬间，他的眼神迅速的变了变。
　　最后，他将被单暂放一边，靠着床沿坐下，将手中情书也摆在一边，将那张素描排在了面前的地板上。
　　虽然只是简单的面部勾画，但裴春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那个男人的画像。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她还记得那个男人的长相，并仍旧不停的在为他画着像。
　　这些年月中，她虽然总不停的提到那个人，但除了语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他一度以为，她只是记得了自己回忆中的一段影像，而非实体。
　　却原来不是。

　　他起身，到了自己的房间，从最底层的橱柜里抽出一个本子，然后又回到原地。他将本子打开，抽出里面的一张照片，照片有些老旧，边缘有烧过留下的发黄痕迹，但还是能清晰的看出内容。
　　那是一张少年的脸。

　　听说，裴籽牙在那个男人离开后，将关于他的所有照片，信件，所有的一切，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只除了这一张，还是江虚怀趁她不注意时留下的。
　　她变成现在这样后，再没提过这些。等他长大，江虚怀便给了他。

　　他并不是恨那个人，他给了他生命，虽然没有养育，他无爱却也不会恨。
　　他只是不想裴籽牙再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
　　如果时间都已过去，人，又为什么不能前进？
　　他总是不懂的。

　　他仰起头疲倦的闭上眼，半晌，起身将信件和素描塞回到原位，又将照片夹回到本子里送回房间。
　　然后开门往楼下去。

　　找到裴籽牙，两个人去超市采购了不少东西，裴春大包小包的拎回去，裴籽牙两手空空只抱着一大盒冰激凌吃的一脸满足，走到楼下正好碰到从车上下来的江虚怀。
　　“江叔叔。”裴春叫。
　　江虚怀关了车门朝他们走来。
　　裴籽牙直接无视他，鼻子里哼了一声，立刻转身直接走了过去。
　　江虚怀也不理她，伸手接过裴春手里的东西。
　　裴春道，“江叔叔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不是说有事吗？”
　　“临时改了，就过来了。”
　　江虚怀掂了掂怀中的东西道，“下次要买什么跟我说，这么多，你们不好拿。”
　　“今天正好没什么事。”

　　两个人走到家门口，裴籽牙靠在门边，咬着汤匙含糊的说，“晓春，开门。”
　　裴春只好止住话头，掏出钥匙开门，江虚怀看着裴籽牙手里的冰激凌说，“不要吃太多，不然肚子会痛。”
　　裴籽牙撇撇嘴，在裴春打开家门的一刻率先闪身进去，她站在门边，想了想，然后又回头看去，身后的两个人正因为她杵在门边不进去而疑惑的看着她，然后，她突然转身把住门框拔了钥匙，在他们瞪大的眼睛下，“砰”的一声当着他们的面把门合上了。
　　裴春没想到她会这样，反应过来忙上前，手来不及挡住，贴着门低吼，“裴籽牙！”
　　回答他的是一片安静。
　　裴春磨着牙齿，实在有些恨恨的，江虚怀倒是不在意，“算了，她就是小孩子脾气，我口袋里有钥匙，你开门吧。”
　　裴春低声道，“抱歉。”
　　江虚怀低笑，想伸手摸摸少年的头，才想起怀里有东西，只好含笑道，“不要想太多，开门吧。”

　　裴春张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本来就不想知道他们之间的纠葛，所以从来不问。闻言只好默默从他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
　　为了方便照顾裴籽牙，江虚怀备有他们家的钥匙，所以说这个男人更像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吃过晚饭收拾好，江虚怀从厨房出来，只看到裴春在客厅。
　　“籽牙呢？”
　　裴春眼看向她的房间，她今天只出去逛了一圈就体力明显不支，吃过饭连最喜欢的电视剧都没看就早早上床睡觉了。
　　江虚怀也想到了，点点头，“我去看看她，你也早早休息吧。”
　　裴春点点头，目送着他进了裴籽牙的房间，才关了客厅的灯，只留了沙发边的一盏。淡淡橘黄色的光线，只勉强能照亮方寸之间，越发衬着阳台外的城市灯光照人的眼。

　　裴春进了房间，摊开作业，开始每日的例行公事。枯燥的数理公式永远没有感情，干瘪又无味，他却看的异常专心。人们通常只看到他成功之后的称号，而不知道他为此付出多少，他并不是天才，也只困在得到才有回报的循环中。
　　人人仰视的好成绩，是因为他一直比任何人都要用功。没有依仗，所以更明白自己的责任。
　　落下最后一笔，他揉了揉眉心，伸手够了茶杯，才发现里面早空了。又起身到客厅去倒水，走过裴籽牙房间时，里面还有淡淡的光线，他看了一眼，又径直走到厨房。
　　喝了一大杯水，稍稍解了乏，裴春握着茶杯，低着头看着光滑的流理台，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他又取了另一个杯子倒了水。
　　走到裴籽牙房间外，裴春轻轻的敲了敲，没听到回应，他扭开门把进了去。

