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魔王》泠川青睐

13、瓶子无法送还了

　　“背后还有一张脸！”米思惊呼。
　　这就是她为什么害怕。
　　“脸？”兼职工困惑，“没有的。神像背后从来没有脸，我……我家里有人是神的追随者，每一代神像都供奉过，那后面没有脸。”
　　米思睁大眼睛。
　　“不信你看。”兼职工把米思拉到墙角，让她从侧面近距离看神像背后。
　　“……嗯？”
　　神像背后的确没有脸。
　　但后面，是平的。
　　“大概是，没人认领的货品，这个凹槽很小，放这样的神像正好。”兼职工苦笑一下，“这也是神像经历过天灾的证明。”
　　“嗯。”米思低着头。
　　低着头去找她们该找的瓶子。

　　这里太黑，看形状勉强，看花纹得使劲分辨，两人越找眉头皱得越深。
　　米思跑回柜台：“抱歉，那边没有光，有没有东西能借来照明？”
　　短发忽然想起什么，变得惊慌起来，人蹲在柜台底下找东西，“我，我忘了……”

　　“这样……？这个……不对……不是……”
　　柜台下面哗啦哗啦，最后，短发摔在上面，和货品一起，货品就像一条小河，把她从柜台侧门推出来。
　　“不，不好意思，我刚来这里……”短发好像要哭了，“能不能不要向店长告我的状……妈妈会生气……”
　　“没关系。”米思其实觉得短发有点可爱。
　　虽然勇者也是同龄人啦，但勇者很爽快，短发会让人有怜爱的感觉。
　　“谢，谢谢……”短发在地上摸索，找到东西的她眼前一亮，仰起脸递给米思，“是油灯！”
　　“好，快起来。”米思把少女从地上拉起来。
　　“火石……”短发还要去找，米思拍拍她。
　　“我这里有。谢谢，等找到东西我来帮你收拾。”

　　穿过黑暗走道，米思举起一小簇火苗，火光在瓶瓶罐罐中跳跃，兼职工看了看，说：
　　“这是个老物件。”
　　是的，天灾后有很多比灯油更耐用的燃料出现，油灯已经很少有人使用，很多照明灯按下开关自动点亮，米思行李中的那个就是小姨带回家的。
　　有了火光，两人终于不再瞎找，一个不起眼瓶子就在货架下方。
　　“真的一模一样……”米思喃喃自语。
　　兼职工说：“早上来路过看见，那时候瓶子还摆在门口。”
　　两人陷入沉思。
　　“雇主家里有一个杂货店卖的普通瓶子……看来你也觉得很奇怪。”
　　米思点头。
　　“有人喜欢收集昂贵东西，也有人喜欢旧货，”兼职工庄重拿起瓶子，“大概是这样，好，我们这就把它买回去，向雇主道歉。”

　　走回柜台时，短发还在收拾东西。
　　货品躺满过道，兼职工和米思一起蹲下来收拾。
　　“这边是今早送来，没关系的，我慢慢收拾……”短发想拒绝。
　　“你想让我们踩着它们过去？”兼职工问。
　　“不，不是……”
　　“那就收拾。”
　　三人一起收拾，过道上躺倒的物品渐渐减少。
　　“嗯？”米思竟然看见一本故事汇。
　　书还没有太破，米思下意识拿起来翻阅，一瞬间，她脑中划过念头，
　　这本书——会不会是小姨的？！
　　但这些杂志在末日中也发售，说明有一定受众，读者肯定不止小姨一个。
　　就在米思翻开这页，书里夹着东西。因为有东西所以正好翻开。
　　是全家福照片，两个中年大人和一个小孩子。
　　“认识？”见米思盯着看，兼职工问。

　　“……”虽然米思觉得有点熟悉，但她熟悉得可能只是故事汇这些让她倍感亲切的杂志，“我想我不认识。”
　　“这里，竟然夹着照片……一定很重要，说不定会有人来找回，要记下来才行……”短发拿起纸笔写备注，“夹着照片的……书。”
　　“是故事汇。”米思说。

　　地上收拾干净，短发松了口气，“太好了，不会被妈妈骂……”
　　“妈妈，会骂你？”兼职工问。
　　“因为妈妈有很多孩子，这次天灾增加了很多。不完成工作她会很难办。”短发微笑，“但是妈妈很好。”
　　兼职工抬了抬眼睛，那双乌黑的眼睛光芒闪动，似乎想说什么，没人知道她一开始想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最后，她只说：“我们买这个。”

