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西有个桥三》李大圈

33、第三十三章

　　王氏昨日刚向宫里递了帖子，今日晨间便收到了皇后娘娘的诏令。

　　她身着命妇冠服，又打扮好两个女儿，便乘上马车去了宫里。

　　虽已入春，圣京城内的天气依旧带着冷意，只是甫一入殿内，便被处处的暖意驱散了身上的寒冷。王氏带着桥络桥绾，安静坐在堂内侧边的椅上，静静等着。

　　两刻过后，皇后娘娘终于姗姗来迟，她身着锦色凤袍，顶上凤钗轻摇，倒是一副轻简的模样，看到王氏几人，便笑着招呼她们起来，又仔细打量着王氏，眼含忧愁道：“桥侯夫人这几日受苦了。”

　　王氏立刻起身，身后的桥络桥绾连忙跟着起来，“谢皇后娘娘关心，是我桥家给圣上和娘娘添忧了。”

　　皇后却只笑着轻道：“坐，都坐下吧。”

　　三人悻悻坐下，王氏忐忑而言，“臣妇从漠西归来，还未来得及拜见皇后娘娘，是臣妇的疏忽。”

　　皇后笑笑，端起桌上的茶盏饮了起来。

　　王氏望向身后的桥络，而后只得硬下头皮说道：“臣妇此次前来，除了拜见娘娘，还想请圣上和娘娘饶恕侯爷，侯爷在边征战多年，此次战败，绝非他的本意，若圣上和娘娘开恩，他定当竭力戴罪立功。”

　　皇后仍旧轻轻笑着，目光顺着王氏打到她的身后，继而道：“桥侯夫人，后宫不得干政的道理，不需本宫与你重申了吧。”

　　王氏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身后的两人也随着埋头不敢应声，“娘娘，若是往日臣妇自是不敢，只是如今臣妇没有办法了，只得来求求娘娘，娘娘，您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话罢，王氏竟当着宫人的面前，开始小声抽噎起来，身后的两个女儿，也跟着小声呜咽起来。

　　皇后看着两侧的宫人，眉头一皱，身侧的老嬷嬷立时一扬手，宫人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手中的杯盏一放，皇后沉声道：“起来罢。”

　　老嬷嬷立时上前扶起了王氏，身后的两人也跟着慢慢起身站到了侧边。

　　皇后缓缓吐出一口闷气，仔细打量着王氏，“此事事关重大，即便是本宫，也无权插手。”看着王氏泫然欲泣的模样，只得又调转了语气，“不过，侯爷这么多年守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圣上自是不会随便处置，现下着刑部主审，御史台监审，便是想要还侯爷一个清白，桥侯夫人还是安心些好。”

　　“是，圣上自是明察秋毫。”王氏轻轻擦了擦眼角，接着道，“只是前几日接了阿恂回来，见他形容消瘦，侯爷年纪又大，如今我们也见不到，只怕他熬不住。”说到最后，语中渐渐带了哭腔。

　　皇后不耐，望向一旁的老嬷嬷，老嬷嬷立时上前扶着王氏坐下，又递过了干净的帕子，才令王氏止住了哭声。

　　“你且放心，我大葳自是不会亏待老臣，刑部大牢那里我会着人去照料，必不会让侯爷受委屈。”皇后对着王氏劝着。

　　王氏还要起身再拜，却被身旁的老嬷嬷按住，只得坐着对着皇后躬了一礼，“臣妇替侯爷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点点头，望向了王氏身后，随口问道：“那最后的便是四小姐？长得果真乖巧可人。”

　　王氏随着皇后的目光看去，落在最后的桥绾立刻跪拜在地，“臣女桥绾，拜见皇后娘娘。”

　　“清秀佳人，果真像是桥侯夫人这般的江南美人。”皇后夸赞道。

　　桥绾一赧，只得再次拜谢，王氏点头称是，随后又缓缓道来，“说来，我自打跟着侯爷入了漠西，便鲜少回江南了，如今恰逢儿女都在，便厚颜恳请皇后娘娘允准，让我带着他们回趟钦州，拜见一下家中族老。”

　　皇后眉间微蹙，缓缓道：“这桥五公子……”

　　王氏柔声接道：“书院课业繁忙，夫子又严厉，自是不敢扰了他的学业。”

　　皇后眉间舒展，接着缓缓道来，“这归家之事，自是桥侯夫人的家事，不必与本宫来报，不过这路途遥远，是否需要本宫派人护送。”

