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篇●花开菀菀》阁楼听雪

67、同生共死

　　在人群争执中，幽夜又吐了一口鲜血，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摇摇欲坠。

　　阿菀尽力扶着她，向身后的房屋走去。石燕倾也追上来，在幽夜嘴里塞了一颗药丸，从另一边扶起幽夜。

　　他们将幽夜带回房间，安置在床上。兰时和战止铮并没有进来，而是一左一右守在门外，阻拦着祁国官兵的打扰。

　　他们只有一个时辰，问出瘟疫之□□了。

　　“我刚才给她喂了人参，但她的身体，最多只能撑三日了。”石燕倾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幽夜，对阿菀说。

　　“还好，还来得及。”阿菀从药包中取出七叶幻梦草的药丸，喂给幽夜。

　　铛——铛——

　　铃声轻响，尘封的记忆终将回归。关于幽夜的一生，残忍而绚烂。

　　十几年前，幽夜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也是他们那一代子孙中天赋最好的两个人之一。而另一个极有天赋的人，是她的亲生兄长，幽映。

　　当时灵族已经式微，山下的民众也不再信奉灵族和兆布神，甚至灵族几代人中，都没有人继承先祖的灵力。

　　灵族人人自危。

　　族人认为，是迎娶山下的女子和招赘山下的男子，影响了灵族的传承，影响了灵族的血脉和灵力。

　　于是就有人提出，让这一代中最有天赋的兄妹二人成亲，用最纯正的血脉，孕育出灵族最有灵力的传人。

　　幽夜和幽映对长辈的安排并不认可，却无力反抗，只能趁着夜深人静之时，逃上了死神山。

　　死神山危险重重，却是二人唯一的容身之地。但二人并没有躲藏几日，就又遇到了新的危险——暮然山庄的庄主，周暮。

　　彼时的周暮真是血气方刚，带着一众家丁上山打猎，却遇到了最吸引人的猎物——年轻貌美的幽夜。

　　兄妹二人拼死反抗，兄长以身相护，幽夜才侥幸逃离。但周暮说的话，却像一根尖利的鱼刺，生生地扎进幽夜心中。

　　他说，什么灵族，什么兆布神，就是一个□□的女子，和她一群不要脸的后代罢了。

　　他还说，今天你若是从了我，以后你就是新的兆布神了，不，幽夜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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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夜惊慌地在密林中奔跑，脑中却不断回放着周暮的话，你根本没有灵力，你根本不是灵族……

　　直到夜深时她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回到事发的地方，却只看到兄长幽映冰冷的尸体。

　　他死了，他被周暮一剑一剑，活活凌虐致死。

　　幽夜慌张的情绪在那一刻瞬间崩塌，她放声大哭起来，对自己离开灵族、害死兄长的事后悔莫及。

　　“哥，哥……”幽夜痛不欲生，她救不了幽映，也没有能力替他报仇，灵族又回不去，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以死谢罪。

　　幽夜拿起地面上散落的羽箭，毫不犹豫地扎进了自己的心脏。鲜血喷涌而出，她的身体越来越冰冷，嘴角却扬起轻轻的微笑。

　　哥哥，妹妹来找你了……

　　当幽夜再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中，房间布置奢华，身上盖得被子也柔软舒服。

　　守着她的小丫鬟看见她睁眼，忙向外喊道：“周大夫，她醒了。”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匆忙走进来，抓着幽夜的手腕摸了一把她的脉象，又看了她的面色，匆匆离开了。

　　“这是哪里？”幽夜发出虚弱的疑问，她不是在死神山上自杀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暮然山庄。”小丫鬟说。

　　幽夜心中一凛。暮然山庄的人杀了幽映，还对她意图不轨，为什么又要救她。

　　但她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很久，不一会儿，周暮就在众人的簇拥下，怒气冲冲地走进了房间。

　　“你这个妖女，你到底做了什么？”周母的语气凶狠，声音却有气无力的。

　　幽夜转头看了他一眼，一日不见的周暮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心口，仿佛他的心脏也受了重伤。

　　“你说不说？”周暮见她不说话，就给了身边的老嬷嬷一个眼神示意。

　　啪——啪——

　　两个巴掌重重地落在幽夜的脸上，她的嘴角瞬间渗出了血液。

　　“好疼，住手，住手！”喊疼的人却是发号施令的周暮。

　　老嬷嬷茫然地看向周暮，又看向幽夜，最后又将目光定格在自己的手上，躲在一旁不敢出声。

　　房间内的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昨日周暮在死神山上虐杀了幽映，晚上就感到了心脏剧痛，他的身上并没有外伤，却痛意汹涌直至昏死过去。

　　周大夫见多识广，怀疑害死灵族的人动了手脚，就派人去了死神山。果不其然，他们刚来到幽映死的地方，就看到了心脏中箭，重伤昏迷的幽夜。

　　幽夜中箭，周暮会痛；幽夜挨巴掌，周暮也会痛。

　　幽夜灵光一闪，抬手狠狠掐住自己的手臂。

　　“住手、住手，”周暮捂着无端发痛的手臂，喝令道，“妖女，住手！”

　　幽夜松开手，看着自己手臂上深深的指甲痕迹，又抬手狠狠地咬了上去。

　　“放开，”周暮又叫道，“快把她拉开。”

