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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春风 ...
姜南苒被丁越拽起来,虽说自己平日刁蛮任性惯了,但是少不了赧然。“丁越哥,我来山中祈福,一不小心就迷路了。”
“切——”边上胖瘦二人异口同声。
姜南苒后知后觉,这理由用的也是瘦子男之前提到的。她补充道:“虽然……但是,这的确是事实。”
“是不是事实回府后,你自去和淮奚解释。”
“你今日一个人上山的?”沈溟问道。
“还有裁雨,我让她在观里等我了。”
“那孩子肯定急坏了。小丁越,你赶紧带三姑娘回去吧。”
丁越心下一沉,“你呢?”
“回永益。”沈溟边回答,一边走向镜湖边。
丁越紧跟着他,“那你什么时候再……”
“丁越!”
沈溟这声有些许的郑重。参照沈溟一贯的性子,丁越深感不妙,他的心也随着这声呼唤变得沉重起来。
“之前一直忘了和你说,我如今已不是沈千户了。”
“我知道。”
沈溟有些讶异,随即又想通了一般,笑道:“哈,也对,小指挥使可不是闭目塞听之辈,洞悉朝局诸事是基本。”
“就算淮奚那边没有消息,我也会知道,因为是关于你的事,所有关于你的事,我都不会错过。 ”丁越道,“自从前年关于明先生的事情传过来,我就猜到,你这个沈千户当不久了。”
“明先生消息是怎么……”沈溟本想问姜家远在江南是怎么获取的消息,但是忽然想到璃王,便觉得没有问的必要,于是佯装不解问道:“为什么听闻明先生不禄,就推断我会职级会有变动?”
“因为乔太师失了明先生这一臂,就得在其他地方找补,而从你这边发力最为便宜。还有……”丁越顿了顿,赌气般换了冷酷直白道:“何况在五城兵马属司千户总镇职位上行走多年,也该是你晋升的时候了,哪怕乔太师没有表露,为了他,或者为了你自己,你也不会毫无动作。果不其然,去岁冬月你就升任五城兵马属司总督。”
沈溟没话好说,“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也好。不过北林他……”
“虽然这样说你可能不信,但是淮奚听闻此事后,一时不能接受,至今提及明先生,仍旧十分伤怀。”
沈溟见丁越满眼真挚和愁绪,点了点头:“那孩子当年送去乔府的一枚短刀,北林倒是一直珍藏着。同样的,我也会珍藏小丁越送我的那些小玩意,这些年随信寄的,当面送的,我都好生保管着呢。”
沈溟话说得越发温情,丁越眼里的神色就越暗淡一分。
“看来从此后大人能来江南的机会寥寥。那就祝大人青云直上,位极人臣。”
……
入夜清寒,山中古树间早就颓败的旧岁枯叶熬过了冬日朔寒,却没能躲过春风裁剪,顷刻间纷然摇落。
******
姜南阗没空去管姜南苒,率先将两名土匪送去知尹府,按照他的性子,当夜就会在知尹衙门提审。裁雨珊珊进门,看见姜南苒后声泪俱下。诉说自己如何担惊受怕,如何进山寻人,如何被姜府里的人找到云云。姜南苒最怕裁雨如此,羞愧道:“抱歉抱歉,下次一定带上你。”
“什么?小姐你……”裁雨哇的一声哭得更甚,“你别再吓我了,呜呜呜,你发誓没有下次……呜……”
“……”
姜南苒本想求助边上的丁越,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今日三妹依旧不负众望的闹出乱子了。”
这温朗声线传来,难哄的裁雨哭声戛然而止,这倒是让姜南苒齐心中一喜,随即又警觉起来。
打门外进来一温润如玉的清秀公子。姜南疏声如其人,他比起少年时变化不大,不过整体看去更加玲珑淑修。
姜南疏走进入厅内,看了一眼裁雨,又看了眼姜南苒,微笑道:“实在不行换个主子吧裁雨。”
姜南苒撇了撇嘴,擦完裁雨脸上的泪花将帕子塞进裁雨手里。自己双手轻轻一撑,坐在桌子上。“闹出乱子的人可不是我,是总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存在,凡叫我碰着,就归因在我身上,二哥什么时候和小五一样信口就说我的不是。”
“那看来阿苒着实天赋异禀,但凡遇到你,能叫心有异念者个个原形毕露。不如让大哥安排你去知尹衙门,这样徐大人或许能省下不少力气。”
“徐老头见到咱家人一个头两个大,我要是去了坞城知尹府,你觉得徐老头真的会觉得省心?”
