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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宁为恶鬼, ...

  •   【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从此刻开始觉醒。】

      【斩断这条单线的营养输送线吧———】

      谁在说话?

      闭眼天黑、睁眼天亮。

      手臂酸软发麻,上面还压着殷殊自己的脸蛋印子,她试着慢慢活动身体远离桌面,双眼迟缓地转了一圈,脑子开始回放睡着之前的记忆。

      她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

      梦里好像有人一直絮絮叨叨地和她搭话,祂在念叨什么呢?什么红?线条?斩杀血肉?好像是关于什么血液的?

      祂到底在说些什么?

      刚从噩梦里挣脱出来的女人不知为何遍体生寒,脑海中混沌迷蒙一片,只下意识一直回想最后听到的两句话。

      “从此刻开始觉醒,斩断单向输送线…这是什么意思呢?”

      颈间的白骨项链又开始发烫,殷殊将母亲的遗物从层层衣领中掏出来,右手轻轻按住这截森白指骨,不住吞咽口水。

      奇怪。

      怎么感觉,这么不爽快呢?

      她站起身来离开桌案,在窗前略略眺望了一会青山绿水的小镇,应无怜还没回来,院中无人,因此一切都安安静静的,偶尔会有两声清脆鸟啼。

      她直觉有点不对劲,但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一切都很平常,是她午睡前的模样。

      蓦地,殷殊闻到一股焦苦糊味。

      坏了!她给应无怜熬的药!

      魔主天生无情,气息暴戾,皮肤表层冰寒如雪,内部肌体却犹如火山喷发般终日叫嚣着沸腾,这相悖的怪物身体叫他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和殷殊隐居后,她心疼他日日被无边炼狱折磨,特地废了好大的劲从天南海北找到几味精粹药材,又利用自己毕生所学调配合适药方,总算慢慢调理好了应无怜破风箱般的身子。

      殷殊每天都要耗费近三个时辰的精细功夫给他取药熬药。

      今日可能是天气太好,几个时辰之前殷殊又惦记着即将收成的药株起了个大早,此时午后晴空万里天气明媚,她于是就这么趴在桌前,在和煦的缕缕微风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殷殊心中暗恼自己贪睡,急急忙忙去取房间角落闷着的药炉,她疾走时搅动的气流吹翻桌角微皱的某张药方,正正好跌挡在了她的必经之路上。

      殷殊于是将这张纸捡起来,本想随手放好转身走来,眼角一瞥,忽然发现其上记载的药方有些不对。

      这里面有好几味药材作用相冲。

      而她不是这么没有医德的人。

      有人纂改了她的药方?不对…殷殊鼻尖微动,从空气中浮动着的苦涩药味里嗅到某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这药罐里正在熬煮的味道,也不对。

      小院中整整齐齐摆放着数十种药材,正搭在一个个竹编框中被太阳炙烤,缓慢晒干,这些都是应无怜这两天正在饮用的中药,一但风干了就要被殷殊丢进药锅的。

      她决心去查看这些平常草药究竟有什么不同之处。

      结果刚许下壮志的殷殊疾走不过两步就软倒在了院门口———她刚睡醒,身体应激般还在颤抖,半点不听大脑指挥,自顾自倒在了离药材咫尺之遥的地方。

      怀中药书应声掉落。

      她来不及去捡书,眼睛直直盯着院子中晾晒的草药,生地黄十五钱、枳壳七克,芒白香四两、克当归六钱,草麻竺一升……

      苦涩药味堆积在鼻腔。

      正确的方子中应该包括生地黄十二钱、枳壳四克,芒白香五两,克当归两钱,草麻竺半升……

      她心中一跳,几乎是连滚带爬去捡掉落的医书,同时灭掉药灶里的旺火,对比药炉中的药渣和皱皱巴巴的药方。

      剂量都不太对。

      殷殊试着将这些线索整理起来。

      这中间差的是什么?相差的克重后边代表着什么?指向呢?

      生地黄多三钱,枳壳多三克,芒白香差一两,克当归过四钱,草麻竺多半升。

      药方、药炉药渣和院子中的原药,再加上医书,仔细想一想,它们之间有什么结合的可能性。

      啊,难道是那个?话本里常常提到的那个!

      殷殊试着翻开手中医书,找到【生地黄】一例的详细介绍,锁定第三个字。

      紧接着是【枳壳】的第三个字。

      【芒白香】第一个字。

      还有其它零碎植株的克重。

      合起来就是两句话。

      【取代他,找回生命。】

      【弄死这只罪魁祸首!】

      拼凑出秘语的一刹那,眼前一瞬间清明,头脑也前所未有的畅通无阻,她飞速思考着这话语背后的意义。

      殷殊没有怀疑过它背后的真实性,毕竟这个拽上天的语气和这个七绕八拐的提示方式,一看就是她自己亲手所留。

      而殷殊向来全心全意信任着自己。

      也因此,她怀疑自己遗漏了一段记忆。

      但是没关系,记忆没了就没了吧,她总有一天能找回,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确定这个【他】到底是谁。

      “吱嘎———”

      两扇门板交叉摩挲互相较劲,很快发出难听的开门声,该是有人从外头回来了。

      “殊殊,在干嘛呢?”

