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已》川上羽林郎

11、第 11 章

　　苏云霓和贝远哲到达锡市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中午了。本着感谢的缘故，苏云霓说请贝远哲吃饭。贝远哲笑着说:“是不是我说不用了，你就会一直考虑怎么把欠我的这份人情给偿还了？”

　　苏云霓哈哈一笑，说:“你我都是成年人了，这点人情世故我还是懂的。也谢谢你给我机会让我没有欠人人情的负罪感。”

　　苏云霓没来过锡市，问贝远哲来过吗？她以为他应该是熟悉这座城市的，谁承想贝远哲脱口而出的是“和你一样，第一次来。”

　　他们找了一家看上去不错的酒店，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锡市虽然地处草原内陆，但气质明显有大城市的样子。城区面积看起来不大，但是可以看到很多内地大城市里相同的广告牌。

　　苏云霓让贝远哲看着点菜就行，贝远哲也没有客气，把服务员喊来点了两个菜，一荤一素，主食也没要。服务员问还需要喝点什么吗？他挥挥手说，不用了。

　　苏云霓笑着问他:“怎么？替我省钱吗？多要点好吃的吧！”

　　“不需要，浪费不是好习惯。”

　　听到这句话，苏云霓也没有再说什么。成年人之间可能就是少了很多不必要的客套，直接说结论。

　　吃完饭贝远哲陪着苏云霓来到4S店，拿上配件往回返。4S店的人早就接到救援公司人的电话了，知道需要的配件是什么。

　　一切都如此顺利，就像来这儿取一趟东西是驾轻就熟的小旅程一样。

　　回去的路上，苏云霓问要不要她来开车，让贝远哲休息一下。贝远哲直接拒绝了她的好意:“放心，这段路程不远不近正适合我开。”

　　碧蓝的天空上，大团大团的云朵在缓缓移动，成群结队的牛羊在道路两侧的草原上吃草打闹。

　　“为什么会来到这儿？”贝远哲突然问。

　　苏云霓怔了一怔，觉得这句话可能应该早被问了，此刻被问到，答案就在嘴边。

　　“想好了再说吧，不想说也没关系。”

　　“如果我说我纯粹就是为了游遍天下美景，你信吗？”

　　“信，为什么不信！”

　　“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抱歉！”

　　“不用说抱歉！”

　　苏云霓的心情突然间沉了下去。她不想回答，是因为她不愿意对着一个不认识的人再次诉说自己内心深处的悲伤。

　　“外面的景色如此美丽，我回答这个问题可能会是积极向上的。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同样的一个问题，如果你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夜晚问我，我可能会给出截然不同的答案。”苏云霓很真诚的望向开车的贝远哲，眼睛里藏着不为人知的压抑。

　　“既然如此，那就是答案并不唯一。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应该可以吧！这个世界上很多问题都不会给出一个唯一答案。上学那会儿，我最讨厌做那些似是而非的选择题，特别是对于一些文学作品的理解题。有时候一些选项一眼看上去好像是错的，而且错的离谱，可过后等我们长大了，才觉得那些当年你觉得错的离谱的行为可能才是我们追求的真相。”

　　“那我们指定是被生活磋磨了很多遍之后才能体会的到吧？”

　　“肯定是。没有人一出生就深刻，没有人一出生就愤怒，也没有人一出生就沮丧，无力……我们都是从一个个单纯善良的小娃娃，被教育成一个看似有用的大人，然后在现实世界里去经历，最后无奈发现，我们都是凡人，无用的凡人，有时觉得能活着就不错了！”

　　“活着本身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贝远哲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明知道我们每个人的结局都通向死亡，我们还在这个红尘世界里玩命的奋斗，追求那患得患失的爱情，虚无缥缈的成功，甚至很多人妄图拒绝死亡来临，去追求根本就不存在的长生不老……”

　　“也不全是坏事，起码说明这些人还活着！对吗？”

　　贝远哲揶揄着笑了笑。

　　“嗯。我为什么来这儿？这个问题其实也好回答:当鸵鸟呗！”

　　苏云霓抚了抚侧面的头发，把手臂撑在车窗上。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就像吹乱了她的心。

　　远处的路上有几只牲畜在过马路，贝远哲开始减速。

　　“小时候好像经常被教育当鸵鸟不好，后来读书也经常读到说‘你不能像个鸵鸟那样把头埋进沙子里撅个屁股逃避’，可是我现在觉得我就想当个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啥也不管了。因为外面那个世界复杂纷乱的问题太多了，我找不到一个看似合理的答案。我找了很久，也想过很多办法，我努力了，但我失败了，我就是不知道自己应该选择哪条路走，如果有人告诉我说你走这条路是正确的，我保证，我也愿意听他的，就选那条路。可是没有，没有人给我答案，他们都在等我自己拿出答案，好让他们自己知道接下来他们怎么办……”

　　苏云霓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说完了就有点后悔了:和一个陌生人去吐槽自己的不如意，还是一个陌生的男人，这多少有点不像自己的性格。这些年她好像除了把心事偶尔和葛盈吐露一下，其他人都看不到她的悲伤难过。为了维持那个表面上还存在的“家”，她隐忍自己的各种情绪，在公司里正常上班工作，在家里给孩子们继续营造父母还和从前一样爱他们，家庭完整和睦如初的氛围……

　　她努力过，挣扎过，无数次在暗夜里枯坐到天明……

　　“小的时候我们学刻舟求剑的故事，那时候觉得那个男的真傻，怎么会去寻找早就不在原地的东西，可是长大了我们才发现，原来这个故事的内核其实是遗憾！明知道找不到了还想着去找，这是个讽刺故事吗？不然黄庭坚怎么会写出‘往事刻舟求坠剑，怀人挥泪著亡簪’这样的诗句！”

　　苏云霓也不知道自己的倾吐欲怎么会一下子这么强烈了。在此之前，她根本想不到自己会和一个并不熟悉，甚至是陌生人去说这么多话。

　　“吱”的一声，贝远哲把车子刹死了！

　　因为前面看到牛羊横穿马路，车速已经不快了，但是一脚刹车把车子刹住的这种方式也让苏云霓身子剧烈的往前冲了一下……

　　她迅速调整好坐姿，有点疑惑的看着贝远哲。

　　贝远哲此刻皱着眉头，上牙紧紧咬着下嘴唇，那样子就像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让他非常不愿回忆的事情一样。

　　“往事刻舟求坠剑，怀人挥泪著亡簪。”贝远哲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诗，眼里渐渐失去了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