　　“不敢烦扰娘娘，府中诸事繁多，我们速去速回。”王氏柔声一拜。

　　皇后轻轻一笑，便结束了今日的虚与委蛇。

　　待王氏几人离去甚久，殿内的皇后揉着额头，颇有劳累之感。

　　老嬷嬷立时站了过去，替着她揉了起来，不过揉了几圈，便让皇后放松下来，她舒了口气，对着老嬷嬷抱怨道：“这些世家豪族，一日日地就知道欺负本宫。”

　　老嬷嬷柔声道：“他们怎敢欺负娘娘，不过是看娘娘仁善，才敢凑上来求着几分。”

　　皇后抬眼看她，轻笑了一声，又接着闭眼享受起来，只是身后的老嬷嬷又轻声说了一句，“今日观娘娘有几分喜欢桥四小姐？”

　　皇后闭着眼睛，缓缓回道：“我是喜欢乖巧几分的女子，约是那桥三衬得，看那桥四都多了几分顺眼。”

　　“这都是一个家的，倒是生出的儿女大相径庭。”老嬷嬷继续说道。

　　“这王氏柔顺，桥侯虽是武将，却是出了名的儒雅将军，也不知这牙尖嘴利的桥三像了谁？”皇后顺着揶揄了两句。

　　老嬷嬷的动作不停，脑中倒是转了一圈，接着回道：“依老奴看，倒是有几分像桥世子？”

　　皇后眼睛忽然睁开，看向了身后老嬷嬷，老嬷嬷立时停下了动作，忐忑不敢再言，皇后却也没有呵斥，只是幽幽道：“好好的，提那晦气的事情干嘛。”

　　“是是，老奴多嘴了。”老嬷嬷连连告罪。

　　皇后又躺在椅子上，柔柔叹气道：“二皇子最近如何？”

　　“娘娘放心，二皇子一切都好。”老嬷嬷又上前来，继续帮皇后按着脑袋。

　　渐渐地，惬意又重新落入心头，皇后悠悠道着，“若是我儿好好的，我又何必受着旁人的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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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是要出远门，王氏这几日忙碌着拜见各府，整个桥家都跟着忙碌起来。

　　饶是平时里少有来往的人，也都开始打上招呼，只是平日本就鲜有交际，如今又大难临头，自是反应平平，只是桥家终究还有一个小将军在外，再加上皇后娘娘对镇西侯的多加抚慰，使得各家也都留了一点面上功夫。

　　今日，王氏去拜见明德侯和长公主，桥络和桥绾便跟着过去。

　　王氏与长公主在府内叙话，桥络和桥绾便跟着婢女去了卫煊的院子。

　　一路走走停停，桥绾忍不住悄声问道：“阿恪去哪里了，怎么不与我们一道？”

　　“我让他去给窦虞送东西了。”桥络随口回道。

　　桥绾怔怔，随即回道：“这工部尚书最是圆滑，必不会插手我们家之事，再者那窦凝与十一公主交好，如此讨厌我们，怎么会让她的小妹替我们说话？”

　　“这个无妨。”桥络凑近了两步，低声道，“我听闻窦家长子窦以臻要调往大理寺卿，若是后面牵扯到漠西之案，也不必窦大人和窦大小姐插手，只须窦二小姐美言两句，能让她哥尽些心力去查，便是好的。”

　　桥绾倒抽一口气，对着桥络暗暗赞道，“不愧是三姐，果然看得远。”

　　两人闲聊刚尽，已然到了卫煊的院子，卫煊左右拉着两个姐妹，兴冲冲地进了屋内，只是聊了许久，也没等到卫炤归家，桥络只得留了东西，谎称自己有急事，先离了卫府。

　　夜已深了，御史衙门前的大红灯笼亮起，照着两侧的柏树甚是高大威严。

　　桥络蹲在一侧的墙角，打着哈欠，路过的乞丐拄着拐杖端着破碗盯她两眼，看她迟迟不动，也不敢上前，只得绕道去了远处。

　　夜色沉沉，更夫提灯走过，手里的鸣锣咚咚发响。

　　“戌时正刻，关好门窗，小心火烛。”

　　桥络又打了一个哈欠，渐渐有些等不下去，扶着墙角缓缓站起，正待转身，却见到那御史衙门的大门缓缓打开，一官服男人走了出去。

　　桥络定睛一看，不认识，正待再看，却见那官服男子身后跟着一个常服男子，正是伏济桓无疑。

　　官服男子与其打声招呼，便转身朝着另一处离去，伏济桓摆摆衣袖，朝着她这端而来，桥络正待窃喜，却见到一个身影比她更快地冲了过去。

　　只见一褴褛衣衫的乞丐健步如飞地拄着拐杖走向了伏济桓，对着他就是当头磕下，惊呼着，“老爷行行好吧，施舍小的一点吃的……”

