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魔王》泠川青睐

3、被公主抢了

　　“老姐快看！魔王在跑步！还背着把椅子！”
　　河岸边餐厅，水手服少女正全心全意吃饭，被年仅七岁的妹妹按住后脑勺拍进饭碗里。
　　这个年纪的孩子真是……
　　“你看我这样，怎么看？”
　　眼镜沾上饭粒，三夏对妹妹冬至怒目而视。
　　姐姐这副模样实在太好笑，冬至奶声奶气嘲笑，“老姐，你的脸才不好看，我是让你看那个魔王，她看起来一点不聪明！”
　　冬至嘴巴和鼻子中间夹着根笔，嘴嘟得老高，“那个魔王看起来和我一样大，她怎么不用上学嘛。”
　　“那是因为她是魔王！”三夏拿出备用眼镜，“她的职业是魔王，就像我们是学徒一样。她抽中这次百日魔王了！”
　　“可是这次的勇者还没出现呢！”
　　三夏没说话，摸了摸兜里无法销毁的纸。
　　“不知道，也许这次根本没有勇者。还不快写你的作业，明天完不成看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是找老姐你呀。”
　　三夏夺过妹妹鼻子夹着的笔拍在桌上，“快写。”
　　“是是是，以前是老妈催我写，现在老妈当神去了，连偷懒料理也吃不到，只能来这家便宜餐厅。要是不来不就看不见魔王咯～唉。”说到最后，冬至小大人一样故作成熟叹口气。
　　·
　　米思背着椅子沿河边跑步。
　　接下来每天日落钟声响起，她都会出发，去做该做的事。
　　她该完成魔王的使命，去抢劫店铺，或者抢几个地位重要的人回来。
　　说到做坏事一定需要武器，找遍房间，她只找到这把椅子，期待不要派上用场……
　　如果抢不了，那就拜托人们，魔王不做坏事没办法成为真正的魔王，应该有办法。
　　肯定有办法的。
　　说到抢劫，抢劫应该在人少的地方，河边有树林，树林后面是山，山后面是通向其它区域的路，会有商队经过，去抢劫商队好了。
　　米思怀抱信念，一心埋头往前跑。
　　天本来就黑，树林里更黑得看不见路，跑了一会方向感全无。
　　米思只记得她从身后来，要往前面走，东西南北一概不知。
　　叶子沙沙响。有点怕。
　　大部分人这时候就原路折返了。
　　可是魔王不该回头。
　　“一直走总会走到哪。到时候再说。就走到遇见什么人……”
　　再走一会，再走一会。
　　跑了很多再走一会，米思累得喘气。
　　她刚刚好带了把椅子，天啊，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小路好像变宽，对面的树也离这边有些远。
　　米思没力气想那么多，椅子往地上一放，瘫在上面舒展四肢。
　　闭着眼很舒服，有风吹，眼皮前面亮亮的。
　　原来太阳出来了……

　　“你坐在路中间干嘛？”
　　眼皮上的光晃了晃，一个声音惊醒正在神游的米思。是人！活着的人！
　　“我是掌管不幸的魔王，请让我抢劫！”
　　“如果有人问，就请说被魔王抢劫了，拜托你们！”
　　一大串话冒出来，米思想行礼表达诚意，可是两条腿发软起不来。
　　睁开眼睛是她为数不多能做到的事。
　　“不要，我不要被魔王抢。给我走开。”
　　卷发双马尾少女两手抱胸站在她面前，身后是长长车队，车灯照在路面映照周围，少女手提一盏灯照她的脸。
　　脑袋在此刻飞速运转。
　　拿着椅子当武器威胁长得看不见尽头车队的可行性是——
　　“好……”
　　米思打算走开。
　　力气回来一点，从椅子上爬下，
　　刚转身要背椅子。
　　“等等。”少女气势十足叫停。
　　米思不由得一激灵，
　　“是？”
　　“你回来，就这么走掉你很甘心？”少女悠哉游哉问她。
　　“……实在不行，还有下一个。”米思很小声说。
　　“那你就不问问我是谁，没准对你有好处？”
　　“那你……是谁？”米思抬头看看少女。少女是她不认识的人，应该不是找魔王报仇的，而且她还没能开始干坏事。
　　“这次我是公主。平时是瓦洛德商队的少东家。”