　　江虚怀正坐在裴籽牙的床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发现他进来。
　　裴春顿了顿，才往他身边走去，将杯子放在床头，“江叔叔。”
　　江虚怀一惊，从发呆中回过神。
　　“抱歉，晓春，我没听到你说话。”
　　“太晚了，您今晚在这睡吧？”
　　江虚怀起身，“不用了，籽牙要是明早看到我在这会发脾气的。”
　　裴春跟在他后面出了房门。

　　江虚怀从沙发上拿起外套，跟他道别，裴春送他到门口。
　　“江叔叔再见。”
　　“嗯，早点休息吧。”

　　第二天午休，他和周易一起吃午饭，周易吃的很快，狼吞虎咽。
　　“你很饿吗？”裴春咂舌。
　　“我很急。”周易说，“下午就要比赛了，我紧张啊。”
　　今天下午是校友谊赛，周易他们都要上场。
　　“丹阳很厉害？”
　　“超级厉害。”
　　裴春说，“都高二了，还有那么多人打篮球吗？”
　　“多是跟我一样的体育特长生。”
　　“哦。”裴春了然，又问，“会有很多人来看吗？”
　　周易无奈，“你一上午是不是都没出教室门，你没看到体育馆那里多了很多外校的学生吗？”
　　裴春不好意思的笑笑，他学习一向认真，哪里有时间去关注外面的情况，更何况体育馆和教学楼隔得远，不特意去看，也不会知道那边的情形。
　　周易说，“我们学校我不知道，但是丹阳这次倒是来了不少人。”
　　“啦啦队？”
　　“有啦啦队，也有一些普通学生，听说他们的校篮球队一向出名，所以在几大学校之间很有市场。”
　　裴春听得称奇。
　　周易几口扒了饭，抽了纸巾随意的擦了擦嘴，“我先走了，队里还要最后集训一下，下午三点，你到时候记得来看哈。”
　　裴春朝他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下午三点，东风体育馆。

　　座位上挤满了人，台下两方队员在激烈的争夺，旁边的啦啦队拿着彩球蹦蹦跳跳，还有忠诚的粉丝摇着旗帜，不停的吹着口哨，几乎能震开人的耳膜。
　　裴春安静的坐在最后一排，手中的矿泉水瓶放在膝头，他微侧着头，实在有些意外，虽然有听周易说过，但还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刚入场时，他站在门口还有些发愣。

　　场中的争夺很激烈，周易的身影很活跃，身上火红的十号球服不停的来回奔驰，不时引起一片欢呼。又一个进球，周易帅气的甩甩头发，和队员一击掌，台下又是尖哨声不断。
　　连他身边穿着丹阳校服的女生，也摇着望远镜大声的叫，可见周易的表现有多精彩。

　　裴春不禁微微露了笑意，冷不防和身边女生的眼光撞上，女生立刻眼睛一亮，凑过来问，“同学，你也是东风的吗？”
　　裴春一愣，随后点头。
　　女生又紧接着问，“那同学你怎么不参加篮球赛？”
　　裴春只是微笑，他其实不怎么懂篮球，仅有的一点知识，还是和周易在一起后被灌输的，现在也不过是看个热闹。

　　女生却不依不饶，看裴春不说，却也没再问，只是可惜这样的美少年埋没在人海，立刻又兴致勃勃，问，“呐，那个十号你认识吗？他有没有女朋友，喜欢什么，个性好不好。。。？”
　　她叽里呱啦的问了一大串，裴春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烦的神色，好脾气的笑，听她说完，慢慢的回答，“不太熟，没有，篮球，很好。”

　　女生愣了三秒才能听懂他的这种回答，反应过来立刻叫道，“你骗人，你说和他不熟，怎么知道他这么多事？”
　　裴春只是指指场内，“你们校队进球了。”
　　“呃？什么？”下一秒，立刻转过身，大叫，“加油加油。。。。”
　　裴春忙避开，怕被这嘹亮声震倒。

