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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调虎离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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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走后,张简斋又给许凝念把了一次脉,开了药方,叫小桐去抓药。
许凝念看着张简斋,忽然道:“张神医,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一下。”
张简斋道:“姑娘请说。”
许凝念道:“如果一个人得了岩症,而且这东西生在颅脑中,可有法医治?
张简斋不由拈了胡须,皱起眉头,道:“生在颅脑中?这可有些难办,但也并非无药可医。”
他沉思许久,终于道:“岩症嘛,是由于内伤七情,使脏腑失调,加之外邪侵入,寒热相搏,痰浊内停,长期聚于一处而成。头为诸阳之会,总司人之神明,最不容邪气相犯,若感受六淫邪毒,直中脑窍或邪气客于上焦,气化不利,经脉不通,瘀血、瘀浊内停,内外全邪,上犯于脑,这才留结而成块。”
“若是以炮姜、肉桂、菖蒲、香附、木通、川芎、龙胆草、桂枝、丹参、甘草、天葵子之类清毒去邪、活血散淤的药材,内服外敷,再用针炙之法疏通经络,即便不能马上痊愈,但至少也能延缓病症,减少病痛,甚至最后将之逐渐消弥,也是不无可能。”
许凝念听他一路说下来,原本就显苍白的脸更是变得全无血色。
她喃喃道:“为什么我以前会觉得中医没什么用?为什么我不去看看中医的书?如果我能学点中医,就不会,就不会……”
胡铁花有些吃惊道:“小许,莫非你得了那个什么岩症?”
张简斋摇头道:“不对。我看许姑娘除了心气郁结外,身体其它方面倒是好得很。”
胡铁花道:“那就是你有什么紧要的人得了这病?”
许凝念却没理会他,强自压下心中的难过,又对张简斋道:“听张神医刚才用的那些药,若是再加入蜈蚣、昆布、钩藤、枳实、灵仙、川断这几味药呢?不知可不可行?”
张简斋惊“咦”了一声,道:“许姑娘也懂医?不过,用上这几味药,似乎有些过猛。”
许凝念一字字道:“重症当用猛药,我就是想看看能不能以毒攻毒!”
等小桐买了药煎好了送上来,许凝念和张简斋仍在说个没完,一旁的胡铁花只听得昏昏欲睡。
小桐道:“许姐姐,你还病着呢,早点休息吧。”
张简斋一拍脑袋,道:“看老夫,一说起来就忘了。许姑娘,你且休息,明日咱们再接着聊。你这些奇思妙想,当真令我受益非浅哪。”
许凝念连忙道:“不敢,我还有许多问题想跟张神医讨教呢。”
许凝念喝了药,小桐接过碗,突然道:“对了,许姐姐,那位楚公子是你的……嘻嘻,什么人?我看你昏迷时,他似乎紧张得很,抱着你不放,我还差点把他当成采花贼了呢。”
许凝念一呆,旋即失声惊呼道:“你说什么?我昏迷时是他抱着我?”
小桐笑道:“是啊!许姐姐,我看那楚公子一表人才,跟你很相配啊。你都快二十三了,再不嫁人,真准备就这么一个人过一辈子么?”
小桐回家去了,楼下传来胡铁花和张简斋的谈笑声。
许凝念躺在床上,却难以入睡。
小桐方才的话让她有些吃惊。
她烧得人事不省的时候,是楚留香在照顾自己?
她一直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回忆往事,但噩梦却在她身体最脆弱的时候来临,将她心上的伤口又一次狠狠撕裂。
她努力挣扎着,却止不住彻骨的冰寒在心底漫延,刹那间席卷全身,让她如坠冰窖。
而在自己感到最冷的时候,却有一个人抱着自己,暖着自己,安慰着自己。
这个人,是楚留香?原来,她不是在做梦?
朦胧月光中,一道白影一闪,悄然飘落在房间中。
这个人,是一个女子,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
她站在那里,静静看着许凝念。
许凝念似已睡熟,但她的呼吸却极缓极微,若不注意,真还不易察觉。
那女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蓦地伸手向许凝念抓去。
许凝念却在此时突然睁开眼。
那女子对上她的眼,不禁一怔,缓缓道:“你居然能发觉我来了,果然有些本事。”
许凝念淡淡道:“我一个绣花的,就算感觉比常人敏锐些,在你们这些高手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那女子道:“你能将气息隐藏得这么好,甚至连小九都被你骗过,你是真的没有内力吗?秦淮河里,楚留香能逃得一死,多半也是因为有你度气相助吧?”