　　“……哦。”
　　米思不知该说什么好。
　　贵族制度已经被废除，但抽签中还是会有这样的身份存在，没有实质权力，它只是个身份，为了让很多事件合理发生，向神证明这是一片值得被原谅的大陆。
　　所以公主除了是公主也要给自家商队跑业务。就是这么现实。
　　“你以为，公主一般都做什么？”公主对她这个态度很不满，语气很差。
　　“被抓走？”米思只能想到这个。
　　“我不要，就像把人看成是战利品一样。那一点不有趣。”公主打量米思，慢慢说，“你是魔王呀……”
　　米思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要打劫你！你被我打劫了，得给我当奴隶，我要去你住的地方，快带我去！”
　　公主指着她鼻子。
　　“嗯嗯嗯呜呜呜……”米思又很想哭，公主好凶，公主要打劫她，怎么办怎么办……！！！
　　有了！
　　她是掌管不幸的魔王！

　　“我是掌管不幸的魔王！靠近我你会很不幸，我不打劫你了，你快点离开！”
　　谁知公主不屑嘁了一声，
　　“幸运的人不会当魔王吧。也不会是公主勇者什么的，你这话哪有说服力？你就是最不幸的那个孩子！”
　　“欸？”
　　米思从来没这么想过。
　　她只是去抽签，抽中了魔王。
　　每个人都是这样生活，然后死在哪次天灾里。
　　“身份没什么不同。”米思低声说。
　　公主竖起眉毛斥责她：“幸运的人应该是那些普通身份的人，可以上班上学，和死亡远远扯不上关系。至少天灾降临前是这样，你这个十岁傻孩子！”
　　“……”
　　神情或许变得阴霾。
　　“我，”米思背起她的椅子，背着光，向来时路走，“我不打劫你了，还有……我十五岁的。”
　　她是长得不高，可是看起来绝对比十岁要大，公主……应该是眼神不好。
　　米思往前走，没走动。
　　公主拽着她椅子往回拉：“别走！这样吧，我是你的帮凶。你要打劫我帮你。”
　　“真的吗？！”米思背着椅子原地转了个圈，握住公主的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她可以成为魔王了！
　　“那你快点上车，我们还要继续赶路。”
　　公主把米思拉上自己的车，给她摊开地图。

　　这是米思第一次见到大陆地图。
　　原来……世界这么大。
　　“这是哪里？”米思指着一块在大海中央，颜色不一样的陆地问。
　　公主用关爱傻瓜的眼神：“这是我们住的地方，天空之城！你真的很笨。”
　　“不可能的！小姨说过！”
　　米思急了，
　　‘我们生活在沙漠绿洲里，米思不可以走出这片绿洲，沙漠里有食尸鬼！专门吃尸体！’
　　小姨明明这么说过，小姨怎么可能会骗她！一定是公主……拿着这么大张地图的公主……在骗她了。
　　“说什么啊？”公主慢悠悠，逗小孩语气。
　　“沙漠绿洲！”
　　公主的脸一下子变得不再悠哉，皱着眉，嘴巴也扁起来。
　　“嗯，你小姨也没说错。天空之城从前是沙漠绿洲，后来沙漠下沉变成海，绿洲被魔法师升到空中固定，这是百年前的事了，你小姨怎么拿这种过时知识教你，这会害了你的。”
　　米思想反驳，反驳到嘴边一个字说不出来。
　　难怪……难怪小时候她说我们生活在沙漠绿洲里，周围所有孩子都笑她……
　　“不过，这是个秘密，你想，已经过了一百年，知道的人都死了，那些人活着时被封了口，不会讲给后代听，现在根本没人知道这件事。你小姨肯定不会比你大很多，她是怎么知道？”

