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旁敲侧击 ...
-
自从楚留香下水,胡铁花就已猜到这老臭虫是想暗中探寻惜月那船上是否有秘道复壁之类的所在。
但毕竟是船,木头做成的船,而且并不算很大,有时只要一点异响,只怕就会被人发觉。
所以胡铁花才会“光明正大”地来找惜月——能不能见到她不重要,重要的是把船上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这边来。
所以当他听到那个叫“碧儿”的丫头说他是来捣乱的,他不禁笑了,顺手扯过一张椅子,大刺刺地坐下,斜睨了碧儿一眼,道:“你当我是来捣乱的也成,反正今天见不到惜月我是不会走的了。”
碧儿脸色一沉,道:“我们姑娘不跟你一般见识,由得你胡作非为,我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她扬声朝船舱外站着的两个青衣打手喝道:“你们眼睛都瞎了么,没看见有人来找麻烦吗?还不快把这无赖小子给我丢到河里去!”
话音一落,那两人便跃了进来。
其中一个朝碧儿陪笑道:“碧儿姑娘消消气,只要你说一声,看咱哥俩不把他揍得连他爹妈都不认得。”
碧儿冷冷道:“那你们还等什么?可别只说不练。”
那人连忙点头称是,捏着拳头转身朝胡铁花狞笑道:“小子,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居然敢上这儿来捣乱?也不撒泡尿照照,就凭你这熊样,也想让惜月姑娘跳舞给你看?还是让爷来伺候伺候你吧!”
胡铁花居然并没有生气,笑眯眯地道:“哦?我倒想看看,你们有些什么本事?尽管朝你胡大爷使出来吧!”
那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一个使拳挥向胡铁花面门,一个使腿攻往胡铁花下盘。
这种不入流的角色胡铁花又怎会将他们放在眼里?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等到那一拳一腿快要打到自己了,却突然动了。
他并没有用什么其它招式,只是同样攻出一拳,踢出一脚,瞬时间,只听得“喀啦”、“哎哟”、“扑通”几声,那两人已被他打得飞身而起,先是撞破船上的窗户,跟着便落到水里去了。
碧儿的脸都气红了,她跺跺脚,一头便往胡铁花身上撞过去,嘴里叫道:“我跟你拼了!”
“我跟你拼了!”
说出这句话的,通常都是无计可施,拿人家没办法的人。
而说了这句话之后,有些人是开始耍横撒泼,有些人却是真的拿命来拼。
不知道这小丫头又是拿什么来拼。
胡铁花不觉感到好笑,伸手正准备像赶苍蝇一样把碧儿赶到一旁,谁知碧儿腰身忽然一扭,双掌拍向胡铁花,十指纤纤,每一根手指都套着一个指环。
乌黑的指环,嵌着夺命的细针。
想不到这丫头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胡铁花虽有些意外,却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他身形一闪,便避开了碧儿这致命的一击。
碧儿双掌落空,用力一蹬,两只脚已连环踢了过来。
胡铁花笑道:“小姑娘,你的功夫不错,可惜对胡大爷来说还是嫩了点。”
说着,他便伸手去捉碧儿的足踝。
但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是,碧儿那小巧的绣花鞋尖竟蓦然弹出一片又薄又利的刀片。
他这一抓下去,只怕手指便要被生生切下。
碧儿眼中已露出得意的笑。
可惜她碰上的是胡铁花,一生中已打过无数场架的胡铁花。
论起临敌应变的本事,江湖中比他经验丰富的人实在不多。
她只觉双腿忽然一麻,整个人已不由自主跌落下来。
胡铁花看着她,皱眉道:“小姑娘年纪轻轻,出手也太狠毒了吧?看来不给你一点教训是不行了。”
他突然冲着碧儿不怀好意地一笑,碧儿心头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颤声道:“你……你想干什么?”
胡铁花道:“我也不想干什么,只不过想请你到河里洗个澡而已。”
碧儿还未会过神,只觉双臂忽然之间也不能动了,跟着整个人已腾空而起,落入水中。
胡铁花竟真的将她抛入秦淮河里。
碧儿双手双腿都被点住穴道,挣扎了半天才浮上水面,她忍不住大骂:“胡铁花,你这王八蛋,你不得好死!”
胡铁花大笑道:“你还好意思骂我?若是遇上其他人,就凭你刚才那几下阴招,只怕你这一双手一双脚就要被人剁下来了。我虽然不像那老臭虫一样心软,若真要废了你,也下不去这手,丢你下河,还真是便宜你了!”
胡铁花笑了半天才停下来,不由有些疑惑:他弄出这么大动静,也没见惜月出来,莫非她不在这船上?
他冲进船舱里间,里面自然一个人都没有。
惜月到哪去了?还有楚留香,时间已过了这么久,他怎么也不出来?