“这话倒是不假,所以今晚徐大人也没得安生了。”
“不就是两个土匪,这些年江南流寇都处理了那么多了,徐大人在这方面也早被大哥磨出经验了,应该……没什么难度吧。我倒是觉得比起审问土匪,徐老头更头疼应付大哥。”
裁雨默默站在一旁,兄妹俩对话停下,忽然只剩下裁雨吸鼻涕的声音,她醒了般,狠捏了两把手里的帕子,“三姑娘,二公子,奴婢先退下了。”
姜南苒伸着脖子道:“去洗把脸,刚哭过吹了风你美丽的脸蛋可就遭殃了。”
“三姑娘要是真心疼人,就少整幺蛾子罢,还有,姑娘才是该洗洗。”裁雨声音不大,急匆匆踱步出去了。
“这丫头……”姜南苒没往下说,随手拿了个频婆果嘎嘣啃了一口。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土匪?”姜南疏目光跟随裁雨消失的地方,语气中难掩认真。
姜南苒双肩一抖,“这还用问吗,我潜伏得够深够久。”
姜南疏复又看到姜南苒浑身脏污的模样,猜到七八分,“丁越哥呢?他把你从泥坑里捞出之后……”
“除了那两土匪的事,其余的我一概不知。”姜南苒继续啃着果子,假装不在意姜南疏落在自己衣服上的眼神。
她咬了几口果子后,准备跳下桌扬长而去,被姜南疏一根手指抵住额头摁了回去。
“记得收拾干净桌子,从后花园绕回去。娘和大嫂在后院陪阿林玩呢。”
姜南疏是个贴心的好哥哥,姜南苒经常会由衷发出这样的感叹,正如此刻,姜南苒望着自己哥哥往外走去的背影,觉得他果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
神仙般的人物赶在裁雨进后院之前追了上去。“裁雨。”
“……二,公子。”裁雨看清来人,有点意外。
姜南疏颇有亲和力地笑了笑,“阿苒爱胡闹,你既然劝不住她,可以跟我说。别跟着她一起掺和,主要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又不会功夫,在外面还是比较危险的,尤其是像今天这情景。”
裁雨没有一口答应,为难道:“二公子放心,往后我一定跟紧三姑娘,绝不会再有今天这样的事。”
“傻裁雨,我是说你啊。”
裁雨微怔,抬眼直视姜南疏,少顷又意识到不妥般羞赧地挪开了眼。“二公子,今日是我行事欠妥,没找到姑娘不说,还给大公子和军爷们添麻烦了。”
姜南疏轻叹了口气,“算了。”他从广袖中取出一枚折叠整齐的麻纸递给裁雨。“这是慈孝街百纪药铺的取药单,是之前给阿羿治跌打的膏方,那小子不爱用药,用了一剂便没再去,你去取来自用吧。”
裁雨愣了愣,还未来得及说点什么,姜南疏却已经走开了。她张了张嘴,却连个简单的谢字都吐不出来,正着急,那渐远的身影忽然停住。
“对了,跟我说不算告密。方才你没答应我,我猜你是有这个顾虑在吧。”
天上一柄弯月,春风度在这若大的姜府里,带着新叶的气息和暖意,裁雨环抱手臂,那里有不为人可见的伤口,是今日在浮实山中留下的。
这春风确实舒服,不像入夜山里的风,除了寒意,还有砭骨的阴森。裁雨思及此,喃喃重复起姜南疏的话,“不算告密……”
******
坞城知尹徐庆山在衙门刑狱前老远就看到了姜家的守备军。
“又不得安生咯。”徐庆山把官帽摘了,递给边上的师爷,挠了挠头进去了。
刑狱不大,该有的一应俱全,下了石砌的连续两个三抬阶,徐庆山果然看见狱门内透出昏黄的灯火。
“军爷,说我们是流寇是土匪,我们认了,但是凡事要问个前因后果。不能因为扣上了土匪的帽子就将我们发落了呀。”
一听到去云城服役,瘦子惊惶不定,开始自救。
“是啊是啊。”胖子立即附和道:“我们兄弟二人在乾泽年间因为水灾欠了庄头租子,利滚利的一直都没还上,这才不得已弃了耕……”
“哼……”黄其甫冷哼一声,“乾泽年间因为水患导致的民间债奴问题早就解决了,什么粮债药债都由官府出面平了。你说的不过是托词,弃耕?说得好像自己有多么热爱劳作,那只不过是你们为数不多的见得了光的日子。自甘堕落者,总会为自己找借口开脱,你这套说辞,我听得太多了。”
“开脱?我们没有必要为自己开脱,就像官爷您说的,这些年指挥使在江南平流寇,我们虽然落草了,却从未真的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别说霍乱百姓,就是这江南的九城的城门都很少能够踏入的,说是流寇,其实就是在山上打猎为生的流民而已。”
“对!”胖子被点拨了一般,说话间,手上的镣铐叮当响。他跪扶在地上,对黄其甫道:“就是,我们在山上,打,打猎来着。”
黄其甫面无表情的歪了歪脑袋,看着他胡言乱语。胖子在他的注视下瞬间声弱,最后闭嘴了。
瘦子已经反应过来,冲胖子骂道:“你他妈的闭嘴吧。”
“春季在浮实山中打猎?”黄其甫重复道,地上两人还没想好怎么辩解,边上胥吏道:“记下了。”
黄其甫卸下佩刀,胖瘦两人把头埋在地上吓得直哆嗦。看押的守备兵厉声道:“把头抬起来!”
