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星呀走迷宫》默剑

15、第十四章

　　事情起源于两个月前，那时正是高考前夕，了解王诗桃学习状态和成绩的王父王母也早早开始给王诗桃安排对象的事情上，这一安排，就安排到了镇长一家身上。
　　宋启明也不是很挑的人，只要大致上门当户对，两个孩子没什么意见他便也能同意，而王诗桃确实也符合这一点。
　　而在两个年轻人见面后，宋启明便更加肯定了王诗桃这个未来儿媳妇的身份——在他看来，两个年轻人明显是相互有好感的。
　　于是在后面两个月里，宋启明都有意无意地撮合两个孩子，并与对方家里达成了高度统一的意见，几乎已经是半个亲家，甚至提前向对方家里支付了彩礼。
　　只是自打安青明从外面回来之后，宋远行的态度似乎变了。
　　他开始跟宋启明和王诗桃提出自己也想出去工作生活的想法，当然，这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
　　王诗桃不可能因为宋远行而离开父母所在的地方，而宋启明也不希望儿子放弃自己铺好的路远走他乡。
　　宋远行要是离开，就等于毁了两个家庭。
　　于是宋远行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到了王诗桃身上，从那以后便对她爱答不理，甚至时常满脸厌烦，有时连宋启明都看不下去唠叨他两句，可一向听话的宋远行却像是突然进入了叛逆期一样，最后搞得两家人的关系都有些僵。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两家的亲事就这么黄了，可突然有一天，王诗桃激动地敲响了宋启明家的门，说是要找宋远行。宋启明自然还是希望两个孩子能在一起，于是便让王诗桃进屋让两个人独处一会儿。
　　没过多久，两人从小房间里出来了，出来时王诗桃依旧满脸洋溢着开心，而宋远行则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宋启明试图套话，但两人什么都没说。
　　如果那时宋启明就能发现不对劲，那么一切都是可以挽回的，但如果终究只是如果。
　　那之后的几天里，宋远行和王诗桃几乎天天都在一起，神秘兮兮的，说什么做什么也背着家人。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小情侣希望有些私密空间是很正常的，这也正合两家人意，便也随他们去了。
　　在宋远行失踪的前一天，当他随口问起家里是否有红蜡烛时，宋启明甚至都想到了某些情侣之间的小游戏，可他抓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到“仪式”的存在。
　　三天后，在确定了两人失踪的事实后，宋启明除报警之外的第一件事便去了宋远行的房间搜查了一番，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在宋远行的床上找到了一本写着“仪式”的小册子。
　　一开始宋启明也是不相信的，可在警方搜寻未果的当天夜里，他还是将目光移向了这本小册子。就这样，他抱着试试的心态，一个人拿着蜡烛按照册子上的路线走了两遍。
　　当然，结局是注定的，他失败了。
　　可他也在那时几乎确定了儿子的失踪和“仪式”必定相关。因为，他在“仪式”的终点，发现了两节几乎燃尽的红蜡烛……
　　而其他的事情，安青明和严鸿宇也都知道了。

