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此灯烛光》共此灯烛光

8、本是同根生

　　是什么时候，他意识到，他的存在已经成了对他哥哥的威胁？

　　曾经他有多么仗着父母的恩宠肆意妄为，无忧无虑，在这一刻，他的仇恨与爱意就冲撞得只多不少。

　　一夕之间，他的老师被指责通敌，他的内侍被尽数更换，他的父亲不再为他的才华而感到骄傲，剩下的只有深深的厌弃，他母亲眼里的犹豫与痛苦相交缠，他回头望向他的哥哥，天国的太子，他戴着正义的冠冕，流露出伪善的同情。他说，弟弟，你悔过吧。

　　于是他明白了，他什么都明白了。他在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踏入了斗兽场，一败涂地。

　　新皇登基的那一天，他作为新皇一母同胞的弟弟，被封为靖王，封地在富庶江南，良田万顷，珠宝无双。世人皆艳羡他的好福分，只有他最后一次望着京城的方向重重地磕头，为这一场未曾宣之于口的流放。

　　直到皇帝驾崩，他都没能再回一次京城，只有他的女儿，一个天真的，毫无威胁的孩子，年年地替代他去陪伴他的母亲，填补亲情的裂隙。

　　他逐渐在江南扎下了根，他与江南的世家大族推杯换盏，与新晋的举人缔结姻缘。少年的仇恨以另外一种方式藏在这中年人彬彬有礼的外表之下，滋养起他的野心与深夜的辗转难眠。

　　在计划的最后，他迎来了一个少年，一个他未曾见过面的侄子，他嗤笑他的天真，又惋惜他的天真，他以一个温良的长辈的身份，一步一步地让他走进了自己编织好的陷阱。

　　万事告成。

　　当皇上驾崩的那一刻，他带着军队控制了整个皇宫，剑指他的好侄子，指责他弑父弑兄。那少年眼中的惊恐一如他当年。忠心的随从杀出了最后的血路，带着那少年狂奔。要不要杀掉他，追随他的人请示，他抛出了一枚铜币，让命运决定吧，他低声说道。

　　登基的第一年，他封官进爵，清洗朝堂，为他的故人昭雪。在审判结束转身离去的时候，他听见牢狱里传来绝望的诅咒——宿命轮转不休。他皱了皱眉，下一刻，侍卫已经手起刀落，为他献上他的忠心。命运吗，他笑了，想起那枚正面朝上的铜币。

　　今夜风微凉，罗扇扇香，带他回溯那遥远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