黄其甫将刀递给属下,蹲下身小声道:“看来阿暂堂并不好混啊,开春就冒着禁令出来打猎果腹。”
听到阿暂堂三个字,两土匪连喘息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
徐庆山在外面站了半晌,终究还是不打算进去,他呼口气摇了摇头,转身准备撤离。
“呀——”
徐庆山脑袋磕在坚实的铠甲上,差点没站稳,幸好被守备将士拽住手臂,才没栽倒。他扯回自己的手,捂着脑袋疼得半晌分不清东西南北,只听闻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徐大人,您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
徐庆山压了压痛感,抬头看了眼姜南阗,淡道:“小指挥使来了。”
“嗯。”姜南阗面带微笑谦和有礼,颇为随意的朝映出灯光的狱门看了看。
徐庆山清了清嗓子,“我,听说又有土匪,小指挥使的人已经很久没有送土匪过来了,我便过来看看,不过指挥使的副将对此信手拈来,我便打算回去了。”他往边上站了站,意思给姜南阗让路。
姜南阗并未动,“大人,淮奚有事请教。”
“唷呵,请教便罢了,指挥使需要什么,不妨直说罢,你们父子这些年折腾的花样也不少,我有不配合的时候吗?”
姜南阗依旧态度谦卑,“徐大人,我想问问您江南渔贩的事。”
徐庆山少见的警觉起来。
“我备了茶水,大人请随我来。”姜南阗三两步就走到了狱门口的台阶。
徐庆山还在犹豫,但未等他说话,边上的守备将大手一挥,对他做出了请的姿势,徐庆山吓了一跳,抬起的右手手臂传来隐隐的酸胀,就是方才被这名将士捏的。
徐庆山不高兴的揉了揉手臂,然后背起手朝外走去。
“刘七,你方才是故意的吧,你猜待会徐大人会不会跟指挥使告你的状?”旁边的将士目睹一切,压低声音撞了一把刘七的肩,调侃道。
刘七方才还刻意板着的脸露出了憨傻的笑,得意的说:“告去吧。”
——
碳炉上的水煮到一开的时候,姜南阗正好坐定。
“据说天元年间海岸边常年有渔贩集结,且都是私贩,为了维持生计,大家相互包庇扶持,最后慢慢形成了江南规模最大,力量覆盖最广的一支海商。”姜南阗气定神闲,一边醒茶一边洗茶具。“与内陆其余商贩不同,渔贩私底下进行互市并不是唯一生存手段,他们实际上还有一层身份,就是流匪。不知道大人在坞城这么多年,有没有经手和这帮土匪有关的案子或者事务。”
徐庆山本想草草应付完姜南阗就回去,如今站在厅中,像被姜南阗审问,这也让他不舒服。于是他走到桌案前坐下。
“流匪自从乾泽九年那场军粮案后,就开始肃清,自都指挥使和小指挥使你入朝归来,更是不遗余力的缉拿,这么多年了,莫说江南九城再无匪患,就连周边的擎南和宣中,都太平了许多。”
这话不假,但是徐庆山没有说回答自己的话。姜南阗将醒好的盏放置在徐庆山面前,把跑了第二次的茶汤注入杯中。
“徐大人听说过啊暂堂么?”