　　“就和你怎么知道的一样吧。”米思说。

　　公主，或许是惊讶米思还能说出这么聪明的话，沉默几秒：“你也没那么傻嘛。”
　　“我很笨，但不傻。”
　　一直被说傻，米思气鼓鼓嘟起脸颊，自己小声嘀咕，“我只是不知道你知道的历史……”
　　“那你想听？”公主问。
　　米思点头。多学点知识就没那么笨了，她一直是这样生活的！
　　“几百年前有个伪善的坏魔法师，说这是对大陆有好处的新魔法，把大陆搞得一团糟，最后还加入军队，把体系也搞得一团糟，统治差点毁灭。后来的事就是现在这样，天灾来了，任什么体系也不管用，上面的人成立了管理处，人们靠微薄救援物资和运气活着。”
　　公主说着叹气，指着天空之城上方一片区域，“我们商队在运输物资，天空之城虽然是岛但也很大，这边上次天灾塌了一片，有很多人需要救援，所以不能让你打劫。对了，你小姨呢？你还是个小孩，她怎么不管你？”

　　“那边……就是我家。上次天灾塌了。小姨死了。”
　　米思和公主说不清楚，她分明有十五岁，可是和她同龄的公主还是觉得她是个十岁小孩。
　　公主不由得拍桌，“你真笨欸！我说它塌了，很多人都挖不出来，只能做失踪处理，你怎么知道你小姨是死了？”
　　“她有一截手臂落在外面啊！废墟下很多血，废墟倒塌时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尸体其它部分一定是散开了！再说失去一条手臂没有及时救援……肯定活不了的。”
　　“好吧。那你把她上报成死亡了。你真笨。”
　　米思看着公主，不明白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上报成失踪，你还能多领一份补贴，现在多了死者少了补贴，你还成了孤儿，还是一定会死的魔王，你说你倒不倒霉？”

　　米思继续看公主。
　　公主被小孩一张要哭不哭的脸看得越发愧疚，把心里话说出来：“历代魔王都是无亲无故，系统中再查不出来一个亲人的人，你当然不知道！上面故意从这样的人里挑选！”
　　“所以大家都只上报失踪，为了维持人口数字，也为了多领补贴。”
　　“小姨，小姨没告诉我啊……”
　　终于，米思眼泪和鼻涕一起喷涌而出，“我试着挖她了，可是我挖不到，她死得那么惨，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一个死亡证明，让她前去往生！那些没被上报成死亡的人，一定就不能往生了，我未婚妻现在还在梦里找我呜呜呜呜呜……嗝”

　　你小姨问题也很大。
　　公主把这句话憋在心里，等会，什么未婚妻？十岁孩子就有未婚妻这未免太不讲理！还有什么，梦？
　　“你这孩子……说话怎么云里雾里的，你……算了，”公主欲言又止，眉头皱得老高，拿出手帕给米思，“擦擦吧，你可能是梦见了思念的人，没能上报死亡的逝者一定也会往生，离去灵魂是不受尘世规则束缚的，放心。”

　　“嗯。”米思擦了眼泪，脸搁在膝盖上，哭得水汪汪眼睛看看公主，垂下眼。
　　“现在我是魔王，我要去完成魔王的责任。”
　　“……都这样了你还要当魔王，既然给分配住处，悠闲度过一百天不好吗，天灾一来很多人都要死，身份是什么也无所谓。”

　　“那是我该做的事。小姨从小教导我，每个人必须做自己该做的事，否则世界就会毁灭，现在天灾频繁，一定是太多人因为意外没能做自己该做的事，我……”
　　米思看着靠近过来摸自己头顶的公主。
　　公主尽量柔声说，“就算你做了，你也改变不了现实。当魔王会死得不痛快的。”
　　“但我去做了，我人生的任务就完成了，我会渡过我毫无缺憾的人生。”