许凝念听她这样说,想起昨夜河中发生的一切,脸上不禁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心道:“你错了,不怕被水淹的那个人是楚留香才对。”
但这话她是万万不会说的。
那女子冷笑一声,道:“我本不想动你的,只可惜,谁让你是楚留香在意的人,你要怪就怪他吧!”
她袍袖一拂,拂上许凝念的睡穴,许凝念只觉自己立刻沉入一片黑暗。
这一次,她是真的睡熟了。
胡铁花和张简斋正说着话,忽听外面有人一声轻咳。
胡铁花霍然起身,道:“什么人?”
院子里一个男子的声音道:“想不到区区一个绣娘,居然便有‘花蝴蝶’和‘一指判生死’两位高手在此坐镇,当真不简单哪!”
未等他说完,胡铁花已蹿出门外。
溶溶月色中,一个身着白色衣袍的男子立在院中,胡铁花一眼便认出,他正是那日偷袭楚留香的黑衣剑客,也就是那九公子。
张简斋也跟了出来,沉声道:“这人是谁?”
胡铁花皱眉道:“他就是我刚跟你说过的,找老臭虫麻烦的人之一,九公子。”
他大声道:“你来这里作什么?我还正愁找不到你们呢,想不到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九公子笑了笑,道:“我不过是好心来告诉你一声,让你去给楚留香收尸的。”
胡铁花心里一紧,道:“你说什么?”
九公子一字字道:“楚留香是不是去了逍遥侯府?他若真的去了,就死定了!”
胡铁花怔了怔,大笑道:“这么多年来,说他死定了的人也不知有多少,但他不一样好好的活到现在?”
九公子道:“你若知道他会进入什么样的陷井,碰到什么样的机关暗器,只怕就不会这样说了。”
胡铁花更是放松下来,道:“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把各种机关暗器当玩具摆弄,若有人想用这些东西来对付他,只会是自讨没趣。”
九公子道:“是么?小孩子的玩具能跟大人的东西相比吗?”
胡铁花道:“那老臭虫的本事,岂是你这般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料得到的?我看你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吧!”
话音一落,他便向九公子扑了过去。
九公子讥诮一笑,道:“虽然我杀不了楚留香,但应付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一开口,身形已动,等话一说完,人已在十余丈开外。
张简斋本欲一同追过去,转念一想,若自己一走,这里便只剩许凝念一人,终究不妥。
他回身上楼,敲了敲门,道:“许姑娘?”
里面无人回答。
他又提高了声音,道:“许姑娘,你没事吧?”
仍是寂静一片。
张简斋猛地用力一推门,房间里空荡荡的,哪还有许凝念的影子?
楚留香一面飞驰,突然瞧见远处有一人朝这边掠过来。
他一怔,叫道:“小胡,你怎么过来了?”
胡铁花也已看到他,大喜过望,笑道:“我就知道,你这老臭虫怎么可能出事!那九公子居然还说你死定了!”
楚留香又是一怔,道:“九公子?他去做什么?”
胡铁花哼了一声,道:“不过说些风凉话而已。我本想抓住他,可惜被他跑掉了……这还真是邪门了,他,还有那个阿怜,他们的轻功实是江湖中的顶尖水平了,也不知究竟是何人调教出来的。”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叹道:“他能使出‘缠郎剑法’那种专门对付轻功高手的剑法,轻功自然不会差了……对了,他说了些什么?”
胡铁花道:“他说你避不过逍遥侯府里的机关,必是死路一条。我虽不相信,但心里还是有些发毛,所以还是忍不住过来瞧瞧。”
楚留香又忍不住开始叹气道:“你又上当了。他只怕就是想把你引开,好让人捉走小念!”
胡铁花也开始有些忐忑不安,讪讪地道:“不至于吧?张简斋也不是吃素的,有他在,你还怕出什么事吗?”
