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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第一百一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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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之内难有隐秘,外殿的桥周之争,终究还是传到了圣人的耳边,内侍以朗声诉说完安阳郡主的控诉,殿堂之下,诸位正欲把盏的肱骨大臣却是面上红白难辨,望向桥恂和桥恪二人的神色亦是难分。
良久,仍旧是明德侯轻咳一声,道了句年少无状、仍需多加管教,伴着圣人的笑声而过,此事才将轻描淡写而过。
自此,桥三悍勇之名,更甚。
然宴席刚过,众臣与家眷缓缓离开皇宫之时,唯有二人却被悄悄留了下来。
对于大殿而言略显狭窄的书房,较之气势沉沉的元盛帝,更显晦暗。
伏太傅立于一侧默不作声,正中立着的伏济桓只得随父而行,待高台之上的圣人在案上两封密诏之间反复摸索之后,才提声禀道:“圣上,臣此次西行,遍览漠西风土,亦观羌寒与周边小国之反复,深谙其心之动,恐非一纸文书可定。”
“以伏卿所察,羌寒狼子野心亦会卷土重来?”圣人挑眉望下。
“桥氏以百年之族驻守,仍未能绝其心,又怎会因短短文书而止。”伏济桓上拜,再言道,“漠西动荡,上下难同,羌寒正是看中此情而频频烦扰,若臣所料不差,此地必于两年内再起干戈。”
圣上手下一动,两份密诏文书在光影下若隐若现,其封之字更是明暗难定,圣人再问,“伏卿于漠西监察,观成阳侯统领若何?”
伏济桓略一踌躇,侧首与伏太傅对视,后者目色沉稳,未有张口之姿,伏济桓只得略微斟酌,缓缓回道:“回圣上,成阳侯于成阳郡驻守多年,以定东北之安宁,已显其才略。”他略一停顿,语气更缓,用词更是小心斟酌,“然,东非西,城阳郡亦非漠西诸城,其地深远,其敌骁悍,乃有疏忽,实是无掩。”
伏济桓答话已尽,高台之上却是久久无声,待其欲抬首张目,却听得案上纸张翻动,‘啪嗒’一声,似是有物抬起,继而顺着某物摩擦而下。
元盛帝将那其中一封密诏揭开,密密麻麻数字,从尾至首,已然尽览于目。
忽而目光一定,侧旁笔墨已动,再过一瞬,在那密诏上的安陇二字之上已然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而后,元盛帝提声又问:“太傅,先前博阳县令上报,此地水患频发,山中泥石滚落多伤民田,后续整治可有改善?”
忽而转了话题,伏济桓心下一顿,眉眼跟着一侧,看向身旁的父亲,却只见伏太傅略一正衣襟,行至中间对着上首拜道:“回圣上,户部已拨款专修,工部亦派人前往督察,只是博阳地薄人稀,人力不足,故又派遣了安陇郡守蒋维桢前往同援。”
“这蒋维桢,朕有些印象,前番御史台巡查,此人政绩突出,为官清廉,乃是个不错的苗子。”元盛帝手下一抬,墨点顺着笔尖轻轻滑落。
“是。”伏太傅跟着点头,“去年御史台巡查,南方多有匪患,虽交予各地审察,但首目仍难以定,圣上若是看重这此人,不若交由他来办理。”
元盛帝叹息一声,却又未正面回答,只叹了一句,“此亦是朕之心患啊。”
伏济桓眉眼一垂,心思转了又转,而后缓缓插话道:“圣上,蒋维桢虽为官有度,然匪患凶悍,若是调动数州并行,无一上臣恐难施行,不若……”
“不若命卫小侯爷前往统领,蒋维桢为佐。”伏太傅忽而插话,令得伏济桓将余下之话生生止住,他侧首望向伏太傅,目中疑虑亦然加深。
“阿炤行事果决,抗外敌亦不辱使命,区区匪患自当能行。”元盛帝满意一笑,手中毛笔一摆,纸上二字已然晕染,安陇二字不复再现。
“江南当定,然而漠西境况却不容小觑,成阳侯虽督战不力,致使下属有通敌之疑,但当前应以稳定军心为上,漠西,还缺一定心者。”伏太傅忽而又将话题调往漠西,言辞直接。
伏济桓心中疑云更甚,他来不及望向伏太傅,只得细心观察起元盛帝的态度。
只见元盛帝轻轻蹙眉,面上为难之意尽显,犹疑道:“明德侯统领漠西有功,朕欲再……”