      “诶!”殷殊闻声应答:“在屋子里呢,药煎糊了,再熬一份,等等吧。”

      “好的。”来人情绪稳定地回答。

      他亲密无间地靠在她身后,殷殊的身体却比意识先一步反应,下意识就是一巴掌甩在男人脸上,强劲有力,五根指印格外清晰。

      “你打我?你为什么又打我?”

      “哎呀不好意思,我顺手就打了。”殷殊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捏着鼻子去摸摸他脸上而红掌印,应无怜赌气偏头躲过,两人动作幅度有些大,殷殊于是抬起左手像屠户按猪一样按住不断板动的魔主。

      “又?”

      她重复应无怜的话语,忽然又在这时发现左手手腕间有根来源不明的红绳线。

      啊。

      想起来了……

      “怎么了?”瞧见她脸色突然变幻莫测,应无怜捂着一边脸不敢再挣扎,只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没事。”殷殊很快恢复正常,语气温柔怜惜:“弄疼你了吧?”

      “快来,我摸摸你。”

      应无怜顿了一下,见她心情多云转晴也就不敢再造次,像只狗一样矮身低头,收起獠牙抿着嘴任人抚摸。

      过了一小会儿,殷殊注意到外边太阳实在很好,灿烂光芒倾斜树间,折射一片朦胧的金黄光晕,于是她略略思考一下,不再抓应无怜的可怜的头发,转而指挥嗜血无常的魔主大人去里屋把新做的几铺棉花被抱出来。

      “你回来的正好,我现下要抓紧时间再熬一副药,但是眼看着明日便要成婚,趁着今日天气晴好,你把被子都拿进院中晒晒吧?”

      应无怜不疑有他,还没到两人相残的成婚节点,他认为殷殊此时此刻还是正常的,因此自然不必反抗,最好顺着她的话语百依百顺,不然殷殊肯定又要发疯伤人。

      “好的,那我去了。”

      懒得再去看这个在她眼中半张森冷白骨半张俊美玉面的男人,殷殊随意嗯了一声,心里开始琢磨些其它东西。

      ……

      药炉咕嘟咕嘟喷涨水汽,很快有人带着手套将它从旺火灶中取下来,开盖,过滤药渣,再用一把木勺舀出精华部分供人饮用。

      “应郎,”她轻柔唤一声:“来喝药了。”

      应无怜依旧像个人机,动作僵硬,语调平缓地回:“好的。”

      他对一应吃的喝的不感兴趣,也很警惕,唯独对殷殊做的、已经调养他身体半年有余的苦药不设防,毕竟要毒死殷殊早就毒死他了。

      一语成谶。

      殷殊撑着脸笑眯眯地瞧着应无怜喝药,从头到尾将他打量一番,忽而笑说:“明日便要成婚了,我心中竟有了些惴惴不安,总觉得这是像梦中一样的日子。”

      “怎会。”应无怜咽下一口中药,安慰她:“你这是忧思过虑了,但是不必担心,一切都会顺利的。”

      殷殊没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突然又问:“可我还是害怕。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应无怜喉结滚动,咽下最后一口苦药,斟酌着回答她:“只要你想。”

      “这样啊。”

      殷殊这时猛然伸手去摸应无怜微敞的衣裳,手掌心刚好放在他缓慢跳动的心脏正上方:“那,把你的心送给我好不好———你不是心悦我吗,这点小小要求肯定会答应的吧?”

      应无怜这回毫不迟疑地回答她:“好,我的心给你。”

      她对他深情至此,真是可怜可爱。

      窗外忽然狂风大作,万里晴空乱炸雷霆,霹雳闪电撕云滚雨齐上阵,一缕金光乍现在两人面前,又很快化作一枚神秘咒结,渐渐消逝在空气中。

      天雷轰动,心魔誓成。

      应无怜清楚看见这一切,脸色霎时白一个度,却还是勉强支起笑容:“看吧,我的心是你的了。”

      说这话时他偶感唇角腥甜,他有点疑惑,难道是刚刚的药渍?于是抬手试着在嘴边蘸了一点点,这时才终于发现是深蓝色的独属于魔族的血液。

      殷殊面无表情地来到他面前,抬手就是一刀,她俯下身来的浓重阴影刚好遮住他惊惧放大的竖立瞳孔。

      她宣布。

      “那就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异色血液从魔主胸腔处破开的大洞里喷涌而出,蜿蜒延伸在殷殊雪白的裙角,沾染成一朵朵艳丽的花。

      而面慈心狠的女人却完全没管这些不慎沾到的脏东西,一手捏住他因恐惧而极速跳动的心脏,将之硬生生扯出来放进桌前早已准备好的药炉,在世界崩坏的时刻一脸沉稳地重操老本行———炼丹。

      用魔主心脏这一大补之物炼她自己的保命丹药。

      同一时刻,天上挨挤在一处看热闹的神仙们那叫一个大惊失色目瞪口呆:“心魔誓还能这么玩?!”

      但是因为在渡劫,他们也阻止不了殷殊的任何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很快大功告成,跨越了虚无的生死界限,终于拥有了真正的兜底保命技。

      世界在崩塌,应无怜死不瞑目,刻薄怨毒的眼神直到死前还流连在她身上。

      但是那又如何?她能活下来就行。

      宁为恶鬼,不作新妇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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