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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幽会 ...

  •   大程国边境五方军,论兵马数量和战力,暮北兵马共计二十一万,排在五方军之首。这是暮北这片土地特殊性导致的,出了忘水城,越过暮寒山延伸山脉,北境四城一马平川,与北赖之间不过隔着寥寥几座矮矮的山丘。暮北一旦失守,永益皇城就将立即处在刀槊之下。因而暮北四城可谓全民皆兵。每年开春第一季下拨军粮,暮北粮草辎重总是最快完成数额拟定,督粮官也是最先上路的。

      “暮北督粮官从庆东出发,估计现在已经到了曝盐港。二月前往暮北的监军也应该回来了吧。”乔广陵坐在窗前,边上曾经属于北林的位置,现坐着十五岁的阿辰。

      “年运不济,北边战事吃紧,暮北将士人心不齐,主帅纳兰吉不堪压力,只能顶着项上人头与北赖苦苦僵持。”阿辰手支在桌上,两指夹着一张对折的密信,在面前扬了扬,“预计墓北监军李边硕面呈陛下的时候,会是这套说辞。”

      乔广陵看着阿辰,莞尔道:“小阿辰已经有你北林叔当年的样子了呢。”

      少年阿辰清朗的脸上立刻盖上了一层阴影。

      “北林当年,也常像这样坐在我身边,说着朝中诸事,亦或是探讨一些生活琐碎,有时得闲也会与我拌嘴。”乔广陵陷入与当下事务无关的场景里,全然没有看见阿辰的脸色。

      “老爷与北林叔年少相识,志趣相投,又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风雨,这辈子应该没留下过什么遗憾吧。”

      乔广陵不由一滞,“啊?”

      阿辰眼神清澈,认真道:“从小我便觉得老爷与北林叔之间亲密无间,无话不谈,但是自从北林叔不在,您经常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慢慢我觉得那并非简单的思念,更像是一副遗憾满满的样子,可如果真的是这样,怎么北林叔在的时候,没有抓紧时间弥补,去让彼此的心结释然呢?”

      乔广陵咽下一口老血,极力维持着表面的温文儒雅道:“小阿辰虽然从小被北林言传身教,但到底才十五,算了,再成长两年吧。刚才说到哪了?”

      阿辰总觉得乔广陵关于两年后的预设是将他逐出府门之类,但是乔广陵面上看不出端倪,他的念头一闪而过,接着说起正事,“暮北监军李边硕回都了,今日面圣。”

      乔广陵道:“你说得对,开春北赖南下掠夺粮食和土地,暮北战事只会越来越多,战事越多,军中首领之间相互掣肘,矛盾也就多了起来。这里面还牵涉朝廷派系之争,李边硕虽然不会直接偏袒齐逢池,但说一说纳兰吉的辛苦,比直接在陛下面前参他一本更有力度一些。”

      “纳兰吉在暮北军中威信不足,将士们实际更愿意听命于骠骑大将军齐逢池。”阿辰揩起一只笔,他看了看狼毫,是湿的,就着桌上的一张纸画起来。“老爷,我听说纳兰吉是自天元十八年末开始接管暮北军的,难道真的只是因为纳兰吉曾是蔚王一党的人吗?”

      “站在陛下角度来说,天元十八年末的暮北,谁都可以做主帅,但纳兰吉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乾泽九年蔚王赵氏倒台,本就没有领兵之才的纳兰吉更加形同虚设了,反观骠骑大将军齐逢池,是个天生上战场的料,他心高气傲,又正值而立,是对建功立业最渴望的年纪,看纳兰吉怎会不碍眼。”

      “是啊,毕竟如今芫妃册封皇后,齐逢池应该更加有底气冲纳兰吉叫板了。”

      阿辰一边说着朝中事,一边开小差般的画着,乔广陵朝纸上乜了眼,奇道:“你画的是暮北?”

      “是啊,之前老爷有本书叫做《仺禀录》。”

      “那本书只提及大程国土和各地粮食作物的差异,暮北那地方不利农事,内容所涉应该更少吧。”

      阿辰抬头用笔杆戳了戳额头,“但里面有张大程地形图,老爷没见过吗?不过比起暮北,江南地形复杂,我看了也记不住,只记得山山水水,应该是个十分美丽的所在。”

      “阿辰喜欢江南的话,不妨去看看。”

      阿辰弯起眼笑了笑,“那暮北呢?”

      “北赖暂时不会轻举妄动,但凡没有大的战事,暮北局势一时半会也不会有太大改变。”

      “嗯……老爷,齐逢池是否已经倒向璃王?”