他忍不住叫起来:“老臭虫!你在哪里?还不出来么?”
尖利的短刺已碰到楚留香那薄薄的衣服,却再也无法刺破他的皮肤。
只因惜月那握着短刺的手已被牢牢捏住。
楚留香原被钢环锁住的双手,竟不知怎么奇迹般地脱开了束缚。
惜月一惊,反应却很快,她右手一被楚留香抓住,左手已然立掌如刀,切向楚留香的咽喉。
电石火光之间,两人已单手拆了三招。
只有三招。
三招过后,惜月的左手也同样被楚留香捉住了。
惜月双手被制,一咬牙,膝盖曲起,撞向楚留香的小腹。
楚留香的双手虽已脱了出来,双脚却仍被锁住,他苦笑着,只能用自己的腿夹住惜月的膝盖。
一时间,两人只能你瞪着我,我瞪着你,惜月固然再也动不了,可是楚留香也同样不敢把手和腿松开。
幸好此时,楚留香听到了胡铁花的声音,他松了一口气,大声道:“小胡,你不用叫了,我就在你脚下。”
胡铁花闻声怔了怔,用力一脚跺下去,那厚实的船板便“劈啪”一声裂开,他跟着便是一拳击出,地上顿时现出一个大窟窿。
胡铁花跃了下去,看到以一种极为怪异又极为暧昧的姿势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又是一怔,不禁叫起来:“你个老臭虫,我在上面差点连命都丢了,你倒好,居然躲在这里跟这女人卿卿我我。”
楚留香瞪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就很轻松吗?”
他手掌一翻,便将惜月朝胡铁花推了过去,胡铁花立即出手,点住了她的穴道。
胡铁花笑道:“你不是有三只手吗?居然腾不出一只手点她的穴!若不是我在这里,难道你就准备一直跟她这样耗下去吗?”
平日总是楚留香臭他,难得逮到一次老臭虫吃亏的机会,他又怎会放过?
楚留香却也笑道:“至少我两只手还是自由的,不像某些人,明明生了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却偏偏连这么大间秘室都找不到。”
他一面说着,一面已弯下腰,伸手似乎在锁住脚踝那两只钢环上摸了一下,然后他的脚也自由了。
惜月一直睁大了眼盯着楚留香的手,却还是没看出他是怎么打开钢环的,终于忍不住道:“从来没有人被这钢环锁住还能脱身而出,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楚留香笑道:“你很想知道?”
惜月咬着唇,点了点头。
楚留香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悠悠道:“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有个条件。”
惜月撇了撇嘴,道:“你若是想要我告诉你是谁要杀你,为什么要杀你,那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楚留香笑了笑,道:“我只不过想问你,这里的机关是谁设下的?是那个叫阿怜的女子吗?”
惜月一怔,想不到他问的竟只是个毫不重要的问题。
她犹豫了一下,终还是点了点头。
楚留香也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惜月反倒有些奇怪了,她道:“知道是她设下的机关又如何?你就不想知道严小木的下落吗?”
楚留香道:“我当然想知道,只是你会说吗?”
惜月摇头道:“不会。”
楚留香又笑了,道:“所以我也不会问。”
胡铁花忍不住道:“其实我们也不需要问,直接用你换回严小木岂不是更好?”
惜月笑了起来:“你们是可以用我换回严小木的一条命,但王洛阳呢?你们又拿什么来换?用自己的命来换?”
胡铁花道:“这种出卖朋友的人,值得我们以命换命吗?”
惜月道:“或许他是不值得,你莫忘了还有一个许凝念,她也不值得吗?”
她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小许已落在他们手上?
胡铁花心里一沉,转头看向楚留香。
这老臭虫一向心思缜密,这回怎会出这样的纰漏?他委实不该将许凝念一个人留下的。
楚留香却一点也看不出吃惊着急的样子,他依然微笑着,不疾不徐地道:“她值不值得是另外一回事。我倒是有些怀疑,你们真会要她的命吗?她若死了,只怕……”
他故意停顿下来,重重叹了一口气。
惜月忍不住道:“只怕什么?”
楚留香摇着头,叹着气,却不再说下去了。
这下,就连胡铁花也被吊起了胃口,皱眉道:“老臭虫,你呑呑吐吐的究竟想说什么?”
楚留香道:“我想说什么,惜月姑娘自然心中有数。总之,许凝念是死不得的,她的命可要紧得很。”
惜月沉默了半晌,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她的确不能死。”
胡铁花听了,更是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使劲揉了揉鼻子,大声道:“她明白,我可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当初要杀小许的不是他们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而我不知道的?”
