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之月影传奇》红灵火

6、容颜尽毁

　　徐一鸣一招得手，已然足尖点地，一个倒翻，稳稳落回马背。
　　等他再看向那女子时，不由愣住了，四周更是一片抽气声。
　　不是因为这张脸很美，相反，而是这张脸实在是太可怖了。
　　像是被砍过七八刀，又被一把火烧过，皮肉外翻，颜色焦黑，着实惨不忍睹。

　　秦大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半晌，才 “呸”地啐了一口，道：“真是晦气，想不到竟是这么个丑八怪，大爷的隔夜饭都快被你恶心得要吐出来了。”
　　他狞笑道：“既然如此，大爷也用不着怜香惜玉了。”
　　他挥鞭一扬，便向那女子抽了过去。

　　“唰”地一声，一条黑色长鞭如一条灵活的长蛇卷来，紧紧缠住秦大少的鞭子。
　　“撤手！”一声娇讹，秦大少只觉虎口大震，鞭子竟脱手飞去。
　　黑珍珠终于还是出手了。

　　李红袖已抢上前，解开那女子的穴道，道：“这位姑娘，你要不要紧？”
　　那女子摇摇头，道：“我没事。”
　　她拾起飘落在地上的青纱，重新将脸蒙上，而后目光一一扫过黑珍珠四人，她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古怪，幽幽轻叹了口气。

　　那边宋甜儿已快声快语朝秦大少斥道：“喂，点解黎的……”
　　广东话劈里啪啦说了一大串，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得懂。
　　秦大少听得头都要大了，大声喝道：“怎地今日尽遇到一些喜欢多管闲事的臭娘们？”
　　黑珍珠一抖手，鞭子在秦大少脸上狠狠抽了一记，冷冷道：“闭上你那张臭嘴！”

　　秦大少“哎哟”一声，捂住脸上血痕，狞笑道：“臭娘们，居然敢伤我？”
　　徐一鸣在一旁叫道：“大少，别轻举妄动！”但已晚了。
　　秦大少双腿一蹬，两脚已向黑珍珠连环踢去，风声呼呼，下盘功夫居然并不弱。

　　徐一鸣不由暗骂一声：“真是一头猪！看那黑衣少女方才那一鞭，便知她绝非等闲，你大少爷连刚才那毫无内力的丑丫头都打不过，现在还敢动手，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黑珍珠冷哼一声，长鞭倏地卷住秦大少的腿，一甩手，秦大少竟被她甩起，重重摔落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

　　徐一鸣“呛”地一声抽出腰畔佩剑，沉声道：“姑娘好鞭法！徐某少不得要领教一二了！”
　　黑珍珠冷冷道：“领教？凭你也配？”
　　徐一鸣见她如此张狂，心下不禁大怒，手腕一抖，一招“苍龙揽月”便向黑珍珠刺去。

　　黑珍珠原本垂落在地的鞭子蓦然绷直，丈二的长鞭竟像长了眼睛一般，鞭稍敲在徐一鸣的剑身，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徐一鸣只觉虎口一麻，险些把握不住剑柄，长剑几欲脱手。
　　他心下大骇，先前只觉这黑衣少女鞭子灵活，想不到她内力竟也惊人，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团剑光更是舞得密不透风。

　　苏蓉蓉瞧了两眼，道：“瞧这人剑法，原来是崆峒门下。”
　　宋甜儿道：“红袖，咱们来打个赌，赌他能在黑大姐手下支撑几招？”
　　李红袖撇撇嘴道：“有什么好赌的，我看他能支持十招就不错了。”
　　她叹口气道：“崆峒剑法走的是奇险辛辣之道，原也不差，但比起数十年前的崆峒拳法，终是弱了不少。”
　　宋甜儿忍不住呻吟一声道：“天啊！咱们的红袖姑娘又忍不住要卖弄肚子里的学问了！”
　　苏蓉蓉却不解问道：“那现在为何少见他们用拳呢？”

　　李红袖道：“崆峒派创派之初分为八门：飞龙门、追魂门、夺命门、醉门、神拳门、花架门、奇兵门、玄空门。每一门各有十五六种拳法，共一百一十八种。这一百一十八种拳法，或刚或柔，或沉猛或灵巧，风格大相径庭，能将这一百一十八种拳法悉数练全练精的，只有三人。除了崆峒开山祖师飞虹子，便只有百余年前第八代掌门栖木道人，以及四十年前第十二代掌门灵云子。灵云子乃是一武学奇才，四十年前武林大会上力克少林、武当、峨嵋、昆仑一众高手，夺得“第一神拳”的名头。”

