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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成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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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时的经历,苏瑛也还记得一点,有爹娘的笑脸,有哥哥的捉弄,有在肩上飞翔追逐太阳的时光。
后来,是烈火,是残垣,是无尽的哭嚎。
再后来,她几经转手,被卖入这楼中。
楼里的妈妈牵着她的手,将她带进一间似仙境的房子中,床上半卧着的美人向她伸出手,冲她笑,她向前,牵住她的手,她说,“从今以后,做我的丫头,好不好”。
她在她身上看见春华楼未来的辉煌。
她在她身上看见姐姐的影子。
她点头,贪恋这从掌心传来的温暖,慰藉了她经月的饥寒。
自此,她被养在这楼中,习诗词,谙曲艺,熟丹青。
楼里的姐姐们常怜爱地抚摸她的脸蛋,说一些她未必明白的话,不过有一点却在经年累月苦痛的话语中传达了出来,“男子大多负心”。
饶是如此,当她跟着姐姐一起见一位小客人的时候,还是被他所吸引,他与楼里的那些醉鬼,那些熟谙天下大事的人都不一样,或许也只是她认为的不一样,从那小客人眉间的忧愁透出几分凛冽来,像晚秋的风,带着红叶,流入新酿的酒。
蓝颜也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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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瑛送完小客人,回到房门前,影绰绰地看见两个人影,便知道靖王在了。
她从前很喜欢这位姐姐的恩客,因他对姐姐好,花钱大方,言语也亲切。
可是自那件事后,她便不再敢见他,醉酒的呼吸,陌生的触感,总让她在午夜梦回时蜷缩起身体。
“你不去安慰一下你的小丫头吗?”她指着已在院子里哭了半夜的小丫头,笑着。
时瑾吐出一个烟圈,抚平了皱着的眉,也笑道,“在这楼里,这样的事多着呢”。是啊,这样的事多着呢,孤恩负德,都是徒劳。她二十多岁就成了春华楼实际的掌权者,可是对于那些伸来的手,她又有多少能够拒绝。
她打开自己的房门,却看见醉了酒的男人的阴影投射在那孩子身上。
烟圈慢慢散开,在试图描摹月亮的那一刻彻底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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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瑛走下楼来,穿过抄手游廊。
庭院里,瑟缩着着一个衣衫单薄的孩子,僵红的手无力地揉搓着新送来待洗的衣裳,眼泪与鼻涕却倔强地不肯流下。
苏瑛知道,这是采买处新领来的丫头。山里今年颗粒无收,卖儿卖女,此事已不新鲜。她到底怜悯她,就像隔着岁月怜悯曾经的自己。姐姐经常说,她的心不够狠,做她们这一行的,最忌动情动心,可是她依然做不到熟视无睹。
她塞了点碎银子在那孩子兜里,那孩子仰起头,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姐姐,带我走吧,我什么都能干”。亮晶晶的眼睛里透出的坚定与渴望,令人心动一动。
在后来的很多年里,她都常望着她,一双乌黑的眼睛。
“姐姐,我向人学了艺,今天的山楂糕保准好吃。”
“姐姐,你别伤心,咱们不管他们,咱们就自己管自己好好的。”
“姐姐,天下动乱,为什么我们还能在这暖屋里剥橘子,言笑晏晏。”
很多年后,她才能将花放在她面前,回答这孩子的许多疑问。天下已歌舞升平,可这依然不是她的心愿,也不是她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