　　伏济桓眉头一皱，半晌，才从袖口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了地上的乞丐，乞丐立时跳了起来，接过银子后乐呵呵地走开。

　　眉头刚松的伏济桓又走了两步，忽而看到拐角处的女子，又蹙起了眉头。

　　桥络笑着迎了过来，手里抱着方盒子，脚步有些蹒跚，语气却是讨好道：“伏大人真是公务繁忙，竟到了此刻才下值。”

　　伏济桓没有应她，只是绕过向前走去，桥络倒是追了两步，只是蹲得太久，到底有些不便，只快追了两步便惊呼一声向地面而去。

　　前方的伏济桓立时转过身来，刚想扶她，却见桥络悠哉两圈，终是带着盒子砸在他的胸口，他猛地后退两步，咳了两声，才看向重重砸在胸口的盒子。

　　桥络站稳收回盒子，又着急打开检查一番，才松了口气，递到了伏济桓的面前，“这是送二公子的。”

　　伏济桓冷冷看着，却未伸手。

　　桥络立刻打开盒子，对着伏济桓的方向，介绍道：“这是上好的安陇瓷窑产的酒具，配二公子酿的酒正好。”

　　伏济桓冷冷看向了她，“我不喜喝酒。”

　　不喜欢喝酒，那你酿酒干嘛？桥络心底打了一个重重的问号，却也不敢问出话来，只得讪讪道：“不喝酒也行，可以用来喝茶。”

　　“我也不喜欢喝茶。”伏济桓继续冷冷道。

　　这下，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出几分戏弄，只是可惜桥络此行是有求于人，不好翻脸，便悻悻地回着，“那算了，我改日再寻几块好木头送予二公子。”

　　“我什么也不缺。”伏济桓转身朝着身后走去，身后的桥络又追了两步，终于赶了上来，“二公子，听闻你要监审我父亲之案。”

　　“此乃公务，恕我无可奉告。”

　　“不不，二公子公正明理，我自是不会探查什么，只是此案疑点重重，还望二公子能多多细察。”桥络紧追着说道。

　　一旁的伏济桓仍旧快步走着，“不须你言，我自当会做。”

　　“那二公子何时闲暇，我请你和小侯爷一起吃顿饭？”桥络追问。

　　伏济桓加快了脚步，随即冷冷丢出了一句话，“公务繁忙，没有闲暇。”

　　终究是追了十几步也一无所获，桥络顿时有些兴味索然，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日时候选得不好，此人怎么变得如此奇怪，桥络落在后头，看着黑沉沉的天空，愈发觉得此事不顺，便渐渐不再追了。

　　罢了，看来是今日不顺，明日备好东西再来吧。

　　桥络看着越来越远的背影，渐渐停了脚步。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已至完全殆尽，伏济桓才缓下脚步，趁着夜色慢慢朝着伏府而去。只是走了几步，空荡荡的街道对面来了几人，皆是酒醉混言，好不浪荡。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朝着自己身后的拐角处街道而行，接着，街道后传来女子的尖叫声音，伏济桓一怔，随即立刻转身朝着拐角的街道而去。

　　只是待他气喘吁吁地跑回原处，却看到几个醉酒大汉哀嚎着躺在地上，桥络踩着一个大汉的脑袋，叫道：“赔钱，不赔钱我就再打你们一顿。”

　　地上的大汉哀嚎着好汉饶命，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钱袋，又被桥络踹了一脚，才你扶着我我扶着你地颤颤巍巍地逃走了。

　　月光顺着屋檐洒在街道，也洒在了桥络的身上，她一转身，便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伏济桓，呵呵一笑，立刻迎了上去，“二公子还没回府，要我送你一程吗？”

　　伏济桓眉头轻挑，望着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顿时生出一阵烦躁，“我送你回府吧。”

　　桥络一怔，刚想拒绝，却见伏济桓上前弯腰，拿起了地上的盒子。

　　“这个摔坏了……”桥络嗫喏着。

　　“无妨。”伏济桓收了起来，朝着反方向而行。

　　“那个不是伏府的方向……”桥络犹豫道，却见前方之人仍旧缓步而行，无奈，只得闷头跟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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