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此灯烛光》共此灯烛光

14、花海深处

　　清早梳妆的时候，他说今日好春光。她点了点头，是的，柳枝萌绿，纸鸢飘摇，杜鹃红了满山。她总怕辜负这样的春光。

　　于是她说，到沈园走走吧。

　　她不常来这里，有时受了深闺女眷的邀请来这园子，弹三两支曲子，权作她们茶余饭饱的消遣。她们总是轻轻的，轻轻地笑，轻轻地皱眉，轻轻地摇着扇子，谈论那些难得的趣事。她不是她们的同类，她们的目光也很少落在她的身上。有时一些轻轻的慨叹，半是对她技艺的惊叹，半是对她身份的微词。

　　所以今日来的时候，她才惊奇地发现，原来沈园里也栽了那种花，小小的，湛蓝色的，一朵挨着一朵，开成了一片花海。童年的时候，还没有落寞的时候，哥哥捉弄她，总是拿这花插了她满头，惹得爹娘都笑了起来。她也在一片的笑声中，傻傻地笑着。

　　“这是兰花草。”

　　原来竟是兰花草。

　　沈园的东南角有一座假山，是当年开渠的时候建的，沿着清溪蜿蜒向西，在高处立着一座六角亭子。据说在亭子里，白云与齐，能一览彻州城。

　　往亭子去的路有些陡，她的腿伤还没好，他扶着她，陪她慢慢地走着，走过林荫，也走过拱桥。青灰色的石砖高低错落着，她点点地踩在上面，仿佛是儿时的游戏。最后在上山的台阶前，他蹲了下来，将背脊交予了她。

　　日头尚早，游人尚少，也许没有人会看见的，这么想着，她任由自己靠上了他的背脊。

　　青年人的肩背并不宽阔，但已足够结实，温度顺着布料传递着。她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她听见他轻轻的喘息声，她拂袖为他擦去额上细密的汗珠，他轻轻地笑了。

　　坐在沈园的小亭上，可望得见彻州城景。春日的阳光洒在高楼的琉璃瓦上，泛出金色的光泽。满城的柳色青翠，从谁家园里，又探出了纸鸢？

　　眼前景，身边人，她侧头看他，他的目光凝固，似乎在出神地望着什么地方。

　　她也随着他远望，天气明朗，万里无云，在目光所及的尽头，都是温润江南。

　　那么在山的那边呢，是京城吗？

　　四目相对间，他的眼眸一如平日温柔。夜晚为她点灯的人，为她换药的人，为她带回夜宵连带满城繁华的人。自那次上元节后，又是多少日月呢？

　　也许这样的日子，这样不好不坏的日子会一直地过下去吗？她会一直被困在这里，背负着春华楼的宿命，连同他一起吗？

　　腕间的白玉镯滚烫，她看着他，而他问道，“累了吗，要不要回去休息？”

　　她摇了摇头，春光多好啊，她总怕辜负这样的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