楚留香瞧了他一眼,笑道:“我问你,若是有人对于他曾经三番两次想要杀的人,忽然之间又不再想要这人的命了,这通常说明了什么?”
胡铁花想了想,道:“往好的方面说,或许是他忽然之间想通了,放下了心里的杀戮和仇恨,也或许是因为他们不打不相识,到最后反而惺惺相惜,因此结成了朋友?”
楚留香道:“不错,这的确是最好的结果。那往坏处说呢?”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可能是他想出了新的折磨人的法子,觉得那样比直接杀了这人要有趣得多。”
说完,他猛地瞪向惜月,吃惊道:“老臭虫,你的意思该不会是他们不杀小许,只是想换个方式折磨她?”
楚留香却笑道:“那倒也未必。也许说不定是因为他们发现许凝念身上藏着的秘密,杀了她反而得不到好处了。”
谁知惜月蹙起眉,脱口反问道:“秘密?她一个身手根本不入流的人还能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楚留香不由一怔,看来他们突然改变对许凝念的态度,其中原因并不像自己所猜测,那么他们在意的究竟是什么呢?
楚留香心思飞快转动,嘴上却不着痕迹地道:“我只是说也许,并没说一定就是如此……你们不再追杀她,那只是因为你们忽然发现,她是你们惹不起的人。”
这回惜月居然没反对,她喃喃道:“这倒是。杀了她,非但没什么好处,反而会给我自己惹上麻烦,谁让她是……”
她忽然住了口,对着楚留香嫣然一笑,道:“好狡猾的楚留香,我差点让你骗了。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对不对?虽说这其中的原因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我又何必让你知道?”
楚留香忍不住暗暗叹气,惜月的口风紧得很,看来,他是无法从她这里再多套出些什么了。
他笑了笑,道:“若说狡猾,惜月姑娘,你我倒是半斤八两。你可以诈我,我难道就不可以诈你了么?”
“至于那原因是什么,也已无关紧要。我能够知道,至少现在许凝念还算是安全的,这就已足够。”
说完,他走上前拍开惜月的穴道。
惜月一怔,道:“你要放了我?”
胡铁花也有些不解,道:“老臭虫,现在咱们唯一的希望可都在她身上,你若放了她,要想找出小木还有那个女人的下落可就难了。”
楚留香道:“惜月姑娘既然打定主意不说,难道咱们还能严刑逼供不成?你放心,我会想到法子的。”
他扯着胡铁花走出几步,忽又回头对惜月道:“常言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郞。惜月姑娘,你说对么?”
惜月怔怔地看着楚留香转过身,看着他身形再未做停顿,跃出船舱,跟着飘然掠向河岸,她的面上不由露出复杂的神色。
胡铁花跟着楚留香跃上岸,道:“老臭虫,你最后为什么要跟惜月说那句话?”
楚留香道:“因为惜月的确就是小木遇到并且为之倾心的那个女子,而且,在严不欺家中易容成小木的也是她!”
他笑了笑,道:“她是女人,而小木是男人。作为一个女人,却能将一个男人的言行举止模仿得几乎天衣无缝,这说明她对小木已足够了解。你想,对一个女人来说,要彻底了解一个男人,最有效的方法是什么?”
胡铁花吃惊地道:“你是说,她和小木已有了非同寻常的关系?”
楚留香道:“更重要的是,我发现当我提起小木时她的神情明显有些变化,她似乎对小木也有些在意。所以我觉得,很可能在跟小木相处的过程中,她已情不自禁动了心,动了情。”
胡铁花明白了,他道:“所以你那么说,就是想让她认清自己的心意,放了小木?”
楚留香道:“要她放了小木倒不一定,毕竟她也是听命行事。只要她能多帮着点小木就已经很好了。”
爱情,有时候固然会让人做错事,但有时候也能让人做对事情,有时候会让人迷失双眼,有时候却能给人指引,让人做出更恰当的选择。
只不过……
楚留香的眼中闪过一抹忧色。
严不欺虽不是死在惜月手下,但她毕竟也与此事有关。就算她现在有心相助,将功补过,小木会不会因为严不欺的事恨上她还真不好说。
本可成为佳偶的一对有情人,若是到最后反而成为仇人,这实在是楚留香不愿看到的。
楚留香暗暗叹了口气,决定先不去想这件事。
他对胡铁花道:“有惜月在,小木至少性命无忧,其实相比之下,我更担心的是小念。”
胡铁花道:“你不是说她现在是安全的吗?”
楚留香叹道:“惜月不敢动她,并不代表别人也不敢动她。”
他将自己装死时九公子所说的话讲给胡铁花听,苦笑着道:“那个叫阿怜的女子,似是对我满心恨意,不但想我死,而且似乎很想看到别人因我而死,让我内疚,谁知道她若知道小念还活着,又会做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