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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以爱为名让她自取灭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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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本是前缘定,相亲相敬百年期。
天地云黄,日字当泽照四方。
左金箱,右红烛,金童玉女会团圆,鸾凤和鸣百世昌。
正有道: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三拜妻夫和顺,四拜众客满堂,五拜五子登科。
六拜天合成双一线牵,七拜佳期团圆,八拜家财万富,九拜天地共庆长久时,合婚入洞房。
龙凤红烛高涨,被绾成同心结模样的正红牵巾横在殷殊和应无怜身前,和她们手腕间的大团红线纠缠在一起,颜色艳丽到刺眼。
像模像样地举行完仪式后,应无怜被殷殊拽着红绸球带到了里屋,也就是她们今晚“洞房花烛夜”的地方。
按理来说在两人坦诚相见之前还有许多步骤,只是殷殊本就虚情假意,又没正经在人间生活过几年,蔑视各种老掉牙的道德教条,因此自然不耐和应无怜在这儿演戏。
她不发一言拿过红桌上摆放的缠着丝带的大肚匏瓜,手腕轻轻一扭,被提前剖开成两瓢的酒具应声而分,一半被殷殊递给了浑身僵硬不知道该干什么的应无怜,一半被她捧在手里。
她这时忽而展颜一笑,神采飞扬。
应无怜眼珠动也不动地紧盯着殷殊,专注她脸上每一个表情,有点像初次化形尝试学人的山野精怪,这时眼见她终于勾动唇角,原本还有些惶惶的心态一下落入肚中,他一下安了神———殷殊什么异样都没发现,她还是她,上午之事果然还是自己疑心太重,殷殊明明和往常的她没有任何差别。
应无怜松懈下来,也就有心思观察手中这个造型古怪的大葫芦瓢,殷殊见他好奇,一面拿起桌面上的鸳鸯转心壶向瓢内注酒,一面带着笑细细解释到:“这是民间的一种仪式。”
“古语合卺已经合体之义,饮之,体合则尊卑同,同尊卑,则相亲而不相离矣。”
她在隐晦地告诉他,她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应无怜闻言有点讶异,他身为天魔,无母无父,本该是单薄一人孤寡一生的命,况且,他向来不入口任何东西,一是魔族之躯天生辟谷,二是怕有魔谋权篡位暗中毒害他,可看殷殊说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她真愿意与他结缘,即使她甚至是从头到尾都被蒙蔽的一方?
他很谨慎地想。
殷殊还是笑容可掬的样子,挽袖躬身请他先饮。
应无怜不可避免地迟疑动作,殷殊的笑容淡了些,这会便换她紧紧盯着男人瞧个不停了:“剖一瓠为两瓢,新婚两人各执一瓢,斟酒以饮,合卺饮酒,本是俗礼。”
“你为何不肯喝下去?难道说,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共度余生。”
她说这话时红唇紧抿,眼尾斜飞一抹湿红。
应无怜不合时宜地心软了一下,当下就将拿合卺酒一饮而尽,只是喝之前反反复复问殷殊:“你,你真愿意和我同妻夫共生死,从此恩爱,持家主内,为我倾尽所有奉献一生,无怨无悔?”
知晓他还是心有顾虑,殷殊眼眸弯弯,在悠远酒香里缓缓端起属于自己的那一半瓜瓢,咕嘟咕嘟一口气灌了下去。
见她二话不说就将瓢中酒饮尽,应无怜终于也屈尊降贵勉为其难将略有些混浊的酒液哄入腹中。
然后他听见了新婚妻子对刚才那句誓言的回答。
殷殊笑容甜蜜,语调轻佻,嗓子里含了一把能顷刻间毒杀人的蜜糖,她在反问魔主应无怜:
“你在狗叫什么?”
“?!咳咳咳!”
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呛到喉咙的魔主疑心自己是没听清妻子的话语,不可置信地想从人脸大的匏瓜瓢中抬起脸来,可惜殷殊没给他这个机会,趁他撕心裂肺咳嗽的时候一步向前将人推倒,又捏着瓜瓢不放手反而使劲猛灌,瓢内还剩下的大半浊辣酒液于是一股脑全顺着狭小喉道进入了应无怜的口中。
“你说咳咳,咳咳咳呕你说什咳咳,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说什么呕呕呕?!”
魔主发怒,登时就要坐起来掐死身上不识好歹的女人,可惜殷殊对他最是了解不过,早就先下手为强掐紧了应无怜的脖子。
她当然知道应无怜身为魔族没有呼吸更不会断气,这一举动只不过是泄他九世杀她之仇愤,以及,拖延时间。
应无怜被她特制的“酒液”弄得生不如死苦不堪言,瘫软在地一个劲地身体扭曲甚至到处打滚,毫无形象可言,只是殷殊一双铁掌似有千斤重,如雨点般打在魔主妖异邪肆的俊脸上时,简直叫人如雷贯耳,听着声音都两股战战、肝胆俱裂。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依旧冷静自持的殷殊,她连呼吸都没乱一分,只是脸颊边不期然沾上几点魔族颜色怪异的深蓝血液。
“我说,”她用力扇了应无怜一巴掌。
“神经病不会人话,在狗叫什么呢?”
