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最爱的人》南庄

5、第五话

　　晚上吃过饭，裴春洗完澡，擦干头发，到房间里收罗脏了的衣服，然后重新回到卫生间。裴籽牙窝在沙发上，嘴里咬着冰激凌勺子，眼睛盯着电视机。
　　裴春目不斜视的从她身边走过，丢下一句，“别吃太多。”
　　裴籽牙直接向上翻了个白眼。

　　衣服放在盆里，倒了洗衣粉，又加了水，裴春卷了袖子蹲在地上。肥皂泡泡很快的就积聚了一大盆，手埋在里面，几乎遮住小半截手臂。
　　裴春很仔细的清洗，旁边虽然也有洗衣机，他却不习惯用，也许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吧。
　　说起来，洗衣机也是江虚怀买的。
　　只是，家里有什么又不是他买的呢？

　　裴春摇摇头，拒绝再想。

　　洗完衣服，就要拿到阳台上晾。裴春出来的时候，裴籽牙还维持着原来的位置不变，只一双眼不再盯着电视，反而跟着他打转。
　　裴春不理她，自顾晾了衣服，回到房间，拿了干毛巾擦了手，然后停在阳台门口，突然转身，“你看什么？”
　　裴籽牙立刻转开眼睛，“没有。”
　　裴春皱了皱眉，也没再追问，他往房间走去。
　　裴籽牙却立刻拉住他，裴春疑惑的回头。
　　“晓春，你。。。要不要看电视？”
　　裴春眼神怪异，“不要。”
　　“哦。”裴籽牙又道，“那，要不要喝水？”
　　裴春皱了下眉头，“你做了什么？”
　　“没有。”裴籽牙立刻放开他的手，转过身重新盯着电视机，裴春停了下，懒得再问，起身离开。

　　进了房间，打开书包，裴春就明白过来裴籽牙今天怪异的原因了。书包里童佳的情书不在了，他不是个粗心的人，不可能弄丢了，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裴春丢下书包，然后朝客厅去。打开房门，客厅里已经没有裴籽牙的身影，只有电视还大开着。
　　裴春走到她房外，屈指敲了敲，“裴籽牙。”
　　没有人应，裴春说，“把情书给我，那个不一样，你不能拿。。。”
　　那是周易特意给自己讨来的，他当然不可能把它当作一般情书处理，可这话说过了，他才觉得自己是越描越黑，裴籽牙本来就担心自己早恋，现在听了这话，怕更不可能还了。

　　裴春叹了口气，也不想再说，“算了，你要就给你吧。”
　　说完转身离开，而房间里藏在被子里的人也大松了口气。

　　第二天裴春做完值日，拎着拖把水桶往储物间去。东风没有晚自习，下午一放学，校园里几乎就空了，走廊里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隐隐的从走廊的尽头传来音乐的声音，裴春顿足，然后鬼使神差的转身往那走去。
　　他知道那是学校舞蹈班的教室，他从没有去过。

　　舞蹈室里当然是清一色的女孩子，穿着紧身的衣服，勾勒出修长的身材，正随着老师的口令做压腿的动作，伸臂伸长，笔直的腿压在单杠上，身体的弯度柔软而有弹性。
　　地上是干净的地毯，女孩子们都光着脚，有的把下巴搭在纤细的足尖上，身体几乎折成一条直线，脸上挂着忍受的表情，挤着眉，一脸无可奈何状，偶尔和同伴对视，彼此露出同情的神色。
　　老师拿着戒尺来回的击打单杠，又把动作不到位的人再往下压，换来女孩子的大叫。
　　裴春站在窗户外，都能听到叫声的凄惨，还有老师毫不留情的话，“都给我挺住了，这次不压到十分钟，下次就加到半个小时。。。”

　　裴春听的好笑，他以前从没有来过，不知道学舞蹈也是这样苦的。可虽然大部分女孩子都在抱怨，也有做的很好被老师夸奖的，童佳就是其中之一。
　　裴春将目光转向她，童佳正抱着脚心，用脚扒着下巴，眼睛没有焦距的发着呆，悠闲的让人嫉妒。
　　事实上，他对她并不了解，他们并没有同过班，童佳学舞，身材好，气质好，又长的漂亮，身后的追随者可以排一排，她却从没有和哪个男生交好，裴春没想到她会中意自己。
　　轻摇着头笑了笑，裴春正要转身离开，冷不防被人搭住肩，下一刻，下巴又搭上了，脖子里全是汗湿湿的热气。

　　裴春并不转头，问，“你怎么来了？”
　　周易盯着舞蹈室，并不回答他的问题，有些漫不经心的说，“啊，童佳啊！”
　　现在舞蹈室里的女孩子是在做旋转，周易懒洋洋的道，“动作流利，音乐节奏感很强，不错不错！”
　　裴春好笑，“你懂？”
　　周易动了动手，挂在裴春肩膀上的手正勾着装篮球的网兜，一晃一晃的，“不太懂，不过，是好是坏总有眼睛看的吧？”
　　裴春笑着没说话，周易侧着头看他，“对了，情书看了没？”
　　“什么？”裴春一时没反应。
　　“情书。”周易道，“别告诉我你没看，不然你跑来干嘛，不是找童佳的？”