　　幽夜在众人手忙脚乱抓住她时，得意地看向杀害兄长的罪魁祸首，周暮。虽然她的心脏和手臂还在隐隐作痛，但她终于有办法，替兄长报仇了。

　　周大夫猜测得不错，灵族确实还有与众不同之处——他们会养蛊虫。一定是幽映趁周暮没有察觉，偷偷将自己携带的蛊虫种到周暮身上。

　　而这种蛊虫，叫作同生共死。她是蛊主，她生他生，她死他死。

　　幽夜在暮然山庄折腾了周暮许久，将暮然山庄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后，她的野心也开始一步步膨胀，她想要像控制周暮一样控制其他人，让灵族重获尊荣。

　　但她后来养得蛊虫都没有成功，她就又将目光转向了人类，以人为虫，用人制蛊。

　　这次，她成功了。

　　她不断给暮然山庄关押的孩子们投毒，终于制出了能无限传播的瘟疫之毒。为了进一步扩大灵族的势力，幽夜在周暮的帮助下，一路进京献宝，还被封了国师。

　　一场针对宣国的大战，就此开启。

　　但事情的发展却脱离了幽夜的控制，随着瘟疫之毒的大规模传播，毒性也发生了多次变化，她原本的解药，彻底失灵。

　　幽夜也感染了瘟疫之毒，命在旦夕。

　　石燕倾写完幽夜回忆中投下的最后一种药材，将笔收回药箱。门外祁国的医师也记录了一份瘟疫之□□，只待调配出解药了。

　　“驿站已经被祁国的士兵包围了。”何怀远从门外走进了，告知兰时。

　　从死神山下来后，兰时和阿菀就和太医院、医盟的人待在一起，商议配制解药的办法。

　　听到消息后，兰时便说：“我去看看。”

　　走出大门后，兰时便看到驿馆外全都是祁国士兵，他们身披重甲，手握长枪，个个严阵以待。

　　“兰时大人，此地危险重重，我们奉命来保护宣国使臣的。”为首的将领说道。

　　兰时心中对他说的话嗤之以鼻，面上却客客气气，回道：“那就有劳诸位了。”

　　“他们这是准备过河拆桥吗？”关上门，何怀远吐槽道。

　　“现在两国都有瘟疫之□□，哪国能率先制出解药，谁就能占据谈判的主导地位。”兰时边走边说，“我们要想办法尽快离开，若是祁国先制出解药，我们所有人恐怕都凶多吉少了。”

　　“离开驿馆倒是容易，顺利回到宣国，却难上加难。”何怀远说。他们此次出使祁国人数众多，一百人中又有一半以上是医师，并没有作战的能力。

　　“我知道。”兰时停下脚步，看向忙着寻找解药的众人。他们是解毒的希望，也是她必须安全带回去的使臣。

　　她必须要想想办法了。

　　第二日，兰时就吩咐众人在驿馆内欢呼——他们已经配制出解药了。

　　没过多久，祁国的官员果然来了。

　　“把解药配方交出来。”祁国官员开门见山说道。

　　早在宣国使臣来到祁国前，宣国就已经答应，若找到解药，必须将解药配方共享给祁国，共同抵抗这场来势汹汹的瘟疫。

　　“配方我已经背下来了。”兰时说，“让其他人先走，等他们安全回到宣国，我自会告诉你们配方。”

　　祁国官员没有说话，似乎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每一天，军营中的士兵和祁国的百姓，都在感染瘟疫。”兰时提醒他们，每耽误一天，两国的百姓都多一分危险。

　　祁国官员再次看向身后眉头紧锁的太医，知道他们还没有配制出解药。

　　“我可以答应你放他们走，”祁国官员说，“但是，他也要留下来。”

　　他抬手一指，指向的正是，战止铮。

　　兰时虽然代表女帝出使祁国，是此次出使的最高指挥使，但她确实只是宣国女帝身边的一个宫女。

　　而战止铮不一样，他们调查过，他的确是宣国驸马战止钺的亲弟，而战止钺现在还是宣军驻扎岘州的都统。

　　若两国开战，战止钺的亲弟被监禁在祁国，他投鼠忌器，还能为祁国增加几分胜算。

　　“能陪着兰时大人，我荣幸至极。”战止铮走上前来，站在兰时身侧。

　　他和兰时送走了阿菀和使团众人，跟着祁国官兵回了驿站。

　　“连累你了，战二公子。”兰时的计划中并不包含战止铮，她只是想以身涉险，帮助大家拖延时间回到宣国。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战止铮露出笑容，看着祁国的万里山河，说，“我还没有好好看看祁国，就这么走了岂不遗憾终生。”

　　兰时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无论如何，还是要配置出解药，才能解两国瘟疫，换两国和平。

　　至于她的生死，并不重要。以身殉国，不负此生。

　　“如果有机会，你自行离开吧。”在祁国官员走后，兰时小声对战止铮说。

　　“那我那位女帝大嫂，不会生气吗？”战止铮却开起了玩笑。

　　兰时想提醒他慎言，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说道：“没关系的。”

　　她和女帝君晨兮一起长大，为她而死，兰时无怨无憾。

　　“但阿菀会生气的。”战止铮又笑着说。

　　他早就和阿菀商议好，晚上偷偷折回驿馆救兰时，祁国官员却主动将他留下来，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