徐庆山看了眼茶又看了眼姜南阗,“没有。”
“最近淮奚听到一个传言,江南渔贩最终能够做大,是因为与各城官场人员有勾结,虽然前些年肃清流匪的时候,缉拿审讯都是跟着章程来的,但是这些渔贩们好像都没有统一的派别,不像山匪,所以当年究竟哪些流匪出自海岸私贩,哪些是真正的零散流匪,我和我父亲,包括其余几城的官员,几乎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一点。”
徐庆山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是不是渔贩有什么要紧,无论是流匪还是私下互市的渔贩,都在这些年肃清之策下凋敝了,该罚的罚,该惩处的惩处。小指挥使想重新翻一遍所有在册的流匪案底,将那些从事过渔贩勾当都罪加一等吗?”
“我正有此意。”
新添的第二杯茶很烫,徐庆山稍稍在唇边抿了一下,迅速放下茶盏,咂吧已经伤到的地方,默默捋了捋舌头道:“知尹府不留存结案的案卷,所有卷宗都会封存上交布政使手里,小指挥使爱折腾,我也不多说什么,但是这件事实在没有必要,而且我也帮不了你。”
“但是我知道布政使司虽然在凉城,卷宗却有一部分在坞城。”
徐庆山很警觉,立即爬起来,摆摆手道:“你想越过布政使陆大人找我开案卷室的门?那不可能,即便都指挥使,你的父亲姜大人点头我也不能把钥匙给你。先不说坞城案卷室里有没有你的要的卷宗,就算是有,也不会因为你的一句话就将那些流匪一个个搜罗出来重新发落。小指挥使近来太平日子过得不自在想找事情做,可以在别的地方花心思,不要剑走偏锋,做这种没有意义的无用功。”
“知尹大人。”姜南阗也站起来,又问了一遍,“九城里有官员勾结渔贩,这事你知道吗?”
徐庆山侧身给了姜南阗半张脸,“不知道,而且在本官来看,通过这些年都指挥使和小指挥使不遗余力的肃清,江南匪患流弊已除,早就不存在什么渔贩。”
推开门便看见刘七,徐庆山更加恼火的甩袖走了。
“匪患流弊已除?”姜南阗蹙眉喃喃:“只怕早已是春风吹又生。”
刘七看着徐庆山的背影耸了耸肩。转头道:“指挥使,方才都指挥使那边来人,说……”刘七说到这里顿住,进了门,走到近处。
“说了什么,你这么神秘。”
“说是要找个人去趟瑞城。要么是丁公子,要么是五公子,让您自己定夺。”
姜南阗思忖片刻,道:“阿羿办事未归,让丁哥去吧。”
“可是……”刘七皱着眉慢吞吞的说:“丁公子好像不开心,有心事,还好让他去瑞城吗?”
姜南阗笑道:“你这不是挺细心的,所以平时装作一副莽撞样就为了故意气徐大人?”
刘七听到这话倒是有点得意,挠挠络腮胡,说:“自从十年前观澜港遇袭那晚,我被指挥使摁在地上,我就反思自己了,当时所有人都看出来是公子的计策,只有我傻乎乎……”
“那次不怪你,不过提到这个,你要不要随丁哥一起去瑞城,说不定能见到沈大人。你不是心中十分敬佩他么?”
“好啊好啊!”刘七两眼放光,顿了顿又踌躇的说:“说到沈大人,我倒是想起他手下那位叫明先生的,十年前观澜仓遇袭,幸亏明先生即时出现,才能够那么顺利的将粮仓守住。也是那晚,明先生救了我一命,当时他一出手,兄弟们都眼前一亮,只是自粮仓事后,再也没见过他,不知道沈大人晓不晓得他的行踪。”
所谓细心的刘七自顾自的说着,并没有注意到姜南阗脸色早已由晴转阴,直至愁云满布。
小情侣因为阵营问题日常闹分手中,这样的情节写着写着似乎就避免不了。[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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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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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喜欢权谋,喜欢胸怀天下者被世间情感所困,彼此陷入极致拉扯的故事,于是《豢虎记》便在我酝酿许久之后终于动笔了。文臣和武将之间惺惺相惜,却因仇恨不得已站在对立阵营的无奈。后辈之间的爱情、友谊,因为恩怨和立场而不能袒露心声的苦闷,皆在大程王朝走向坍塌后迎来裂变。我喜欢好的结局,所以裂变后是一切美好情谊的重生,结局会是he.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