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此灯烛光》共此灯烛光

5、烟花

　　在上元节那天，她还是告了假，告假的时候，姐姐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扫了她一眼，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她戴着帷帽，穿过街道，去赴一个并不存在的约定。

　　她很少上街来，更多的时候，她站在楼上，看着人群熙熙攘攘。白日是不属于春华楼的，只有晚上，才是春华楼醒来的时候。

　　在钟楼的转角，她看见了那个少年，只是与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同龄的女孩。

　　那少年正与一个少女站在一个葫芦摊前，少女的笑容那么甜，在漫天的烟花下也毫不逊色，而那少年正看着她，言笑晏晏。多么一对璧人啊，她想着，他们才是站在光里的人。

　　可是她没有离开，她等待着，因为夜晚，从来都是属于她的。

　　他们寒暄一阵后，那少女——许是哪家大户的小姐——便领着自己的丫头去了另一个方向。

　　她迈了出去，打铁花的光映在她的眼中，星辰万千。

　　他已经看见了她，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约定，可是他还是来了，他在铁花绚烂中，向她伸出手。

　　“我明白你会来，所以我等。”

　　“当真等我？”（借用沈从文老先生的《雨后》）

　　少年笑了，解释道，“刚刚那位小姐，是我叔叔的女儿。”

　　她一直都知道他隐瞒起来的身份定不是常人，只要她想查，一定有蛛丝马迹，可是姐姐说，不要查，不要多管闲事。

　　她的嘴动了动，在看不见的地方，轻声问了一句“那么，你是谁。”

　　他们沿着中街一路地往下走，有的时候在糖画铺前看看，有的时候给杂耍的两个铜子。他们就像今晚最平凡的一对情人，在他们经过的地方，也会有路人赞叹，好一个郎才女貌。

　　他们在河岸放下两盏河灯。

　　他许愿道，愿天下太平。

　　她许愿道，愿万民安居。

　　在烟花绽放的那一刻，他们双双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去——漫天的烟花，像一场无比的绮梦。

　　“我要离开这里了。”少年忽然轻声地说。

　　“嗯。”苏瑛的声音波澜不惊，她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去哪里。只是她的眸子暗淡了下去，平静地似乎在倾听一个遥远的故事。

　　姐姐曾经说，缘分是好聚好散。

　　她与少年告别在烟花将尽的时候，告别的时候，她收起了袖子，藏住了那对温润的白玉镯子，收进袖子的那一刻，温润的玉也带来了一丝凉意。

　　她也等着他看见这双镯子，她也等着他问。她的等待隐藏在细水长流下，最后她叹了一口气，明白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过客。

　　也许当那少年回去了，他会说，我在江南与一个女子有一场好梦，不过也仅此而已。

　　那么她也会说，我曾经怀着最热烈的心在一个夏夜，绽放了最美的烟花，不过也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