“该死的呕,女人!本尊啊啊啊呕,本尊要杀了你!你要是呕呕呕肯即刻跪下来求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痛,本尊还能呕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饶你一命!”
到了这个地步,应无怜还只是一味向她放狠话,期望殷殊能放下屠刀改邪归正,继续做从前那个温温柔柔予取予求的医女。
殷殊气极反笑,又啪啪赏了身下人数个巴掌。
耳膜一瞬间破裂,这个世界的声音飘忽不定,逐渐远去他脑海,然后是身体上的不适,喉咙疼痛发闷,两边脸颊更是疼得发烫,一张俊脸肿胀不堪丑成猪头,眼睛也不受控制地肿成一条细缝,只能浅浅倒映一层女人强劲有力的身形影子。
“不要打了,不要再打我了!”
殷殊见他终于抱头鼠窜求饶,笑着适时地给应无怜补充了一句:“瞧你这副猪头样子,真丑。微笑是我的礼貌,注水的猪肉没人要。”
眼见着断肠药效差不多上来了,殷殊那股子邪气也顺了,她于是终于大发慈悲从应无怜身上下来,最后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一脚将被打得神志不清的魔族踢踹向墙角。
殷殊算是市井凡人出身,真动起怒的时候,说话就非常荤素不忌了。
“我大发慈悲最后告诫你一句,有多远给姥娘滚多远,还想让我奉献一生救赎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究竟什么德行!呸,呸呸呸!”
“爱找谁认亲就找谁去,当新娘?我、可、不、愿意!!!”
吐血死亡的前一秒,狼狈镶嵌在墙土里的魔主老眼昏花无力,只能依稀听见这铿锵有力的一句话。
十世筹划功亏一篑。
他抑郁而终。
世界因他的死亡而衰败、崩塌,殷殊却满不在乎地转身,停留在窗前看了一会远处扭曲破碎的空间碎片,蓦然突兀笑出声来。
果然如此,她的猜想是对的。
这方秘境是应无怜为牵制她所化,主人死去,秘境自然崩塌,只是应无怜作为魔主又怎么可能轻易死去,她杀死的最多不过是他的一个小小分身。
而且,前面九世都一帆风顺平安度过,眼看着只剩下最后一个轮回,应无怜绝对舍不得放弃她另寻目标,最大的可能就是抹除她的记忆重启秘境,好用同样的方法再度攻略打动殷殊。
应无怜他根本不是需要救赎,他需要的是能被他完全捏在手心里,满足他变态的掌控欲的傀儡,好渡一场掩天道耳目的情关,吸食她的情感和生命,顺利成人。
讨好、善待、献出一切来拯救,不出意外还要深深爱上这天生不通情理的恶魔。
好悲惨的附庸人生。
她殷殊自立自强阳光开朗努力生活一辈子,难道就是为了给应无怜当个可有可无的镶边配角,一不小心还要阴沟里翻船被弄死的?
【是的。】
她眉目森然,右手抓着左手手腕间切不断砍不了的红线细细摩挲,神情变幻莫测。
【亲爱的,你知道,红线之中。】
殷殊几乎能想象到要是这一世她没有意外觉醒发现这根红线的事情———左右不过她傻乎乎地被应无怜骗婚,然后来一场所谓的杀妻证道,通过十世时间净化残暴恶劣的魔主,让他有了真正的属于人的身份。
【女人越发白骨森森。】
然后,他有了感情,可能对身死道消的她掉下两滴鳄鱼的眼泪;也可能只是把她当成个渡劫的工具人,对她的下场毫不关心;还有可能会像民间最畅销的“虐恋”话本里写的那样,在她死后他“追悔莫及”,终日也不修炼了也不杀人了,日日留在结界里对酒当歌睹物思情。
如果三十三重天上真的有富贵神仙,那些终日无所事事以折磨凡人为乐的闲散天君们可能还要因此感叹一句,有缘无分,可惜可惜。
然后介绍一堆仙子神女给他。
【而男人越发有血有肉】
不过,仙女们听说了事情前因后果后,应当都不愿意委身这个暴君,应无怜受不了若有若无的排挤和敌意,可能会选择下凡当个人间帝王,怀抱淑丽美人,打下万里江山,功在一统,回到天上来的时候意气风发人人敬重,就这么顺理成章成功升级为了一代传奇帝君,从此受万民供养,享天下福泽。
她殷殊只是失去了生命,他应无怜可是失去了一生仅有一次的,宝贵纯真的爱啊。
多讽刺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