      乔广陵就着窗边的风轻轻吸了口凉风,长睫微垂,“目前没有明确的迹象,不过就算他们已经在同一条船上,暮北还是一把又大又重的钝刀,璃王拿不起,挥不动。但是江南就不一样了,璃王对瑞城港势在必得,我们绝不能看着他落入璃王手中。”

      阿辰听明了厉害,当即起身,“老爷,那我去准备准备。”

      乔广陵微微侧目,瞥见桌上那张信手涂鸦的纸,玩味十足的将其对窗举着。在阿辰的画中,暮北野旷天低,苍芜的天地中心不知何时多出一琼林玉树般的人物,乔广陵仔细瞧着,却意外发现,隔着薄纸,窗外稍远处,柳林下,河池边,一道身影恰与画中人重合。

      乔广陵笑了,慈爱溢出眼角。

      ******

      与永益城还有些许清凉安静的氛围不同,江南的暖风吹得肆意,花也已经开得十分热闹。姜南苒乔装打扮一番,去往坞城外的浮虚观中赶灯会祈福了。

      浮实山亭亭如盖的林荫路里塞满了人,一直挤到半山腰的浮虚观,人流熙熙攘攘,再往上延伸到了后山凉亭和溪水边。

      “今年人格外多呢。”姜南苒额头冒着薄汗,不管不顾的往里窜。

      “三姑娘。三姑娘仔细脚下,你等等我啊。”裁雨是姜长鹰府里的侍女,一路紧跟在姜南苒身后。快到浮虚观的时候,她终于没了力气。姜南苒让裁雨在观中休息,自己则往山中去了。天快黑的时候,裁雨依然没有见到姜南苒回来,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裁雨立即前往山中寻找小主子的踪迹,她拔了火信口,对着天空放出信号后,只身融进漆黑如墨的山林。

      ——

      “为何选了今天这日子来山中,山下人挤人,费老大劲才跑上来。”镜湖边,一胖男人对另一瘦子道。

      “这三日是观灯祈福日,挑这种时候,万一被人发现,你能说出什么借口解释自己来浮实山中,你一不是云游道士,二不是闲散公子哥。”

      “如今你都这般谨小慎微了么?”

      “不然呢,姜长鹰那厮自从做了都指挥使,江南落草的帮派不是去充军就是去服役,再有的只能去擎南或醉临那边讨生活。坞城不仅是他的老巢,他儿子身为坞城指挥使,把这里管得跟个铁桶一般,父子两一个赛一个的难缠。”

      “任他们父子再怎么厉害,咱们□□寨不还是风调雨顺的,无需担心那么多,咱们可跟那些人不同,跟着暂老大,背靠朝廷,细说下来,姜长鹰姜南阗这些人,不过是咱们暂老大的同僚而已。”

      “行了,暂老大让咱们小心行事,藏好尾巴,不过好在这次行动多在瑞城,只要我们谨慎些,主子和他背后的老爷们自有万全之策。”

      ……

      姜南苒正听得入神,倏忽脚下一滑,跌进一个山坑中。山坑逼仄湿滑,姜南苒苦苦挣扎一番,白白滚了一身泥也没有爬起来。天渐渐黑了,上一次她处于这样的崩溃的境地,还是两年前和侄子阿林玩捉迷藏,把自己塞进枯井里出不来的时候。姜南苒很想大喊救命,但是她不能这么做,她原本是想抓住那人的,现在只求自己不被发现。

      不知过了多久,姜南苒头顶草从断木卡卡作响,仔细一听,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姜南苒的心复又提起来。

      只听头顶传来二人对话。

      “你是不是听错了,这么高的深山上怎么会有人,况且都黑天了。”

      “你忘记自己来这里用的理由了,你不是说一旦被人发现就说看灯祈福好奇钻进山里,天黑迷路了,万一真有人是这样呢。”

      “嘁。”其中一人笑道:“这种借口,除了你我,只有来这里幽会的人才会拿来搪塞别人了。”

      “但是……”

      二人话没说完,真真切切的听见边上传来一声冷笑。

      “谁!”

      两人警觉起来,背靠背四下张望。终于看见不远处松下站着一人,此人双手抱胸,悠然依着树干,看身形是个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

      “你是何人?”
      “为何出现在这山中?”
      “你何时在此?都听见了些什么?”
      此胖瘦二人你一眼我一语,明显有些慌乱。

      树下那人歪了歪脑袋,“二位着急忙慌问了这一堆,叫我一时不知从哪句开始答起呢。”这声音清朗温润,虽然看不清长相,但依然可以认定是个长相俊逸的青年儿郎。

      胖子眼中一亮,道:“这位公子,你孤身一人来此深山,难免遇到豺狼虎豹,相遇即是有缘,不如同我兄弟二人一道去山下先吃壶酒,我们再送你回家可好?”

      瘦子瞠目看了伙伴一眼,骂道:“你他妈的在放什么……”

      唰——

      没等话说完,不知何物裹着肃杀飞来,胖子身躯肉眼可见的震颤了一下,随即摔了个四脚朝天。

      “谁?”

