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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心病难医 ...


  •   楚留香和胡铁花来到许凝念那小院前,楚留香敲了敲门,轻唤道:“小念!许凝念!”
      他连喊了好几声,里面却没人回应。
      胡铁花道:“老臭虫,别真被你说中了!咱们不如直接跳进去吧。”
      此时天色已微明,但幸好这个巷子比较僻静,楚留香和胡铁花便趁着四下无人,跃入了院中。

      围墙内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中一个两层的小楼,一侧有一棵树荫浓密的大树,树下一石桌,几张石凳,另一侧种了几杆疏竹,两株海棠。
      围墙上还有个小门,看来正如许凝念所说,是她与林小桐两家方便往来之处。
      小楼斜后方竟还有个新修不久的马厩,许凝念那匹枣红马正悠闲地在里面吃草。

      小楼房门紧闭着,楚留香抬起头,楼上的窗户微掩,窗中却飘出一阵细微的呻吟声。
      他心下一沉,和胡铁花对视一眼,纵身一跃,从窗中翻了进去。
      许凝念一身单衣,倒在地上,她的头发披散,整个人蜷成一团,簌簌发抖,身边地上还滚落着一只茶杯。
      楚留香吃了一惊,伸手一探她的额头,触手处如烙铁般灼人。

      他赶紧将许凝念抱到床上,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
      许凝念双目紧闭,面色潮红,双唇却青白得吓人。尽管盖着被子,却仍是发抖得厉害。
      胡铁花皱眉道:“昨晚上看她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病得这么厉害?”
      楚留香懊恼非常,自责道:“是我疏忽大意了。昨夜在冰冷的河水中浸了一个多时辰,回来又吹了风,就是铁打的汉子也不免染上风寒,更何况她一个弱女子?”

      胡铁花吃惊道:“你们昨天在河里泡了那么久?”
      楚留香瞪他一眼道:“我还骗你不成?”
      他转身便欲下楼,胡铁花拉住他,道:“你去哪?”
      楚留香道:“我去找个大夫来瞧瞧,你留在这里照看她。”
      胡铁花叫起来:“你没弄错吧?老臭虫,这照顾人的事还是你更得心应手些,我么,天生就是跑腿的命,所以找大夫的事交给我好了。”

      楚留香想了想,道:“也行。难得你这懒骨头主动想跑一跑。”
      胡铁花瞪着他,喃喃道:“谁不知道你这老臭虫,别的本事没有,怜香惜玉的本事却是一流,我哪里比得过你。”
      楚留香也喃喃道:“这人眼看着小念病得厉害,居然还有这么多废话!”
      胡铁花“哼”了一声,走下楼梯,忽然又探了个头上来,笑道:“老臭虫,我知道你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
      不等楚留香回答,他大声笑着跑下了楼。

      楚留香瞪着楼梯半晌,走回床边,看着许凝念。
      她仍在不停地发抖,想是冷得不得了。
      楚留香叹口气,坐了下来,将许凝念紧紧抱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
      过了好一阵子,许凝念终于不再颤抖,可她身上的灼热却丝毫未消退。

      楚留香心里暗暗着急,也不知胡铁花到哪里去找大夫了,竟还未回来。
      他扫了眼屋内,房间里的东西很简单,除了这张床,便只有一个梳妆台,一个衣柜,一个放脸盆的架子,一张小几,两把椅子,其中一把椅子上还搭着楚留香昨日那件外衣。
      窗前一副绣架,上面还有未完工的绣品,边上摆了几张已绣好的丝帕。

      楚留香见那脸盆的架子上搭着一条布巾,连忙起身拿起布巾,找到水浸湿了,敷在了许凝念的额上。
      看着许凝念烧得通红的面颊、干裂的嘴唇,他又自怀中取了一条丝巾,依旧打湿了,轻轻润泽着许凝念的嘴唇。

      忽然许凝念动了动,又低低呻吟了一声。
      楚留香忙道:“小念,你怎样了?”
      许凝念却并未醒转,反而说起了胡话。
      楚留香只听得她不停地轻唤着“妈妈”“思思”,突然身子又剧烈颤抖起来,叫道:“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欧阳奇,你怎样对我都没关系,但你为什么要害死我妈妈?我恨你!”
      “思思,是我错了!妈妈死在我的刀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楚留香心中震惊万分!
      这便是许凝念藏在心里的秘密吗?
      是因为她杀死了自己的母亲,所以才这般痛苦吗?
      思思是谁?
      楚留香忽然想起许凝念曾用过沈思思这个化名,这世上难道真有沈思思这个人么?
      莫非沈思思就是她的姐姐?但她俩又怎会一个姓沈,一个姓许?
      欧阳奇又是谁?她母亲究竟是她害死的,还是欧阳奇害死的?

