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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海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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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是午后,阳光是灼热的。不过凉亭内并不炎热,海棠虽然不是正夫人,可顾言后院只有她一人。她的日子一向舒心。
北山见她自从接过铜镜便开始满面的恼怒,便觉得有些快意,海棠一定很气愤,从海棠的视角来看,她比她要先认识顾言。她又是她的救命恩人。
北山静静地看着她脸上变换却无法消失的愤恨,她假装好像第一次看到,哭笑不得道:“你可能误会了。”
海棠抬头看她,北山温柔地道:“这不是我的铜镜,我与他是旧友之谊。”
北山观察到她脸色明显好了不少,海棠道:“既然不是你的,那这是谁的铜镜?”
她果然很爱顾言。她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北山愣了一瞬,犹豫道:“是我妹妹的,她是我们三人中最小的一个,不过,她去世很多年了。”
海棠也愣了一瞬,她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
北山接着道:“她葬在紫竹林。顾言很多年没有去祭拜过她了。”
海棠皱眉,犹豫,然后道:“她与顾言是什么关系?”
北山看着海棠若有所思的眼神,“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
海棠有些警惕,她知道面前的女子从来不简单。北山见她如此,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海棠终于道:“什么交易?”
北山道:“你帮我出城,你想知道关于顾言的任何事,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海棠疑惑:“你不能自己出城?”
北山摇摇头:“我出城会被人跟踪。”
海棠沉默,北山道:“你只需要送我出城,其余你不用管。我可以保证,幕后之人不会杀你。”
海棠狐疑道:“你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北山点点头,海棠又说:“连紫竹林也无法对付的人……”
北山没有接话,她知道海棠需要一些时间判断与思考。因为她是太子师父,按理说没有人敢随便惹她。她会害怕与犹豫再正常不过了。
亭子里陷入沉默,北山并不着急催海棠,她看着她沉思,她知道,她会答应的。
过了一会儿,海棠开口道:“成交。”
北山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海棠道:“你想什么时候走?”
北山道:“今日。”海棠露出惊讶的笑容,北山接着道:“所以你有什么问题,现在问。”
海棠思考一瞬,“顾言与小绒是什么关系?”
北山沉思一会儿,实话说她也不知道该说他们什么关系,她道:“两情相悦,心心相印。”
海棠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咬牙问:“那他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北山的思绪回到当年,她淡淡道:“因为我设法拆散了他们。”
海棠震惊地看着她,她似乎没想到她在其中竟然扮演了如此角色。”
北山抬眼,轻易就看见海棠眼眸中的惊讶与疑惑,还有那么一丝隐秘的喜悦。
海棠又道:“那小绒为什么会死?”
北山道:“自杀,八年前的三月三。”
“三月三?”海棠盯着北山的眼睛重复,北山点头。
海棠却似乎忽然想到什么,“小绒……她是不是喜欢紫色衣裳?”
北山摇摇头,“不是,但紫竹林一向衣紫。”
她又问,“她是不是喜欢桃花?”
北山摇摇头,“不是,但紫竹林有漫山桃树。”
她又问:“她是不是有一个绿手镯?”
北山点点头,“是,那是她十三岁的生日礼物。”
亭子再次陷入沉默,过了好久,海棠忽然道:“顾府永远预备紫衣,我初初以为那是为你,没成想是她。”
她昂着头,语气中带着如释重负,“他的院子种了桃树,我想换海棠,他也不生气,可总是找各种理由哄我,久了我便作罢。”
“我有次擅自进他书房发现那个绿手镯,用一个手工细致的木盒装着。我以为那是他为我准备的礼物,因为快到三月三了。可我后来再也没见到过,我以为自己眼花,或者是做梦……他对我那么好。”
北山由着她继续诉说。
海棠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下子猜到了吗?”
北山心想,顾言做得挺明显的。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等着她继续说。
海棠拿起桌面上安静地躺着的铜镜,她碰了碰铜镜上的花纹,“装绿镯的木盒,那上面也有这样的花纹。”
蒲公英的花纹很特别,很少见。北山知道,那是小绒特有的记号。紫竹林人人都有一个特殊的记号,北山把她从溪流边捡回来,她当时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摇摇头,说她没有名字。
北山知道,她想与过往斩断联系。那是清晨阳光正好,小姑娘脸上的绒毛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北山便给她取了名字,小绒。北山对她说,蒲公英随风飘扬摇曳,处处皆可落地生根,就用它做你的记号吧。
海棠见她一脸了然,嘲讽笑道:“你今天是特地来和我说顾言还念着故人,特地来看我笑话的吗?”
北山摇摇头,“我是来和你说,他爱过一个人,可那个人死了。”
她看见她将落未落的眼泪终于掉落下来,北山轻声道:“和顾言好好相守吧。”
此时艳阳高照,北山坐上了出城的马车。秋天就要来了。
街上是大大小小的叫卖声,马车帘子晃动起来,有阳光落在北山的脚边。
靠近城门,马车停下,她听到马车夫与城门官兵的对话,车夫出示令牌,马车再次上路。
一刻钟后,到了城外一片竹林,竹叶如海,掀起阵阵涛声。
北山出声叫停马车,她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对车夫道:“回去吧,要快,晚了你可就没命了。”
车夫脸上闪过惶恐不安,然后立即调转马头,直奔城门。
顾府内,李南殷正与顾言下棋。两人均一言不发。李南殷轻轻捏着棋子,顾言忽然放下棋子,道:“殿下,你心不在此处。”
李南殷并不否认。他忽然有些没来由的不安。
这时,有丫鬟走过来,“姑娘托奴婢将此物送过来。”
李南殷伸手正要拿起铜镜,却有人比他更快,顾言端详眼前的铜镜。李南殷看向他,皱眉正要说什么。顾言朝丫鬟道:“这是谁给你的?”