可当他们回到许凝念屋中时,迎上前的,却只有焦急的张简斋一人。
得知许凝念失踪,胡铁花悔道:“都怪我,一看到那九公子就去追,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张简斋也觉得歉然,惭愧道:“也怪老夫无能,竟全未察觉有人进来。”
楚留香忙道:“张老先生何出此言?只怕那九公子出现时,小念就已落入别人手中了。”
他叹道:“能瞒过你们二位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劫走……除了那位阿怜姑娘,还能有谁呢?”
胡铁花道:“我说老臭虫,你真的想不起来她是谁吗?”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没吭声,面上却露出一种奇特的神情。
胡铁花怔了怔,不由失声道:“你知道她是谁?该不会真是你什么时候欠下的风流债吧?”
楚留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就是这样想的么?”
胡铁花笑嘻嘻地道:“我一直在奇怪,为什么喜欢你的那些女子,不但对你温柔体贴,而且个个都像是一个娘教出来的,从来没有人对你纠缠不休,紧追不放。现在总算出现一个恨你入骨的,也很正常啊!”
就连张简斋也在一旁拈须笑道:“香帅这样的人物,又有几个姑娘见了不会芳心暗许呢?只是这桃花债招惹起来容易,处理起来可就难了。”
楚留香苦笑道:“怎地连张老先生也取笑起我来了。”
他笑容渐敛,缓缓道:“关于阿怜的来历,我的确是猜到了一点,但目前也只是有些怀疑,因为我想不出她恨我的缘由。”
他想了想,又道:“我到楼上去看看。”
楚留香静立在许凝念的房中,四下打量。
床上被子掀开,屋内却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看样子,许凝念是在睡梦中被人带走的。
转念一想,许凝念身无武功,又在病中,就算是醒着,只怕连喊都来不及喊,便被人劫走。
他走到窗前,窗子半掩,露出的间隙不过尺余,阿怜能无声无息地从这间隙中溜入,显见内力轻功之高明。
他伸手推开窗子。窗外,月已西斜,月光照在窗框上,似有光亮一闪。
楚留香眼中一亮,偏头看了看,发现窗上勾了一丝雪白长线。
已跟上楼来的胡铁花忙道:“老臭虫,你发现什么了?”
楚留香伸手过去,小心地拈起那根线,笑道:“这极可能是那阿怜越窗而入时,不慎被勾下的一线衣料。”
他轻轻拉了拉这根线,只觉这线非丝非棉,却异常光滑柔韧,倒不知是什么材料。
他沉吟半晌,对张简斋道:“张老先生见多识广,不知认不认得这线是什么做的?”
张简斋接过那根线看了半天,才道:“老夫惭愧,我从未见过这种线。”
他想了想,又道:“老夫在金陵有个故交,恰好是做衣料生意的,不如明日香帅随老夫同去问问,看他识不识得。”
楚留香道:“那就有劳张老先生了。”
胡铁花却道:“老臭虫,我知道你急着找出那伙人的来历,但现在更重要的是找到小许吧?你说她会被带到哪里去呢?”
楚留香道:“若我没猜错,阿怜劫去小念,只为引我入瓮,所以小念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她或许会被带入逍遥侯府中,也可能在侯府外某处,但那个地方必定是个布满杀机的陷井……”
胡铁花皱眉道:“又是陷井?这次你打算怎么办?”
楚留香又不说话了,脸上又露出那种奇怪的神色。
胡铁花怔了怔,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好方法?”
楚留香笑了笑,道:“我的方法就是——再往陷井里跳一次!”
胡铁花瞪着他:“再跳一次?这算什么?”
楚留香摸着鼻子,忽然又道:“其实,我们根本用不着去找小念在哪里。先前在侯府里,我根本就没进阿怜那间屋子,却毁了她布下的机关,她多半会利用关小念的地方重新布置一番。我想,我们只要在这里等着,他们自会告诉我小念在哪里。”
胡铁花道:“这次没人需要照顾,我跟你一块去!你总不会再反对吧?”
楚留香笑道:“好!就算是龙潭虎穴,咱们也闯它一闯!”
他大笑着,眼光不经意中落在窗前绣架旁那叠已绣好的丝帕上,他心头一动,这绣的似乎是……
看着张简斋和胡铁花转身朝楼下走,他却悄悄取了这方丝帕,塞入怀中,这才下了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