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魔王》泠川青睐

14、深夜工作被跟踪了

　　傍晚，在去酒吧吃饭和把钥匙还回去之间，米思先去了勇者家，带着河里捉到的鱼。
　　来给她开门的勇者拿着一把勺子。
　　背后是冬至的抱怨，
　　“姐，你切得好烂耶，这样炒菜不容易同时熟啦！”
　　三夏露出点苦笑，让米思进了屋。
　　“魔王！你又来啦。”冬至高兴了，站在下厨专用凳子上炒菜。
　　“这是鱼，还有钥匙。”米思把钥匙放在桌上。
　　“你拿着也没关系嘛。”冬至把煎铲挥舞得咔咔响。
　　“可我已经有魔王的家钥匙，不需要带着别人的钥匙？”米思说。
　　“好吧。”冬至有点遗憾。
　　三夏在旁边切菜，切到最后一块她干脆一分为二，“学校……好像没教过如何切菜，你刀工这么好？”
　　“小姨手脚有点笨，这是练出来的。”
　　“感觉你小姨很厉害……”三夏颇有感慨，“在教育小孩方面。从你身上完全能看见她的影子，没准有不少人会以为你是她的小孩。”
　　“肯定有什么人教育出了小姨，这是传承。”是的，米思看见的是一条传承之路，而且——
　　“我出生前小姨就在家里。我不可能是她的小孩，她是我妈妈的妹妹。妈妈们在第一次天灾中去世了，我没有多少五岁前的记忆，小姨说小孩都会这样。”
　　米思说得笃定，但三夏有些困惑：
　　“就是说你五岁的时候妈妈还在，这样的话你应该多少会有点印象才对？”
　　“没有。什么都没有。这个词对应的形象，在我脑中是空白。”米思真的没有一点关于妈妈的印象，所有她的记忆中，只有小姨。她也只需要小姨。

　　三夏提了一点自己的事：“唔……我和冬至还记得我们是怎样和妈妈相遇，有一天她就出现在我们生活里。她是我们的妈妈，我们是她的孩子。”
　　“那你们，是怎样相遇？”
　　“一直在一起，”三夏说，“我们是姐妹嘛。”
　　“原来是这样。”米思脑海里对小孩是怎么来的这个过程没印象，简而言之，她觉得也有道理。
　　冬至炒完了菜，拉住要走的米思：“来都来了，一起吃啦。”
　　“可是总吃你们家的菜不好？”
　　“没关系，真的没有食物，我可以从其它地方拿过来。”冬至天真无邪地望着魔王。
　　三夏敲了一下妹妹：“那是不对的，取之不问是偷窃。”
　　“老姐诶，你就是这样才会累嘛，魔法是我们的力量，本来就是我们的，为什么不用？”冬至真是不明白姐姐为什么总有这么多给自己定下的规矩。
　　“不行就是不行。”
　　“好吧，你说了算。”冬至小声嘟囔，“不过等我长大后就是我说了算了。”

　　米思就在一旁看这对姐妹讨论，她真的很像一个旁观者，或者说，她是自己的眼睛。
　　代替意识去旁观记忆。
　　一瞬间，什么东西，可能那是一股觉察了什么的意识，稍微，撬开缝隙。
　　这点不适很快消失殆尽，三夏开始督促妹妹写作业。
　　米思想，勇者不把妹妹带到酒吧吃饭，是有自己的用意。
　　如果冬至出门去热闹场所，三夏很可能抓不回来撒欢跑的妹妹。
　　“我不。”冬至果然拒绝写作业，“明天就是休假日。今天我才不要写。”
　　“那就去睡觉。”三夏面对妹妹这套早有准备。
　　“我要魔王陪我玩。”
　　眼看这对姐妹开始僵持，米思说：“我们来玩吧。”

　　今天冬至睡得早，甚至没有唱反调，乖乖上床休息。可能是玩闹累了。
　　还没等午夜钟声响起，米思和三夏已经到酒吧领取今夜工作。

　　那位又哭又吐的客人又来了，这次哭得比上次还厉害。
　　“她……”客人哽咽，然后打嗝，“嗝、”
　　客人不说话了，欲语泪先流。
　　到底是老好人老板看不过客人这副模样，一条手臂撑起客人，拖着客人站起来往外走。
　　“我送你回家。”老板无奈叹气，“不必这么光顾我们生意，走。”
　　虽然语气无奈，行动却很坚定，一旁拿着拖把的清洁工好像露出失望，拖地动作慢了不少。
　　啊，这个人在等客人吐了之后打扫……
　　可能也很享受用拖把把客人叉出去的感觉。
　　毕竟这种事不常有，很解压。

　　米思看看老板娘。
　　老板娘对自己伴侣和别人勾肩搭背完全无感，漫不经心又专注擦杯子。
　　米思晃晃脑袋。感情的世界，她不懂。
　　三夏比米思还不懂，她根本没发现老板和人勾肩搭背。
　　勇者三两步冲到吧台旁边，今天这么早开始工作，早点做完她就能早睡了！这怎么能不让人激动！
　　三夏笑容灿烂等老板娘发工作内容。
　　老板娘对孩子笑这么灿烂有点发毛，想偷偷搓自己胳膊，还是把纸递到三夏面前。