　　听完宋启明诉说的故事后，两人面面相觑。
　　整个过程中，他们都安静地听着，可所有的事情从宋启明口中说出来却完全是另一个版本，原本被王诗桃单方面纠缠的宋远行其实是与前者两情相悦？背信弃义的是宋远行？“仪式”是王诗桃带来的？
　　所有关于信息差的疑问安严两人并没有问出口，他们现在只想知道“仪式”究竟是什么，他们又如何通过“仪式”找到失踪的两人？
　　或许是为了解答安青明心中的疑问，交待完一切的宋启明进屋拿出了一个小册子递给了他。
　　那是一本看着有些年代的册子，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被翻了出来，直到此时边边角角依旧粘着些灰尘。泛黄的纸张还算厚实，摸着似乎又有些湿润的触感，而在这样真实的纸张上，却被手写上了荒诞的情节。
　　册子上的内容是安青明与严鸿宇一起看的。
　　“仪式”的前半部分过程与他们所了解的无异，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仪式”还有后半部分。
　　完成前半部分后，参与者才算是真正叩开了“仪式”的大门。
　　【行至终点，闭目直行十步，可入真境。寻烛光所指，抵真境中心，所求之物与归途，皆在其中。】
　　【烛灭之时，警示四野——风动不闻，唯持烬续明。】
　　后半部分的内容大概是说，在走到前半段的终点后，再闭眼直走十步，便能进入真正进行“仪式”的空间。在另一层空间里，跟着烛光的指示走到正中央，便能实现愿望，并找到回来的路。
　　“所以您更倾向于他们被困在了‘仪式’里？”看完了全部内容后，安青明问道。
　　直到此时，他依然不相信这是真实存在的事情。
　　宋启明艰难地叹了口气回答：“这就是事实！”
　　“可宋远行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他有什么愿望一定要靠这种方式实现吗？”宋启明毕竟是一镇之长，虽说不可能面面俱到，但大部分事情都是能满足宋远行的要求的，更何况以宋远行的性格，也必然不可能提出太过分的要求。
　　所以当安青明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心里也有了不好的预感——宋启明的愿望或许与自己有关。
　　可面对安青明的提问，宋启明似乎有自己的见解，只见他眼神浑浊，嗓音嘶哑，极力反驳道：“不是远行，不可能是远行！那个仪式需要两个人，一定是小桃提的！远行一定是为了迁就她才去的！”
　　宋启明越说越激动，最后甚至用那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安青明，嘴唇不停地张合着，那种着魔的表情让安青明一阵冷颤，同时却又让他倍感熟悉。
　　那是在那个雨天，与宋远行一模一样的表情……
　　安青明直觉不妙，匆匆找了借口并承诺自己会考虑一下后，便拉着严鸿宇离开了。

　　重回阳光之下，安青明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的不适感暂时被压了下去。
　　见此，严鸿宇也适当开口：“他不太对劲。”
　　安青明点头：“对，那天宋远行也是这样，跟着魔了一样，很奇怪。”没等严鸿宇回应，他继续说道：“而且我从刚进去就觉得不舒服，当时我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你知道是什么吗？”
　　安青明顿了顿，注视着严鸿宇，眼底满是惊恐：“我的第一反应是……宋启明真像是个人……”
　　严鸿宇一时没反应过来安青明说的到底是哪一层意思，可在与后者眼神接触之后他明白了：“可他不本来就是人吗……”
　　这句话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
　　那是他亲眼所见的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恐惧亦有悲伤。
　　但他也不觉得安青明是错的。
　　安青明回答：“是啊，所以我觉得我也变得有些奇怪了……”
　　他知道严鸿宇说的是事实，可除了视觉，他的其他感官似乎都在告诉他那是错的。在那间无法透气的房间里，违和感无处不在，就像是融在了烟雾里一般，不可见，却存在真实的伤害……
　　“或许你是对的。”
　　面对安青明的自我怀疑，严鸿宇却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这倒不是他为了安慰安青明而说的，在刚刚那间屋里，他也有一些自己的观察和感受：“首先我们得知道宋启明和宋远行这对父子到底是谁在说谎，或者说，到底谁说的更接近事实？”
　　安青明分析道：“他们的行为和情绪看起来都是合理的。”
　　严鸿宇补充：“是的，至少在我们所见的大部分时候是合理的。但就像你说的，他们都出现了异常的情况，就像刚才那样。”
　　谈及几分钟前宋启明的异常表现，两人都心有余悸，暗自庆幸自己跑得够快。
　　于是安青明接着话茬继续说出自己的想法：“他们异常时的表现就像是吃了什么药……”话刚说出口，他便又摇了摇头否定：“不，更像是精神被短时间地控制了一样……”
　　严鸿宇继续提出疑问：“除此之外，我更倾向于宋启明没有完全说实话，我认为他至少不是在宋远行失踪之后才知道仪式的存在。”
　　“我也有同样的想法。”安青明表示肯定。“如果他是在宋远行失踪之后才知道这件事，那他一定会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不管警|察认不认这件事，都会第一时间告诉警|察。可他现在的态度明显对此有所隐瞒，表明仪式被公之于众的弊端或许大于他找到宋远行的心情。”
　　说到这里，安青明又想到了那个密码本里末尾的一句话——【可是我真的好想活着】。
　　那一瞬间，安青明只觉得一股悲哀油然而生。
　　宋远行的前半生过得不苦，甚至大多数时间都可以用普通、幸福来形容。可宋远行这个人却总是透着一股悲凉的气息，纵使他平日里万般伪装，将自己隐藏在那张开朗的笑脸之下，都掩盖不住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阴影。