“圣上。”伏太傅立时打断,“明德侯虽统领漠西有功,然京畿重地,怎肯令重臣反复归往,且漠西乃长久之患,还需以常为计。”
伏济桓再度抬首,目光在元盛帝和伏太傅两侧游移,半晌,他猛然察出什么,顾不得上下二人焦灼,立时便张口拦道:“圣上……”
伏太傅却并未给他机会,直接道:“圣上,漠西漠北本溯同源,治理也当同效,既漠北……”
“既漠北以定北侯为治,漠西当亦为镇西侯同理,定西将军桥恂此行劝降萄山有功,可再为漠西统领,若圣上体恤桥将军体弱,可以其为佐,成阳侯主帅。”伏济桓忽地插话,将伏太傅的话堵了个干净。
伏太傅闭口一停,瞧着伏济桓略带急促的模样轻笑一声,而后又望向台上的元盛帝。
元盛帝神色倒是如常,只是眉间的细线未平,“伏卿,倒是提醒了朕一件事,这镇西侯一位还尚待空缺。”他的手轻轻抚在案上的另一封密诏之上,漠北二字犹显醒目,“漠西一役,桥氏亦功勋卓著。”殿内灯火忽而一顿,元盛帝的声音冷漠而凌厉。
“那便立桥氏五子桥恪为世子吧。”
随着漠西大胜的消息蔓延的,还有镇西侯府的新立世子的‘喜讯’。
圣京城内的百姓一边为桥恪的世子之位惊诧,一边又生出果然如此的恍然。
桥二子桥恂功勋卓著,为漠西以残躯而战,却恍若被圣人遗忘,所有的恩赐还是降在了嫡子桥恪的身上,一个年不及十四的孩童。
这种可笑又荒谬的感觉,在众人念及饶州王氏之后又恍然大悟。
圣京城的内河平整静谧,远不像边关的混杂曲折,正如岸边洗衣妇的歌谣,毫无半点黄沙尘土的侵袭。
从漠西归来的桥络,仍旧沉浸在往日的荒沙石砾中,轻轻摇晃的小舟,却让她蹙尽了眉头。
“你是说,圣人有意让阿恪做漠西统帅。”说出这番话时,桥络眉间的不可置信远比身下之河更深。
船舱前的帘子随风摆动,伏济桓的目光也跟着游移。
“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孩童,能做什么统帅?”桥络忽地笑了出来,“挟主帅以令诸将?”手中的茶盏拨弄,伴着摇晃的小舟溢出在指尖,桥络的目光愈发暗了下来,“圣上,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们桥家了。”
“或许,桥氏在漠西的声望远比你想象得更深。”伏济桓递出帕子,目光也终于落在桥络的脸上,“先前我同你说的,依旧作数。”
桥络目光一垂,望着近在眼前的帕子,却摇了摇头,“我现在心乱如麻,待此事了了,再谈其他吧。”说罢也不待伏济桓再言,便起身朝着舱外而去。
圣京城内的街道一如往日的繁华,朱雀大街上的却繁楼前依旧人声鼎沸。
往日的高台贵座,如今又难得迎来了它的主人。
被封为振武将军的卫小侯爷,还未将圣京的椅子坐热,又将被圣人派往江南。
临近出发,卫炤心中的郁闷更甚,他先去镇西侯府寻桥络不得,又去了太傅府寻伏济桓未果,只得带着卫群又来到了却繁楼前,这个往日他最喜呆着、看着圣京城内的百姓起伏的地方。
如今楼下人车如往日不绝,他却觉得自己也早已深陷其中。
楼高风急,他如往日一般倚在窗边,空洞的眼眸内尽是茫然。
忽地,目下一沉,一抹黄意闯入了眸中,卫炤一怔,脑中还未生出头绪,身体却已然从窗边跳了下去。
高处的猛然跳落,引得门前的路人一惊,却又很快地在他飞快离去的身影后恢复平静。
卫炤从未觉得圣京城内的人如此之多,男子女子如同水流一般拥挤在各处,红黄蓝绿交错复杂,将每个人的身形掩藏起来。
走了很久,沿着街边的人流,沿着车马的轨迹,却仍旧未寻到那抹黄衫。
卫炤停下了脚步,恍若自己看错了一般,他看着前方,内河旁的妇人抱着木盆从他的面前走过,身后的卫群仍旧不远不近地跟着。
天暗了下来,周遭也安静了下来。
或许,是看错了吧。
卫炤这般安慰着自己,他觉得自己该回头了,可他该回哪里,却繁楼?还是明德侯府?
脚步还未调转,背后却传来一声轻唤,“阿炤?”
卫炤猛然回头,一抹鸦青色闯入眼帘。
“阿炤,你在此处作何?”伏济桓笑着走上前,声音和面容一如往日的温和。
可他还是觉得不对。
可,是哪里不对呢。
大葳元盛一十八年,夏。
漠西王,桥氏宗主,络,于太傅府内拜伏氏,求解桥氏之困。
伏氏曰,以新立异,未尝不解。
王,久困不解,求伏氏以助。
伏氏然,兴兴而往,以王为先,乃可相助。
王应。
是以漠西新史,自始。
史记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