丫鬟低头,“北山姑娘。”
李南殷伸出手示意顾言把铜镜给他。顾言没有动,捏着铜镜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过读而泛白,他道:“她要你把这个给谁?”
他死死地盯着丫鬟,李南殷也在等。
丫鬟看了顾言一眼,谨慎道:“回大人,北山姑娘吩咐将此物交给您。”
李南殷扫了一眼顾言手中的铜镜,那是一面已经很旧的镜子,背面是蒲公英花纹。
蒲公英花纹很罕见。他忽然想起,蒲公英,是他母亲的记号。
顾言一眼不发,李南殷道:“她又想干什么?”
丫鬟退了出去,顾言将铜镜收到胸口,他想起小绒,想起她每每出门都要带着这把小小的铜镜,她也曾随意地将铜镜塞到他胸口,十几年光阴一晃而过,恍然一低头,似乎还能看到她在他身前。
顾言知道北山的意思,她带着的东西入府见海棠,他熟知她的个性。
北山睚眦必报,她绝不肯放过他与海棠。她虽然不杀他们,可她绝不允许他们二人举案齐眉。
她清楚海棠的心思,铜镜就是她扎在海棠与他之间的那一根刺。
顾言内心哂笑,她不会如愿的。
他看向李南殷,道:“南殷,答应我,不要辜负你的母亲。”
李南殷却推门而出,示意丫鬟带他到后院找北山。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李南殷急急地往后院去,顾言跟在他身后。
亭子里只有海棠一人,她静静地坐在那里。面前是冷掉的茶水。
李南殷忽然心一沉,“北山呢?”
海棠抬头看他,道:“她走了。”然后转向顾言,道:“顾言,你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顾言站在亭外,并不靠近,铜镜似乎在他胸口升温。他沉默着。
李南殷抽出剑,架在海棠下巴,冷漠道:“人呢?”
顾言正要上前,李南殷一眼扫向他,顾言看见他眼中有着黑得化不开的东西,只道:“南殷,把剑放下。”
海棠嗤笑一声,“把剑松开,不然都别想知道她怎么了。”
李南殷的剑向前一点,海棠颈侧传来一丝疼痛,有血渗出流下。
海棠冷笑,她直视李南殷的双眼,“有种你就杀了我,这辈子也别想知道她的下落。”
李南殷败下阵来,他放下剑,顾言立即上前查看海棠的伤口,海棠靠在他怀里,虚弱下来,道:“她说,后会无期。”
海棠从怀中掏出一张纸,还未递出去,李南殷一把夺过来,纸条上只有两句话,交易作废,后会无期。
李南殷将纸张揉成一团捏在手中,面色更加沉,他上前盯着海棠,“她什么时候走的?”
海棠道:“两个时辰之前。”
原来刚到顾府不到半个时辰就走了。她果然一心回紫竹林。
李南殷没再问什么,转身走了。
山路上,北山骑着马奔腾,转过一个弯,前方有人站在路边张望。
北山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桑桑。
她一把勒住马,灰尘漫起,皱着眉:“你怎么在这?”
“师父!我在等你!”桑桑欣喜道,她灰头土脸,一看便知等待多时。
北山不想细究为何她能够如此精准地找到自己,只道:“我有事要尽快赶路。”
桑桑目露一丝沮丧,北山接着道:“你往南走,到了云梦大泽打听怎么去紫竹林,就能找到我。”
桑桑笑眯眯地点头。北山沉默一瞬,又道:“于你而言,我不是好师父,紫竹林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想清楚了再来。”
她没等桑桑回话,立即一甩马鞭,扬尘而去。
夕阳西下,北山就这样赶路赶了两个时辰,马儿已经累得倒下。
北山丢开马儿,朝山林走去,她知道顾言和李南殷一定已经设下天罗地网追捕她,官道,城门,城内小摊……都有可能有死士突然冲出来。
她挑着小路走,并没有赶路太远。
北山拨开眼前的树枝,阳光恰巧从树枝缝隙穿过来,眼前是灿烂的晚霞。北山忽然感到一丝温暖,她会顺利回到紫竹林的。
另一边的山路上,李南殷脸色晦暗不明,一旁的护卫低声道:“回禀主上,人应该没走远。”
李南殷点点头,护卫们立即四散开来。
天色逐渐暗下来,可李南殷却觉得她的踪迹如此清楚:丢开马儿,走向林子……甚至她其实不太着急。
又想到她一向不把周围人放在眼里,李南殷加快步伐,没关系,我们很快又要见面了,北山。
北山不过躲在某个土堆底下睡了一小会,便感觉到了有人在靠近。她还没睁眼便叹了一口气,麻烦来了。
她站起身,并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往前走,她知道,前方有个悬崖。
北山抬起头看夜空,此刻明月皎洁,很适合跳崖。
山风猎猎,她回过身,一群黑衣人正包围她,领头的人骑着白马,高高在上,正是李南殷。
他甚至没有从马上下来的意思,北山叹气道:莫要继续往前了。”
李南殷并没有听,骑着马缓步向她靠近,月色落在他身上,他整个人显得冰冷而耀眼。
北山明白,他知道她不会取他性命,他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