      楚留香实在有些糊涂了。
      他定定神,重新将许凝念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道:“小念,不要再想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他低沉的声音像是带着一种神奇的魔力,即便是高烧昏迷中的许凝念,在他的柔声安抚下,居然也渐渐安静下来。

      院子里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楚留香心中一喜,突然又发觉这并非胡铁花的脚步声。
      轻快的脚步踏上楼梯,同时也传来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许姐姐,怎么今天这么晚还没起……”
      声音嘎然而止,楚留香抬头看去,却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一脸惊愕地望着他,正是昨晚那小船上陪伴在许凝念身边的林小桐。

      林小桐的目光从楚留香脸上移到他怀中的许凝念身上,蓦地尖叫起来:“淫贼!你把许姐姐怎样了?快点放开她!看我不打死你!”
      她左右瞧瞧,居然抓起一把扫帚,对着楚留香劈头盖脸地打来。
      但楚留香又怎会被她打到?
      他一伸手,扫帚已到了他的手中,他微笑道:“小桐姑娘,你听我说,我不是坏人。”

      林小桐见扫帚被夺,却又抓起椅子朝楚留香砸去,一边恨恨地道:“我打死你!你这个不要脸的淫贼!打死你!”
      椅子自然又到了楚留香的手中。
      他站起身,柔声道:“小桐姑娘,我真是你许姐姐的朋友,昨夜是我送她回来的,你瞧,那件衣衫还是我的呢。”
      林小桐本还在找东西想打楚留香,听到这句话,她愣了愣,迟疑道:“你怎么知道我叫小桐?你真是许姐姐的朋友?”
      楚留香微笑着点点头,他的微笑和眼神足够让人信任。
      林小桐静了下来,可又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又叫道:“许姐姐怎么了?她怎么不说话?”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她病了,烧得很厉害。”
      林小桐冲到床边,伸手一摸许凝念,惊叫道:“好烫!你怎么不早说?”
      楚留香不由苦笑,这小姑娘还真是有趣,刚才不听他解释,劈头盖脸地乱打一气,现在居然还怪他不早说了。
      林小桐急道:“病得这样重,怎么还不找大夫来瞧瞧?”
      楚留香道:“我一位朋友早已去请了,只是不知怎地还未回来。小桐姑娘,莫非这附近没有药铺、医馆吗?”

      林小桐一怔,又叫起来:“糟糕!我想起来了,知府大人最宠爱的小妾好像得了什么怪病,全金陵城的大夫此刻只怕都在知府大人府上,这会又哪里找得到大夫?”
      楚留香也怔住了,苦笑道:“怪不得小胡一去不回了……可现在又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去知府府上抢人吗?”

      林小桐顿足道:“若是许姐姐能醒来就好了,她就能给自己开方子了。”
      楚留香讶然道:“她懂医术?”
      林小桐道:“是啊,许姐姐可厉害了。我娘一直有气喘的毛病,看了许多大夫,吃了许多药,但一直不管用。后来,许姐姐给我娘瞧了瞧,开了个方子,我娘吃了几天,现在好多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胡铁花的声音,他大声地笑道:“老臭虫,你猜我碰到谁了?”
      楚留香喃喃道:“管你碰到了天王老子还是谁,我都没兴趣知道。我现在只想知道哪里能请得到大夫。”
      胡铁花碰到的自然不是天王老子,事实上,这人也跟着胡铁花来了。

      这人是个老者,头发灰白,一身华服,清瘦健朗,双目有神。
      他跟着胡铁花上了楼,朝楚留香笑道:“掷杯山庄一别,想不到竟会在这里遇上香帅。听胡大侠说你的一位红颜知己重病在身,不知是哪一位?”
      楚留香又惊又喜,长揖一礼道:“想不到是张老先生,这实在是太好了。”
      这老人,赫然便是“一指判生死”张简斋。

      张简斋松开许凝念的手腕,站起身来,拈须沉吟道:“风寒侵体,倒也不算什么大病,吃个两三贴药便可痊愈。只是——”
      楚留香心头一跳,道:“只是什么?”
      张简斋叹道:“只是这位姑娘似乎心虑过重,若心中沉郁不解,长此以往,必然对身体大有损害。”
      楚留香沉默了半晌,长叹道:“这世上最难医的,只怕就是心病了。”

      胡铁花却道:“天塌下来,自有个高的人顶着,真不知道这丫头有什么事好忧心的!”
      楚留香道:“若是个个都像你这般没心没肺的,只怕这世上纷扰也要少了许多。”
      胡铁花道:“我几时没心没肺了?你懂什么,这就叫做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事来明日愁。”
      楚留香笑道:“咦,你这老酒鬼,居然也会卖弄几句诗文了?我看你啊,只要有酒,什么愁都没了。”
      张简斋也笑道:“胡大侠好胸襟、好气魄!”

