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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夜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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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冬天,比不上京城里滴水成冰,却冷得彻骨
已是入了夜,可彻州城里最繁华的花街上,依然熙熙攘攘。春华楼前,停下了一辆深色帷幔的马车,车夫恭敬地拉开帘子,一个少年探出头来,约莫15的年岁,长身玉立(,一双眼此时眯着),打量着这花街的盛景——所谓花街,因有着城里最著名的三座花楼而得名,而这里面,最著名的温柔乡还得属春华楼。
春华楼是这江南典型的娱乐场所,养着一众的艺女。每日例行都会有歌舞表演,只消花上几两银子,便可得一个座位,在歌舞升平中坠入片刻的春梦。要是意犹未尽,再花数目不等的银子,则能得一段私会。楼里的艺女大半是幼时候被买入楼中的,也有生计维艰自己入这楼里的,都按照相貌技艺分成甲乙丙等,由妈妈统一管理。不过春华楼里的老客都知道,现今春华楼的实际掌权人并不是妈妈,而是岁月偏怜的甲等时瑾姑娘。
少年下了轿子,妈妈早迎了上来,春华楼的妈妈估摸着五十的年岁,眼角早已生出了皱纹,不再拥有那青春年华与曾经的风光,却依然执着地在脸上涂满粉霜,试图掩盖岁月留下的痕迹。妈妈一脸谄媚地迎住少年,“小郎君瞧着面生,是第一次来咱们楼里吧,是要到大堂里听曲子还是和姑娘们有约? ”这妈妈常年迎来送往,识人的本事一年较一年见长,早瞅见少年袖子上的暗云纹,知道这少年虽只乘一顶小轿,却定是顶尖的富贵人家。少年皱了皱眉,从广袖里掏出三两银子并一封帖子,递到妈妈手里,“烦妈妈引荐引荐,早听闻这里的时瑾姑娘才艺卓绝,故今日过来专程听首曲子。”妈妈却收了谄媚的神情,肃穆了嘴脸,接过帖子哈腰说道:“我这就帮爷去问问”。
少年将双手插入裘衣的广袖中,繁华迷人眼,几人识风霜。街这边的姑娘们袒胸露臂,卖力地堆出笑容招揽客人。对面街角却有一个妇人怀里抱了个小女孩,满脸悲戚地和一个中年妇人交涉。“十五两银子,都算老娘可怜你们了。你也不瞅瞅你家妮子长什么样,就敢开这样的价”"大善人,若不是当家人做徭役伤了身子,做不了活,靠着药汤子吊命,我怎么也不会卖姑娘啊。"楼上的乐声大了起来,盖过了街角的声音。少年只看着那青楼的妈妈强硬地签过了孩子,扔出了一包银子。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盖住了楼上的乐声,却被那妇人赏了一个耳光,顿时惊恐地不敢再言语,只无助地张着嘴巴,抽泣着,看着她的母亲捧着银子,消失在拐角,再也不曾回头。
春华楼的妈妈去了不久便小步跑着赶了回来,哈腰道:“爷这边请。”少年便明白了,心里暗暗地高兴,又有些担忧,点了点头,任妈妈引他进入门楼,穿过一个长长的廊道,直到一扇门前。
“请吧,爷”
少年推门而入,迎面的是一道屏风,上面绘着彻州城外清溪山的景象,工笔之细,可见是大家的手笔,屏风的左侧则赫赫然地盖了一面大章,“靖王之印”,靖王,当今皇上同母的亲弟弟,封地正在这富贵江南之地。少年转过屏风,便见一个年轻的女人半倚着依在榻上。头上插着几只金簪,又别了时兴的芍药花,错落有致,身着绣着金线的天青绸的袄子,下面是一条白纱,画着花鸟的马面。女人旁边站了个姑娘,身量未足,脸却有些脱了稚气,显出美人坯子的底色来。
榻上的女人见了他,便起身迎立,虽也弓腰请福,姿态却实是优雅,并不见些许谄媚。
“先生请坐”,榻上的女人笑了笑,引他坐到对面。那小姑娘则适时地添上了茶水,静静地侍立在旁。少年循声坐下,却不自觉地再看了看那姑娘,她神色自若,略带些俏皮,看见少年看她,也并不羞怯,反而也开始细细地打量。少年愣了神,只故作正经地转头向那女人。
......
北风紧了,打更人声音里已漏出疲惫。灯火渐熄的春华楼里,转出少年的影子并着那姑娘。车夫赶忙迎上去,为他披上大氅,避一避这漫天的风雪。“陈叔,‘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少年仍显青涩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疲惫,望着这越下越大的雪,叹了口气。马蹄嗒嗒地扣着青石石板,消失在花街的尽头,掩于漫天风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