      二人稍微整理了一番,看向树下依然泰然自若的男子。“是他,肯定是他搞得鬼。”两人抄刀,“你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本爷爷今天就让你知道江南阿暂堂的厉害。”

      树下男子眼中立即着了一层厉色。刀锋逼近,男子眼眸微敛,不消他亲自出手,一道剑气袭来,将两把刀轻而易举的挥开。胖子和瘦子齐齐退至十步开外,才稳住身形。再抬头,树下已多了一人。

      “你又是谁?”胖子嚷嚷道,瘦子这次学乖了,止住兄弟的话头,改口道:“这位侠士,大家都是江湖上跑的,路见不平是好事,但是这人和我们兄弟之间有些私怨,还望侠士不要参与。”

      “嘁,小丁越不愧是好护卫,来的真及时。我啥也没干,你要是晚来一步,这两货就差点要了我的命呢。”

      “我不过生个火的功夫,你转眼就不见了,非得我把你绑起来才行吗。”丁越把沈溟护在身后,微微侧着脑袋责怪道。

      沈溟并不恼,看向对面惊恐中夹杂疑惑的两人。“你们二位听见了吗,他不是侠士,必定是要参与此事的。”

      “他是你的,护,护卫。”瘦子疑惑问。

      “不可能,你没听见他说要绑他,哪个护卫敢绑主子?”胖子反驳道。

      “也,也对。”瘦子立即被说服。

      “喂。”胖子冲丁越喊道,“识相的快让开。”

      丁越脸色不变,只是声音冷冷的,“你是没听懂吗?敢伤我的人,我下一次出手,可不是让你们受皮肉伤这么简单。”

      瘦子还是机灵一点,戳了戳胖子道:“这人扎手,赶紧的,赶紧撤。”两人拔腿奔着身后的密林跑去。

      沈溟动身欲追,却被丁越伸手拽住。

      “不能让他们跑了。”

      丁越把人往怀里带,安抚似的道:“我知道,交给我。”

      密林近在眼前,只要一头扎进去,或许就能逃出生天,但是来不及了。刷刷又是两个不明的飞来之物,轻易就将胖瘦二人撂倒。丁越扔掉手中的碎石,上前将二人绑了,栓在树下。

      “你要审吗?”丁越问。

      沈溟悠悠走过来,“交给指挥使吧,都指挥使和小指挥使,有的是人料理他们。”

      “两位英雄,放了我们罢,我们不过是寻常百姓。就做点私下的买卖,补贴家用,没有触犯王法。”

      “是啊是啊,两位英雄,我们有眼无珠,还请高抬贵手啊。”胖子附和道。

      “私下的买卖?”丁越问道:“什么私下的买卖要来这浮实山中,天黑了还在密谋,看来的确有必要送你们去指挥使府,好好查问一番。”

      胖子男毫无耐心和城府,见丁越如此,知道八成没有情面可讲,骂道:“查我们?切,你们凭什么?傍晚在浮实山逗留的可不止我们,你们还不是一样。”

      “哎——”沈溟打断道:“我们跟你们可不一样哦。”

      “不一样?你们偷偷摸摸的,又是生火,又是安营扎寨,我看你们才最可疑。”瘦子骂道。

      沈溟还是一副悠闲散漫之态,“你最聪明了,如你所说,我们是来幽会的。”

      胖瘦二贼人舌挢不下,看看沈溟,又看向丁越,立即被丁越神情所震摄,忽而想起方才胖子扬言要请沈溟喝酒之语,顿觉得自己眼下这番遭遇,实在是自作孽,那不曾拿出来说的一节,才是丁越对他们不可轻言放过的关窍,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丁越不想再理会这桩小事,他拉起沈溟就往柴堆那厢走去,沈溟亦步亦趋,忽然顿住。

      “怎么了?”

      沈溟不语,只看了眼丁越,眼神稍稍流转,丁越就完全会意,拔剑一杨。

      剑铮的一声笔直钉面前,吓得正四脚着地缓慢爬行的姜南苒缩起了脖子。

      “哟,这是哪里来的四脚兽?”沈溟笑道。

      丁越走过来,握着剑柄蹲下去凑近一看,稍稍惊讶后又换上无奈和嫌弃的表情,“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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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喜欢权谋,喜欢胸怀天下者被世间情感所困,彼此陷入极致拉扯的故事,于是《豢虎记》便在我酝酿许久之后终于动笔了。文臣和武将之间惺惺相惜,却因仇恨不得已站在对立阵营的无奈。后辈之间的爱情、友谊,因为恩怨和立场而不能袒露心声的苦闷,皆在大程王朝走向坍塌后迎来裂变。我喜欢好的结局,所以裂变后是一切美好情谊的重生,结局会是he.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