      张简斋不愧是名医,几针下去,发了一身汗,到中午时许凝念便已醒过来了。
      看着屋子里的人,她有些发怔。
      林小桐在这里不奇怪,可是楚留香和胡铁花,他们又怎会在这里?
      还有那个老者,那不是……

      楚留香见她怔怔地看着张简斋,便向她介绍道:“这位是张简斋张老先生,江湖中有名的神医。这次碰巧他来金陵访友,要不然,你这次可就麻烦了。”
      许凝念道:“张神医,我们见过面的。”
      张简斋奇道:“我们见过?老朽怎的没一点印象?”
      许凝念微笑道:“杭州,‘墨香斋’,我曾借您的《本草纲目》来看。”
      张简斋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那位看书看得特别快的姑娘啊?你的脸……是了,定是易容过的。”

      楚留香惊讶地笑道:“想不到你们居然认识。”
      许凝念道:“我曾在杭州见过张神医,只是不知他就是‘南张北王’之中的‘一指判生死’张简斋先生。”
      胡铁花忍不住道:“小许,你也知道张老先生的名头么?真是奇怪,你又不是武林中人,怎会对这些江湖人物了如指掌?”
      胡铁花的这个问题,也正是楚留香想问的。
      许凝念沉默了半晌,道:“我听别人说过。”
      听别人说过?这人是谁?怎么他专门挑些武林人物或是掌故告诉许凝念么?

      胡铁花正想再问个清楚,许凝念却似不想再多说,她反问道:“你们又怎会到这里来的?”
      胡铁花道:“我们因为担心你,这才赶过来的。也幸好赶来了,不然,你病成这样子,死了都没人知道。”
      林小桐听了,气呼呼道:“我难道不是人吗?你们不来,我也会发现的。”
      胡铁花笑道:“可你找得到大夫吗?”
      一句话便把林小桐噎得说不出话来。
      楚留香笑道:“行了,小胡,知道这次你的功劳最大。”

      许凝念瞧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要找惜月问那严小木的下落吗?是不是已经找到他了?”
      楚留香苦笑道:“还没有。”
      他忽然想起惜月的话,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道:“小念,你家中是不是有其他人也来到了中原?”
      许凝念怔了怔,随即斩钉截铁道:“没有。绝不可能。”
      楚留香听她这样说,也不由一怔。

      她为什么那么肯定?就算她的家远隔了千山万水,但近百年来,从西洋来到大明的人难道还少了?她能来这里,她家里其他人为什么就不可能来?
      这中间,是不是另有隐情?
      楚留香兀自沉思着,许凝念已道:“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楚留香道:“因为惜月承认,他们之所以对你改变主意,是因为惹不起你。只可惜,话到嘴边,她又不说了。我只能猜测出,她似乎是在忌惮什么人……”

      胡铁花也想起来了,道:“不错。她说,杀了你不仅没什么好处,还会给她带来麻烦,她最后那四个字‘谁让她是……’。我说小许,你究竟是什么人?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

      许凝念却是满面困惑讶异,她眉头紧皱,喃喃道:“我还能是什么人?我还能有什么身份?身无所长,无亲无靠,就算有一点防身的本身,在你们这些高手眼中也是不值一哂,又哪里值得他们忌惮了?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楚留香见她苦苦思索,叹了口气,柔声道:“小念,你正病着呢,就不要再费神去想了,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还是先好好休息罢。”
      他示意胡铁花等人下楼,但正当他准备离开,许凝念却突然喊住了他:“楚留香,你先等一下……”

      过了许久,楚留香才下了楼,胡铁花立刻问道:“她跟你说了些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
      楚留香笑了笑,道:“没什么。”
      他顿了顿,又道:“我得准备准备,晚上到逍遥侯府去一趟。”
      胡铁花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楚留香道:“你难道忘了紫萝曾说过,小木是应谁之邀来金陵的吗?”
      胡铁花怔了怔,叫道:“逍遥侯!你是说小木在他手上?”
      楚留香道:“我还不能肯定,但好歹要去看一看。”

      胡铁花立刻来了精神,道:“我同你一起去。”
      楚留香道:“你留下。小念这边还是有人护着的好。”
      张简斋笑道:“香帅轻功卓绝,一个人行事也许更方便。胡大侠,你若觉得闷,老朽便留下陪你好了。”
      楚留香道:“张老先生一手‘弹指神通’已练入化境,若有张老先生和小胡二人在此坐镇,必不会有差池了。”
      他微笑着,但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看似放心的笑容中却含着一丝隐隐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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