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此灯烛光》共此灯烛光

6、小小

　　我第一次见到李彦，是在皇宫里。

　　皇宫那么大，我那么小，我身后跟着一众婢女，她们在后面追着我，说，郡主郡主，快不要跑了，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我于是一口气跑到皇奶奶的殿中，皇奶奶见了我就直搂我，叫我乖乖，我坐在皇奶奶的怀里，吃着新贡的蜜饯。

　　这时候殿里来了一个哥哥，他恭恭敬敬地请安，我看着他，很是好奇，连蜜饯都不吃了。

　　于是皇奶奶说，去，叫三哥带你去玩。

　　我就这样跟着他，成了他的小尾巴。宫里的日子总是很无聊，他读书的时候，我就在外面捉蟋蟀，他做功课的时候，我就在他对面画大老虎。他总算闲下来了，我就拉着他没日没夜地疯闹。他也总是愿意陪我，不像我那个一脸嫌弃的大哥，也不像我那个总是挂着鼻涕的弟弟。宫里的日子很无聊，可是有这样一个三哥，每年进宫陪皇奶奶的日子就不再那么难熬了。

　　后来我们都大了，有一次后宫的妃子取笑道，小小—这是我的乳名，叫你三哥哥金屋藏娇啊。我顿时羞红了脸，赌气再也不要进宫了。

　　第二年，皇奶奶薨逝，再也没有一个人会搂着我叫乖乖了，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召我进宫，为我准备我最爱的蜜饯了。

　　再过几年，我在江南遇到了李彦。他带给我一包蜜饯，说小小，我记得你最爱吃这个。我看着他，不知心中升起的是对过往的怀念还是什么。

　　他有的时候会来府上，与父亲商量一些事，我便在廊外等着。等他出来，我就说，彦哥哥，陪小小玩一会吧。他总是答应，有的时候，我们荡秋千，有的时候，我央他替我放风筝，他总是能将风筝放得很高，我的心也因此飞到云端，生出一些不可能的希冀来。

　　上元节的那一天，我在街上遇见他，彦哥哥，我叫住他，我与他聊着天，却发现他的目光原来并没有落在我的身上，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街角，却看见一个带着帷帽的姑娘。我于是明白了，如果真的有金屋，屋子里住的也不会是小小。我对侍女说，烟花太吵，本郡主不喜欢，侍女却惊讶道，郡主，你怎么哭了。本郡主怎么会哭呢？只是风迷了眼睛罢了。

　　世事变迁，又过几年，我受封为长公主，赐住清凉殿。父皇为了安慰我，为我重新装饰了大殿，雕梁画栋。我坐在这空空的殿中，看着来来往往的宫女和侍从，金屋已在，曾经那个愿意陪我捏泥巴的哥哥去哪里了呢。泪水逐渐模糊了双眼，在金线织成的地毯上开出一朵苦涩的名为时间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