　　［
　　雇主状态：推测意识不清
　　时间：午夜
　　任务：每天午夜钟声响起我会把自己卡在墙壁缝隙间，但我不知自己如何进去，摄影机拍不下画面，请人为帮我记录这一过程
　　地点：岸边居住区6巷6号与7号间墙壁缝隙
　　备注：请务必在午夜前守在这里，因我意识不清，无法确定没有攻击意图，请不要被我发现
　　］

　　“今天不需要出手，委托人说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必阻止，调查完立刻走。”见两人阅读完毕，老板娘说。

　　距离午夜还有一段时间，米思，兼职工，三夏。三人凑在外间聊天。
　　兼职工说：“下午的事告诉老板娘了，老板娘说不要紧，督察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真的被找上门去做笔录就好。”
　　“笔录？”三夏问，“你们扯上麻烦事？”
　　“也没有，”兼职工轻松地说，“白天一位雇主家里可能进了小偷。”
　　“秩序还在恢复……晚上有鬼，有时放冬至在家即使锁门还是不放心。而且明天又休假……”三夏已经看见她的地狱。
　　“明天我们决定去孤儿院帮忙，那边情况不太好，我们可以上午去。”
　　“明天第二遍钟响，在桥上汇合？”米思问。
　　“就这么办。”兼职工说。
　　“你们去吧，我抽不开身。休假日……”三夏哀叹，“作业……”
　　米思想了一下。有句话她没说，她觉得这对相差七岁的姐妹在同一张桌子上写作业的场景很有趣。至少她和小姨没有过这种时候，小姨大她十几岁。
　　兼职工表示安慰：“我上次做作业也是你这么大年纪，放心，不会太久的。”
　　“你真有二十八？”三夏问。
　　“……嗯。”兼职工低不可闻嗯一声，“有的。”

　　正聊天时，三人看见没什么精神走进门的老板。
　　老板还是一身黑，整个人和夜色没什么区别，对她们点一点头，摇晃着走到门里面去了。

　　“刚才……我感觉老板娘是那种占有欲很强的类型，可是老板抱着客人她都没反应……？”兼职工想不明白。
　　“可能每对伴侣相处模式不同，以前小姨和她的恋人会吵架。”
　　“后来呢？”三夏有点好奇。
　　“好像分开了？小姨说负担不起小孩。”但小姨还是把她养大了。
　　“你小姨……”三夏说。
　　“很厉害。”兼职工说，“那时候她也刚成年吧。如果换成别人，说不定会丢下你跑路。她在自己和你之间选了你。”
　　“可为什么？”米思问。

　　“因为恋人永远会有，但你就一个。没人照顾你，你会死掉。”三夏说。
　　“也可能她没那么爱恋人，没有爱你多。”兼职工说。
　　“我们该走了。”三夏站起身。
　　“明天见。”米思挥挥手。

　　“河边居住区，就在我家附近。”三夏边走边说，“可是这边房子盖得很密集，你看，几乎都是墙挨着墙的，没有缝隙，我们的工作内容很奇怪。”
　　“但雇主说她能钻进去。”米思说，“会不会是……魔法？但人们也不常用魔法。”
　　“是啊，兼职工就不用。”三夏点头。

　　两人找到工作地点。没费什么力气，三夏还算熟悉这边。
　　两人开始发愁了。
　　不为什么。
　　两座房子都很普通，就是一般民居，而且是深夜，也没亮着灯。

　　是因为，这两座房子院墙中间的缝隙，
　　“这缝隙人根本进不去，别说是大人，小孩子也不行。”
　　三夏在缝隙前踌躇，“雇主真的等会过来卡在这里？会要命的吧……”
　　“那边，对面的院子没有大门。我们可以躲在墙后面。”米思拉一拉三夏。
　　“和我家一样，这边有些房子塌过，但大部分是好的，只是很旧。”

　　两人躲在墙后盯着对面。

　　米思闭上眼睛感受一会。
　　远处的风带着吱嘎吱嘎声，同时还有一种源头不明的，难以说清是嗡嗡还是隆隆的怪响。
　　就在这个夜晚，有一点夏风气息传来。

　　一百天，可以过完夏天。
　　但夏天还没来。
　　说不出是担忧还是什么。
　　只是想不确定的事会让人产生焦虑。

　　有脚步声过来了。
　　没什么灯光，月光也不明亮的夜晚，光暗暗的，影子也暗暗的，像是被砂纸打磨过，落在地上看不真切。
　　慢悠悠但笔直地向这边走来。
　　一个影子过来了。
　　两人屏息凝神盯着看，看它穿过磨砂路面，看它终于在墙壁背后露出一只脚，紧接着是整个身体。

　　这位雇主穿得也蛮普通，不普通的是，她手上拿着夜宵。
　　不知是哪里的饭菜，在深夜里散发绝对诱人香气。只是闻到就能想象出厨师在炉灶前认真做菜的样子，想象用了哪些食材，调味品，最后所有食物和高超技艺汇聚成饭菜，被另一个人拿着在深夜中走来。
　　“好香啊。”有人说。
　　“嗯。”“是的。”米思和三夏纷纷表示肯定。
　　两人后知后觉对看，一起把视线投在她们背后那个矮个子身影上。