　　裴春一怔，随后道，“没有。”
　　“什么？”周易不明白了。
　　裴春拎起水桶，转身走开，道，“情书看过了，不过我不是来找童佳的，你帮我跟她说抱歉吧。”
　　周易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忙紧跟在他身后大叫，“你是在开玩笑吧？说什么抱歉，你不会就这么算了吧。”得不到回答，又道，“再说要拒绝，为什么要我去，这种事要自己去比较好吧。”
　　裴春远远的回头，“拜托你拜托你。”
　　“什么摆脱！”周易忙追上去，一眨眼就都消失在了走廊上。

　　舞蹈室里，身边的女孩子撞了撞她，“怎么了，发什么呆啊？”
　　童佳回过神，笑道，“没有。”
　　她侧过脸，看向空着的窗户，刚刚。。。。她好像听到裴春的声音了。。。。

　　放好水桶和拖把，周易还是靠在门框边说个不停，裴春弯腰收拾着储物间，并不理他。周易一个人自说自话，看到裴春还是碰若无人的搬着桌子，终于闭嘴。
　　看他有些费力，叹了口气，放下篮球，走上前帮他将桌子挪到一边。
　　裴春抬头朝他笑了一下，“多谢！”
　　周易嘴角无力的拉下来，明明就是这样有礼貌的人，怎么对女孩子这么不通情理呢？

　　裴春转身收拾着地上的木板，周易手臂一撑，跳坐在桌子上，双手向后撑着身子，两腿晃荡。
　　他盯着来来回回的裴春，终于忍不住说，“晓春，你真的需要找一个女朋友。”
　　“嗯。”裴春敷衍。
　　周易张张嘴，最后说，“。。。我是说真的。”
　　“听到了。”
　　周易，“。。。”
　　他知道裴春不会听，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要去说，因为他真的觉得裴春需要谈一场恋爱，去冲淡那种老成的少年感。
　　他太苦了。

　　周易的生活一直很简单，不过就是学习和篮球，身边一大群的朋友，平日里打打闹闹，再一起出去游玩，和所有家庭里的孩子一样，过着没什么起伏的童年少年。
　　再一不小心，就长大了。

　　升了高中后，虽然课业压力大了些，但基本上和原来的生活也没什么不一样。要说出彩的地方，是身边突然出现了很多优秀的人，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却总是站在人群中最高点，而裴春，就是这一种人。
　　他总是年纪前几名，待人有礼，性格好，长的秀气，说不上哪里不好。

　　周易一开始和他并不同班，只是认识这个年级里的名人。但是认识什么的，与周易而言并没有什么关系，反正裴春这种人，和自己也没什么交集。
　　没想到高二文理分科后竟然分到了一班，那时候的关系也只维持着点头打招呼的境界，并没有什么改变，直到他捡到裴春的妈妈。

　　是的，捡到。
　　一个在大街上拉着你的手哭哭啼啼，说自己找不到家的人，不是捡到是什么呢？虽然这个迷路的人并不是小孩子，可是显然脑袋也是不清楚的，周易听她说第一句话就知道了。
　　无奈他只好好人做到底，从她手腕上翻出写着电话和地址的牌子，将她送回家。

　　开门的是裴春。
　　他无法想象自己当时的惊讶。
　　裴春看到他也怔住了，但只是一下，然后他的眼光转向自己身后的人，他身后的人畏缩了一下，周易听到她小小的声音，头脑一下就炸了。
　　她说，“晓春，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

　　妈妈？
　　周易直到坐到他家的客厅里，还是没消化掉这个问题。
　　裴春放了一杯茶在他面前，周易回神，几乎反射性的指了下坐在一边啃着鸡腿的人，“她。。。她是。。。。”
　　“我妈妈。”裴春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周易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我只是没想到。。。。”
　　“没关系。”裴春说，“我还要谢谢你把她送回来。”
　　裴春的表情越是正常，周易越发觉得羞愧，喝了几口茶，平了平心，忍不住偷眼四处打量了一下，说，“这是。。。你家？”

　　裴春笑了一下，“嗯。”看周易的眼睛有些奇怪，顿了一下，终于说道，“我们家只有我和我妈妈。”
　　周易一怔，立刻懊恼了的皱眉，知道自己的眼睛又戳了别人的痛脚，他不敢再说，忙站起身告辞，裴春也没有拦他。
　　周易走到门口，回过头有些欲言又止，“我。。。。”
　　“呃？”裴春疑惑。
　　周易憋了半天，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裴春怔了一下，随后了然，不禁笑道，“没关系，谢谢你。”
　　裴春的表情是完全不在意的，周易知道自己又闹了笑话，忙转身溜了。

　　第二天见到他，裴春的表情一切正常，和自己的眼光撞上，也是很自然的笑。
　　周易却平静不下来。
　　放学他跟在他身后，裴春走了一段，忍不住回头说，“有事？”
　　周易结舌，他并没有想过要说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太过混乱，好像很多事没说清楚。
　　“我。。。”他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
　　裴春笑了一下。

　　“好了。”裴春拍拍手，拉回了他的神智，“都干完了，我们走吧。”
　　“哦。”周易从桌子上跳下来，捡起篮球，跟在他身后。

　　陈旧的门被砰得一声合上，就关上了一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