　　她叹息道：“只可惜灵云子武功虽高，但眼光却不怎么好。三十三年前他突因暴病身亡，五个亲传弟子为掌门之位，争斗不休，死伤无数，致使崆峒元气大伤，反倒使以前不受重视的剑系弟子异军突起，夺了掌派大权，是以这三十年来，崆峒派行走江湖多使剑而非拳了。”

　　在李红袖历数崆峒派往事之时，黑珍珠的鞭子已然卷住徐一鸣的手，鞭稍回抽，在徐一鸣的手臂上甩了一记，徐一鸣衣袖开裂，鲜血慢慢渗了出来。
　　黑珍珠还待扬鞭，苏蓉蓉却拉住了她，摇头道：“大姐，算了。”
　　转头对徐一鸣两人道：“你们还不快走，还想挨鞭子吗？”

　　徐一鸣脸如死灰，瞪着黑珍珠，道：“姑娘，能否赐名？徐某也好知道折在何人手下。”
　　黑珍珠仍是轻蔑地道：“你不配！”
　　徐一鸣跺跺脚，拉起犹是满面忿恨的秦大少，翻身上马，竟是飞扬跋扈而来，灰头土脸地离开。

　　那蒙面女子这才对黑珍珠四人施礼道：“多谢几位姑娘相救。”
　　李红袖倒是有些歉意道：“姑娘，其实方才我们一直在这边楼上，”她一指旁边太白楼，“我们见姑娘身手不弱，就一直未下来，没想到差点害姑娘被打，姑娘勿要见怪。”
　　那女子道：“你们救了我，我谢还来不及，哪里还说得上见怪二字？”

　　苏蓉蓉对那女子笑了笑，道：“这位姑娘，我叫苏蓉蓉，这几位是我的好姐妹黑珍珠、李红袖、宋甜儿，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那女子略一迟疑，道：“我姓沈，沈思思。”
　　苏蓉蓉道：“沈姑娘，不如同我们一起到楼上坐坐？”
　　沈思思又是一阵迟疑，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李红袖坐下后，好奇地道：“沈姑娘，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敢在马蹄下救人，你不怕死吗？”
　　沈思思道：“我只是不忍心看那么小的孩子死在马蹄下，尽力而为罢了。”
　　宋甜儿嘟着嘴道：“救不了，只怕你自己的命就得搭上了。”这话，自然是用广东方言说的。
　　沈思思淡淡道：“有时候，有些事，就是把命搭上也要去做的。”
　　苏蓉蓉听到她这句话，怔了怔，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宋甜儿却吃惊地道：“你听得懂我的话？”
　　沈思思点点头。
　　宋甜儿更加吃惊，又忍不住有些兴奋，道：“你是广东人？”
　　沈思思摇头道：“不是。但我跟广东人打过交道，因此听得懂广东话，也会说一些。”
　　李红袖拍手笑道：“甜儿，你可真走运，这回终于遇到一个能听得懂你的话的人了。”

　　宋甜儿也笑道：“阿弥佗佛，我总算可以说个痛快了。沈姑娘，你不知道，她们总说我的话难听，还老是嘲笑我，我早就快闷死了。”
　　沈思思笑了笑，道：“话虽这么说，但看得出来，你们虽然姓氏不同，却比亲姐妹还要亲。”
　　宋甜儿道：“正是如此。看来沈姑娘还挺了解我们的。”

　　说完，她忽然盯着沈思思的眼睛，赞道：“沈姑娘，你的眼睛可真好看！”
　　猛然间又想起面纱下那张脸的可怖，她不由自主抖了一下，脱口问道：“对了，你的脸怎么会伤成这样？看上去好吓人！”
　　一旁的李红袖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袖。
　　宋甜儿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啊，沈姑娘，我这人心直口快，言语之间如有得罪，你可别见怪啊！”

　　沈思思淡淡道：“没关系。只因家中失火，人虽侥幸逃出，但脸却毁了。正因为不想吓到别人，我才用这青纱将脸遮住。”
　　苏蓉蓉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但没有出声。
　　感觉到苏蓉蓉异样的目光，沈思思朝她眨了眨眼，微微摇头，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苏蓉蓉一怔，唇畔也漾起浅笑。