　　“送，送你们好了，这个不值什么钱的，既然你们能说出花纹形状，这一定本来就是你们的东西，其实瓶子本来有两个，黎明刚开店一位客人来买走了，对不起……”短发越说越抱歉，“对不起……”
　　米思一直盯着短发看。
　　因为……短发来自那个她曾经想过要不就去住算了的地方。

　　——孤儿院。

　　不过后来米思才知道，她去不了孤儿院。
　　在她决定考虑孤儿院前，魔王签更早到来，她不过是在桥下住了几天，那之后就和这个地方无缘。
　　为什么要考虑孤儿院。明明能自己生活下去？
　　因为她还没有成年。
　　没成年的孩子失去亲人，就该去孤儿院。
　　但她去不了，
　　孤儿院，只收那些亲人登记为下落不明的孩子。
　　“兼职工，你现在还在这里打工吗？”米思问。
　　“现在不，之前这里是个上年纪的店长，可能是天灾过后换人了？”
　　“店长她还在，只是有点……很忙。”短发说，“所以妈妈派我来这里，妈妈说这份工作必须要很安静的孩子才能胜任。”

　　其实很有道理。
　　性子闹腾的孩子别说坐在这里整理东西，不闹翻天就不错了。
　　孤儿院的事……米思想说些什么，但有人比她更早开口。
　　兼职工问：“这个话题可能不太好，我无意窥探你的隐私，你那边……还好吗？”
　　“怎么这么问？”短发意识到这两个人知道她来自哪里，没有隐瞒，“还好的……李李姐姐下落不明没办法来，有孩子在哭，每次天灾过后都会混乱，这是必然的事，很难选拔人手出来帮忙，负责烧饭的老师不太舒服，没什么人做饭吃……”
　　不，听起来已经很不好的了。你看，这有个人很在意。
　　比如兼职工，虽然看不见全脸，但能感受到整个人散发低气压。

　　米思忽然发现短发性格很有趣，属于那种无形中戳人痛脚的孩子，话说回来……
　　米思问：“你们招不招人去打工，帮忙做饭什么的？”
　　或许她们能帮帮忙。
　　“可是，没什么酬劳……”
　　米思反问：“你在这里工作有酬劳吗？”
　　“诶？”短发像是听见新奇的事，“我们是在帮妈妈的忙，怎么能要酬劳？”
　　“……”
　　“让我去帮忙吧。”兼职工说，“不需要报酬。”
　　“但，但你不是妈妈的孩子，妈妈必须要付给你酬劳才行，妈妈，妈妈没办法再招人了，而且，而且你好像、”短发连连摆手，怯生生但并不太害怕地悄悄打量这个捂得严实的姐姐，“你好像已经成年啦、是，是不是？”
　　“不，”兼职工扬起脸，露出的眼里盛着笑意，“我十八岁。”
　　“而且你送东西给我们，就当我们道谢好啦。”米思真的有点喜欢短发了，能从言行中读到对方是个好孩子。

　　短发咬着嘴唇，很快放下顾虑，声音轻快起来：“那好……谢谢，妹妹们一直饿肚子，我们现在是轮班做饭，食物不太充足，所以白天也在挖菜捉鱼，你们可以明天白天去问问院长妈妈。”
　　“商队，没过去吗？”米思记得公主的商队进废墟挖掘，说明附近已经救灾完成。
　　“来过，但人太多，也可能是失踪的人们太多，被领养的孩子减少，妈妈说我们要省着点吃。”

　　所以，食物的问题一直存在……？
　　那些食物，究竟是怎么来。
　　等下次，可以问的话，问问公主吧。
　　“明天是休假日，我明天会去的。”兼职工保证。
　　“休假日……”米思喃喃自语。时间……原来过得这么快。今天已经是这轮百日第八天了。
　　人们每工作八天休假两天，十天被称为一组，“第一个十天就要结束。”米思说，“是休假日，我也去帮忙。”

　　两人告别短发，带着瓶子重新回到雇主那里。
　　门铃在风中轻轻晃动，一切看起来和上午时一样。
　　“雇主中午好像出去了，不知道现在在不在家。”
　　兼职工叩响门铃。
　　等了一小会，根本没有脚步声传来，门突兀打开，雇主突然出现在门内，门框把她衬得像是一幅人物画。