　　最后一声哨声响起，东风以一分领先赢了比赛，看台上欢呼声一片，场内的队员也抱成一团。周易手拿着矿泉水往头上浇，发丝一根根的滴着水，他甩甩头，撩起衣摆随意擦了擦。
　　裴春走过来，周易问，“你坐哪了，我特意给你留的位子。”
　　“最后一排，我来的有些晚，怕打扰别人看比赛，就没往前面来。”
　　周易也不在意，得意的问，“怎么样，哥哥的球技如何？”
　　裴春说，“你是谁哥哥？”
　　“你啊。”周易撞了他一下。
　　裴春白了他一眼，也没计较，问，“你们球队是不是进决赛了？”
　　周易点头，“下次比就是前三了。”随手缭缭头发，一脸没所谓，“等着瞧吧，我们早晚拿冠军。”
　　裴春，“高考能加分？”
　　周易噎住，“你－”
　　裴春噗嗤一笑，周易上去掐他的脖子，“让你给我泼冷水！”

　　两个人正在瞎胡闹，身边突然响起一声轻咳，裴春转过头去，穿着天蓝色球服的少年有着很柔顺的头发，发下遮住的眼睛深黑，挺拔的身子站在那，也不知道听了多少，和裴春的目光撞上，眼中露出一丝似笑非笑，让整个表情都变得邪气了起来。
　　很养眼的一张脸，裴春却当场怔住。

　　周易已经笑着打了招呼，“嗨，傅临然！”
　　傅临然笑道，“恭喜，你今天的表现很好。”
　　周易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们打得也很好。”
　　“这次我没能上场，希望下次还有机会。”
　　“一定！”

　　傅临然将目光转向了裴春，周易立刻搭住裴春的肩膀，“忘了介绍，我同学，也是我的好兄弟，叫－－”
　　傅临然已经微笑着接了下去，“裴春！”然后又沁出一丝深笑，“。。好久不见！”
　　“呃？你们认识？”周易诧异。
　　“小时候认识，就不知道是不是我单方面记得，毕竟也隔了八九年了。”
　　他的目光看着裴春，又是那种似笑非笑。

　　裴春一直在旁边没说话，脸上神色平淡，看不出情绪。
　　听到问他抬起眼，目光静默的回视，“我记得。”他说，“好久不见。”
　　傅临然有些意外的挑挑眉。
　　周易没注意到异常，闻言立刻笑道，“八九年没见，那不是小学的时候就分开了吗？这样还能见到，真是巧啊！”
　　裴春没说话。
　　傅临然道，“是啊，真是巧。小学的时候裴春搬家了，没想到会在这碰到，而且变化不大，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目光盯着裴春，软软的如细丝的雨，藏着不含意味。
　　裴春面无表情。

　　旁边准备好的队友在喊，是要去庆祝。周易忙回头答应了一声，又立刻转过头，略带歉意的说，“你们是不是有很多话要说，可是我想要晓春跟我们一起去庆祝，你－－－”
　　晓春？
　　眼睛动了动，傅临然说，“我们也要回去了，这次输了，还要回去开检讨会，你们有事先走就好。”
　　“谢谢！”周易松了口气，毕竟是战败方，又不同校，不便相邀，“那我们先走了，下次见！”
　　“好，下次见！”
　　周易弯腰捡起篮球，裴春转过身要离开，傅临然在后面又轻轻的说了句，“下次见了，晓春！”
　　裴春稍稍闪了下眼睛，然后继续前进的步伐，没有回答。
　　留在原地的少年伸手拨开额前的发丝，眼睛流转，嘴角轻笑，有队友在喊，他回头应答，嘴边已经是单纯无害的灿烂笑容。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商业街进发，周易走在最后，碰了碰身边一直沉默的人，“怎么了，怎么一直不说话？对了，没想到你和傅临然是同学啊，他说你搬家了，怎么你不是这儿的人吗？”
　　裴春说，“我八岁的时候搬过来的，江叔叔工作调动，我们就一起过来了。”
　　“哦。”周易点头，“这样啊，只是你说话都没有口音，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是出生在这呢。”
　　裴春笑，“毕竟我也在这儿生活了几年，什么都改过来了。”
　　“也是。”周易讪笑。

　　裴春也笑，然后想起什么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周易－－”他问，“你和傅临然很熟？”
　　周易说，“也不是很熟，最近才在友谊赛上见过几次，他是新加入的，听说才从外地转学过来的。”又问，“怎么了？”
　　“没什么。”裴春笑，“没想到会这么巧。”
　　“那有什么。”周易不在意，“反正两个学校也不远，你要想找他叙旧，也很方便啊。”
　　裴春淡淡的扯扯嘴角，没回答，然后停下脚步。
　　“怎么了？”
　　裴春说，“抱歉，周易，我想起还有作业没做完，我想先回去了。”
　　“呃？”
　　裴春挥手，“你们好好玩，明天见。”话说完，身影已经走远，剩下周易在原地摸不着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