　　李红袖却已黯然道：“对咱们女子来说，容颜有时比命还重要，你的脸烧毁了，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沈思思道：“我既不缺手又不缺脚，更不需要靠这张脸吃饭，该怎样生活仍怎样生活就是。”
　　宋甜儿道：“话虽这样说，但你的脸变成这样，以后找婆家的时候……”
　　沈思思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道：“是啊，以我现在这个样子，又有谁敢接近我？谁又敢娶我”
　　宋甜儿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太不容易了。”

　　沈思思道：“其实，我根本就没想过嫁人，天下这么大，还能没我容身之地吗？何况，我并不觉得女人一定要依附男人才能生存，就算是一个人，我也一样能好好活下去！”
　　黑珍珠一拍桌子，赞道：“沈姑娘，想不到你竟然如此洒脱，便是这世间男子也少有这样的胸怀。我平素很少服人，你算一个。”
　　沈思思道：“过奖了。”

　　黑珍珠又道：“我看你身手虽算得上灵活，但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遇上寻常泼皮混混，还能对付过来，一旦遇上功夫稍微高点的，岂非危险得紧？”
　　李红袖道：“对啊，若是遇到像刚才那个什么秦大少、徐一鸣那样的人，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沈思思沉默了半晌，缓缓道：“如果真有我避不开的祸事，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苏蓉蓉一直未说话，此时方才开口道：“沈姑娘，刚才见你的招式，似与擒拿手有些相似，但又大有不同，尤其是你的腿法，更是奇特，我们都从未见过。不知沈姑娘是哪个门派的高足？”
　　沈思思笑了笑，道：“无门无派。不过是为了防身，自小在家中练了一些拳脚，上不得台面，倒让苏姑娘见笑了。”

　　苏蓉蓉道：“沈姑娘为何不修习内功，其实这些招式若有内力相辅，威力必定大增。”
　　沈思思叹了口气，苦笑道：“教我功夫的师父们，全都只会这些外家拳脚，我以前甚至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内功这种东西，更别说去练了。”
　　宋甜儿摇头叹道：“看来你家里请的这些师父，多半都是一些骗子！”
　　沈思思淡淡一笑，也不作辩解。

　　苏蓉蓉沉吟了半晌，又道：“沈姑娘，你孤身一人，这是要到哪里去？”
　　宋甜儿也插口问道：“是啊，你的家人呢？为什么没人陪着你，难道他们都在那场火中……”
　　李红袖又忍不住拉了她一下。宋甜儿有些尴尬，下面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沈思思笑了笑，道：“他们都还在。不过我母亲的故乡在江南，我只是想一个人回江南看看，也许，以后就在那里住下了。

　　李红袖道：“江南？正巧，我们也住在江南，不过是住在一条船上。”
　　宋甜儿道：“对了，沈姑娘，我们正好要去洛阳寻人，寻到了人很快就会回家了。不如你跟我们一道走吧，也好有个照应。”
　　沈思思一怔，略一思索，道：“谢谢宋姑娘的好意。只是我听说长江三峡风光很美，原本准备往南到四川，沿长江游历一番。何况，中华大地，名川大山众多，我一路游历下来，时间上不免有所耽搁，只怕不能与你们同行了。”
　　宋甜儿失望地道：“这样啊？沈姑娘，你真不跟我们一起走吗？我还想请你到我们船上作客哩！”
　　沈思思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笑道：“如果有缘，以后总有机会再见的。”

　　看着那一人一骑渐渐远去，宋甜儿心里生出许多不舍。
　　“真想让她跟我们一块走，可惜……”
　　李红袖笑道：“我看你是难得有人能听懂你的话，才想要多和她说几句。”
　　宋甜儿道：“可是我觉得沈姑娘确实很特别啊，难道你们不喜欢她吗？”
　　苏蓉蓉道：“她确实很特别，正直、洒脱，还有……”
　　黑珍珠接着道：“一身的骄傲，满心的孤寂。”

　　苏蓉蓉点点头，蹙眉道：“大姐你也看出来了吗？明明她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可我觉得她就象历尽了沧桑。”
　　李红袖道：“蓉姐，你说我们还能再见到她吗？”
　　苏蓉蓉轻轻笑道：“她不是说了吗？有缘自会再见的。而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找到楚大哥。”
　　李红袖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些去洛阳，但愿能从小孟尝那里得到楚大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