　　那种气质，似乎是他与生俱来的，宛若天生孤星。

　　猛然间，安青明心脏一跳，不适感再次袭来，交织在其中的还有那股令人熟悉的恶寒，一时间他背脊发凉，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
　　严鸿宇见状感到不对，立马上前扶住了安青明，这才没让安青明直接倒在地上。
　　过了两秒后，一系列的不适又突然消失殆尽，安青明虽有些不解，但还是表示自己已经没事，只是心里暗自决定回学校后一定得去医院看一下。
　　因为这一突发状况，两人最后还是先回了旅馆，并在旅馆内继续讨论是去是留。

　　旅馆房间内。
　　烧水壶在几分钟的工作后冒出滚烫的水汽，随着“咔”的一声响起，它目前的工作也已圆满完成。
　　在没有了杂音后，安青明才接着之前的对话继续说：“鸿宇，我也有假设，如果仪式是真的，那这一切其实都能解释得通了，除了宋启明和宋远行叙述上的差别之外。当然，这不排除是他们主观认知上的差异。”
　　“嗯，我知道。”严鸿宇回答，将热水壶中的水倒进两个一次性纸杯放凉。他何尝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从开始他就知道承认非自然事件的存在就是最简单粗暴且合理的，可没人会相信自己认知范围之外的事情，哪怕是他自己。
　　更何况，在严鸿宇眼里，这件事已经完完全全超出他们的解决范围了。
　　于是他看向安青明，反问道：“那么假如这都是真的，那宋启明希望让你帮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安青明沉默了，他居然有些不敢直视严鸿宇的眼睛了。
　　半响之后，他依旧平静的声音响起：“……我知道。”
　　宋启明希望他加入，并不是想要让他直接找宋远行或者提供线索，而是试图让他帮忙一同打开进入仪式的通道。

　　那个仪式，需要两个人。

　　说句不好听的，宋启明就是需要另一个救他儿子的祭品而已。
　　“青明，既然你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你应该也知道我的想法吧。”严鸿宇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平静：“我还是那句话，我希望你不要再掺和到这件事里了。”
　　安青明没有再说话。
　　他确实还在做思想斗争。
　　似乎有那么一个声音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中，那声音告诉他，不管非自然事件是否存在，帮助宋启明都是有必要的。
　　如果是真，那只要自己帮忙打开了仪式的通道，宋远行就有救，而出来的方法亦有记载，不至于真的被困在里面；如果非真，那么自己就只是走个形式，也能打消宋启明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妄想。
　　不管如何，似乎自己帮这个忙才是最正确的答案……
　　安青明觉得自己终于做好了决定，可正当他准备说出口时，严鸿宇却像是预判了一般把他的答案堵在了喉咙里。
　　只听严鸿宇说：“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宋远行失踪了吗？”
　　安青明本来想着告诉严鸿宇自己的决定，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严鸿宇想要表达什么。
　　严鸿宇接着说：“难道宋远行不知道该怎么出来吗？那他为什么还是失踪了？”
　　是啊，宋远行如果真的进行了仪式，那必定是照着小册子上的步骤来的，如果他最后没能出来，那自己又凭什么有自信可以走出来呢？
　　“而且这一点，难道宋启明想不到吗？你还记得他一开始说了什么吗？他说宋远行在一个很危险的地方，说明他自始至终都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这也就进一步说明了他在说谎！”
　　“青明，不管他是不是为了救宋远行，他这样的人都不值得信任！”
　　或许是二手烟对安青明的影响尤其大，从他们到宋启明后，安青明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像是被什么东西蒙蔽了一般，此时经过严鸿宇这一系列的言语敲打，他猛然醒悟，思绪也变得逐渐清晰起来，对刚刚自己产生的想法一阵后怕，心有余悸。
　　他觉得自己的感觉没错，他也变得奇怪了……
　　“我知道了。”终于再次抬起头，眼神重回清明。
　　然后在严鸿宇担忧的注视下，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
　　“幸好你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