　　“……”公主一时无话，脑袋里思绪多得理不出头绪，最后只说，
　　“你真奇怪。不，你这样的孩子很少见。明明是去死，你却认为那样的人生毫无缺憾。所以其实，你认为你的人生，并没有什么很不幸的事发生，你很幸运，对吗？”
　　“对啊～”这句话米思答得轻松。
　　“那，你说你掌管不幸，每个魔王都有自己的力量，就像勇者也会得到力量杀死魔王一样，你掌管谁的不幸？”
　　“不知道，签上只有四个字。我可以完善它。”
　　“那如果你说我会掉进坑里，我就会？”
　　“车会掉进坑里。”米思说，“嗯……掉进一个很小的坑里。”

　　话音刚落，震动立刻从车轮下传来。但车队无事发生，把小坑抛在身后，救援之路一往无前。

　　公主目瞪口呆。缓缓扭过头盯着米思，脸上充斥疑惑。

　　米思站起身，“我要去抢劫商铺和行人。请让我下车。但你很忙，还是不要和我一起去抢劫了，谢谢你载我一程。”
　　“可你，你……？”公主犹豫，还是叫停车队。
　　米思知道公主想说什么。
　　她走向车门旁，笑着回头。
　　“我，为什么要让别人不幸？”
　　“魔王是可以掌管不幸，可是掌管的意思，不正是好好管理，不让厄运更多降临？”
　　“再见啦，公主。”

　　米思想跳下车，

　　“你耍什么帅！”
　　公主两条铁臂从身后勒住肚子，把米思拽回来，
　　“你被我打劫了，商队没有我也会赶路，让我去你住的地方！”
　　“呜呜呜怎么这样……”
　　米思两只手扒住车门，惨兮兮被公主抓回去。

　　午夜钟声响起。
　　天空之城，魔王即将死去。
　　倒计时，95天。

　　◆
　　屏幕中。
　　剧场后台，
　　采访专员高举话筒，想询问创作者莱拉女士一些问题。
　　“请问，您为什么能够创作出如此惊世之作？”

　　黑暗光影下，
　　沙发上坐着的人只露出一双红唇，看不清面容。

　　“末日降临之前你能回答我，如果一个人死去了，就注定是悲剧吗？”
　　“相反，如果一个人活着，却没做一件有益处的事，这算作好事吗？”

　　采访专员被问得说不出话。
　　瓦洛德商队的主人莱拉，除了是一名杰出商人外，还是本纪元有史以来最天赋卓绝的创作家，某天名为《百日魔王》的剧场登台亮相。
　　末日即将降临，这出情景剧向人们模拟了所有可能会发生的事。
　　“请问……您为什么会拒绝女王陛下？”
　　女王醉心剧场，曾邀请莱拉进入宫廷被婉拒，女王并未因此生气，而是为剧场搭建更大舞台，亲自推广，剧场因此风靡大陆。
　　但剧中演员从未透露过半点信息。
　　连演员名字都没有。

　　“您只要观看就已经足够。”
　　“它不会为您带来什么，也不会让您失去什么。”
　　“即便有所失去，也是我的失去。既然失去在我，把我困在宫廷并不是您想要的结果。您何乐而不为？”

　　“这是我的回答。”

　　那双红唇亲吻黑暗。
　　莱拉整张面庞彻底隐匿在阴影中。
　　底部字幕上升，占据屏幕画面。

　　还等什么，快来观看这场女王也无法拒绝，亲自为其推广的情景剧吧！
　　一双手恋恋不舍在屏幕边缘挪动。
　　“好好看哦！为什么结束这么快！下期三天后才播！”

　　【＆】
　　故事到这里完结。
　　什么，你问故事这样结束不行？
　　有什么不行。
　　自始至终，这只是
　　一个人写出情景剧剧情，剧场演出风靡大陆。
　　一个人在屏幕上观看演出。
　　仅此而已。

　　……
　　你怎么不高兴？
　　好吧好吧。
　　它会在完结后继续更新的。
　　真拿你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