　　给两人吓一跳。

　　雇主应该看着困惑，但她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也没有一直盯着米思二人打量，只是让视线从她们身上一扫而过。
　　兼职工举着瓶子：
　　“就是，瓶子被我们打碎了。摆在玄关处的那个，对不起！”两人齐齐鞠躬道歉。
　　雇主还是上午时的装扮，盘着头发。比起突如其来道歉，这次她困惑得多，

　　“可是我没有这个瓶子，也不认识你们。”

　　“……”“……”
　　低头的两人对视一眼。

　　“您不是3号的客人吗？”兼职工问。
　　“3号在对面。”
　　雇主说完关上门。

　　两人开始往回走。
　　纷纷沉默了一会。
　　“我们……该告诉督察吗？”米思轻轻问。
　　“等意识到，她会自己去。那时候我们可能会被调去做笔录。现在……装作这事和我们没关系。”兼职工拍拍有点沮丧的米思，“打起精神来，你先回家换衣服，我把这事告诉老板娘。”
　　“嗯。”

　　两人在岔路口告别。
　　米思往家里走。
　　边走边想刚才的事。
　　发起工作的是什么人呢？雇主既然没有觉得奇怪，混乱的屋子一定恢复原状了吧。闯入者又在做什么？
　　但这些都不是她们该在意，她们只是在打工，什么也不该知道。
　　……到家了。

　　魔王的家外观看起来无论如何也只是普通民居，只是一栋小房子，但是打开门里面有一百个房间和大厅。
　　因为是魔王住的地方。

　　一进门，米思就看见鬼姐姐。
　　鬼姐姐站在走廊上，凝视窗外。
　　窗外傍晚将至。
　　鬼姐姐手脚长长的，肤色青黑，除此之外和人没什么不同。
　　“回来了。”鬼姐姐柔和看向她。
　　“回来了。”米思忽然觉得这有点像她的家。
　　“你怎么湿漉漉的？”鬼姐姐走过来，看见米思的衣服粘在身上，“感冒会很难过，我教你个烘干魔法？”
　　米思惊诧：“还有这种魔法？”
　　“呵呵。”鬼姐姐神秘微笑，“一切皆有可能。成为魔王时不是有很多魔法涌入脑海吗？”
　　对哦。鬼姐姐曾经也是魔王，所以会很多魔法。

　　施展魔法时的鬼姐姐会散发一点青色的光，好像那是她魔力的颜色。
　　因为魔物是由魔力组成，魔物说不定会比人更擅长施展魔法。
　　魔法借由观察和公式传递，米思照做一遍，衣服除掉水分，不再粘着她。
　　“嗯，好了。”鬼姐姐很欣慰的样子。
　　“姐姐，你平时在休息吗？”米思问。
　　“没错，我白天几乎都在睡，晚上也一样。今天……”鬼姐姐眉眼间有种奇异的柔和，低头看米思，“感觉你会回来，所以在这里等。”

　　“原来是这样。”
　　鬼姐姐给米思的感觉和小姨完全不一样。虽然年纪差不多，
　　但小姨是做事前先安排计划的性子，甚至有点爱唬人，偶尔能见到小姨活泼的一面，那些决定米思很少有能够说出不是的时候，米思总是下意识认为所有小姨告诉她的事都是真的。
　　“这里，有人来过了。”鬼姐姐说。
　　鬼姐姐是怎么知道公主来过？
　　“是这次的公主，她说要打劫我，要搬过来住。”
　　“有同住者是好事，魔王很容易死去，”鬼姐姐静静说着，想了想，“这样好了，给你一个护身符。这是一个魔法纹路，它代表‘第二次机会’。”

　　鬼姐姐手中涌起金色光芒，一点青色，一点金色，最后，凝聚成一道符号，
　　米思眨眨眼，那个魔法纹路没入她眼，转瞬消失无踪。

　　“它是个一辈子只能用一次的魔法，有人说这个魔法……是从神那里借来的，活着时我没机会用，”鬼姐姐似乎是哀求，“请不要那么轻易死去。”

　　“不会的，”米思说，“我会努力成为合格的魔王。”

　　“呵。”
　　鬼姐姐眺望她的夜色。
　　“是的，祝你成功。”

　　◆
　　“请问主角最后会成功吗？”

　　黑暗中那双红唇首肯般抿了抿。
　　“……嗯。”

　　“她可是，最成功的魔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