　　冬至笑得露出两颗小尖牙：“姐姐们，晚上好嘛。”
　　唉。
　　这就是勇者无声的叹息，米思在三夏脸上看见了它。
　　三夏对冬至招招手，示意妹妹过来，什么没有多说。

　　三人一起盯着看。
　　雇主在那道缝隙前停下来，下一秒——
　　把夜宵扔在地上。
　　“好浪费！”冬至轻声惊呼。
　　“嘘。”三夏眯着眼对妹妹竖起手指。
　　“这人搞什么啦。”冬至视而不见。
　　“她要进到那个缝隙里面，想知道就认真看。”三夏只好解释。
　　冬至真的很好奇，兴致勃勃盯着，米思觉得，这孩子可能在……盯着饭吧。
　　“欸，魔法呀。”冬至嘀咕。
　　雇主突然身形一扁，像被无形力量拍扁一样，整个人轻飘飘，嗖一下变成——很难理解的东西。
　　“动物？人？物品？”三夏犹豫怎么做记录，“难不成，直接写，半个人好了……”

　　就在这一瞬间，变得奇形怪状的雇主向前走动，主动走到缝隙之间，然后，身体慢慢，一寸寸恢复原状。
　　能听见骨头嘎吱闷响，胸腔挤压在墙壁之间的震颤回声。
　　当然，这些是想象中的声音。

　　“变形魔法。”冬至说。

　　“……”“……”
　　现状实在挺诡异，两个大孩子默不作声，

　　冬至说：“她把饭丢外面了耶，反正她也吃不上了，我能吃掉她的饭嘛？”

　　啊……勇者抹了把脸。
　　“就，这么记好了……雇主使用魔法把自己卡在缝隙里。”
　　冬至见老姐不搭理自己，转过头来问米思：“明天放假，你能陪我玩吗？”
　　米思如实回答：“明天不行，要去孤儿院帮忙。”
　　冬至眼珠一转：“姐，我要去孤儿院！”
　　“你为什么要去啊！”三夏一个头两个大。
　　“因为没去过。”

　　冬至的回答无可挑剔。
　　“……”三夏脑筋飞速运转，“你回来得写作业，否则以后每个休假日哪里也不能去，不写完作业我就在桌前坐着盯你。”
　　“行。”冬至答应得畅快。

　　啊，小孩都是这样的。答应的快，完全没上心。
　　没等三夏安心，听见妹妹小声嘀咕：
　　“说真的，我想吃她的饭。”
　　“嗯……我们，在院子里熏鱼吃怎么样？”米思帮三夏想办法，她们的任务到这里已经完成，雇主既然会魔法，等会肯定会把自己再变出来，不需要她们再做什么。
　　“好啊！”
　　三夏算是看出来了，她妹妹这会刚睡醒很精神，根本睡不着觉。

　　三人往回走。
　　冬至蹦蹦跳跳，米思跟着，三夏手臂垂下，低着头在最后面。
　　钥匙伸进锁孔时三夏“嗯？”了一下。
　　“对，你没锁门。”冬至不忘给姐姐最后一击，“出门我就跟着你们了。”
　　勇者倒下了。
　　蹲在地上，带着哭腔说：“带小孩太难了……”

　　冬至带着米思从厨房里翻东西，找了烤网和炭火出来，米思三两下处理好鱼，两人搬着东西往院子里走，
　　路过门口，冬至一脸嫌弃：“姐，你还蹲着啊？”
　　于是勇者摇摇晃晃跟在后面，在支起的烤架旁边继续自闭中。

　　深夜里炭火气息带着鱼肉香飘散出很远，但不会有人过来。
　　米思知道，夜里不是活着的人的时间。
　　夜路上基本不会有人。

　　冬至欢快地跳夜晚之舞。

　　“第一个十天……”
　　米思蹲在三夏旁边，两人默默看孩子啃鱼吃。
　　“恭喜你快死了。”三夏看着天空，双目无神。
　　“可我还什么都没做。”米思很认真地苦恼，“从前的魔王们……”
　　“每个都是变革者？”三夏问。
　　“是的，她们改变了很多东西。”
　　“可是有痕迹留下来吗？”
　　“……没有。”米思说，“没有。”

　　“也没人想当勇者。”三夏叹息着说。
　　对啊，勇者在杀死魔王后，去哪了？
　　“从前那些勇者，”
　　“全部下落不明。可能是去下面大陆生活了吧。”
　　三夏语气不是很确定。

　　鬼姐姐说下面大陆是谎言。
　　那对勇者来说……是还是不是？
　　米思不知道。因此她什么都没说。
　　“不过也没关系，到时候妈妈就回来了。她会照顾妹妹的。”三夏像是为自己安排好了后事。变得安心。
　　“……你，不想当勇者。”米思忽然理解了一点为什么勇者不想工作。
　　“到时候再说，还有九个十天。”三夏叹口气，

　　“明天，麻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