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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另有隐情 ...


  •   严不欺本来并不叫严不欺。
      他本名严百奇,因为买卖公道,为人实诚,童叟无欺,渐渐的,大家都习惯叫他严不欺了。
      易宝楼也并非是为专门做生意而修建的一幢小楼,相反,易宝楼在扬州城离西城门不远的一条既平凡又安静的小巷之中。
      若不是楚留香带路,胡铁花压根就想不到这专做奇珍异宝买卖的易宝楼竟会在这种地方。

      此时,已是第二日黄昏。
      夕阳淡淡的金色余辉照耀着扬州城,喧闹了一天的古城也因为路上渐少的行人变得安静了许多。
      一对年轻的夫妻与他们错身而过,丈夫担着一个卖卤味的挑子,妻子怀中抱着一个婴儿。
      见丈夫走得满头是汗,妻子拿起布巾轻轻试去丈夫额上的汗水,夫妻两人相视而笑,目光中充满了情意,也充满了满足。

      看到胡铁花不无羡慕地回头看那对夫妻,楚留香谓叹道:“他们的生活在我们看来虽有些平淡无趣,但又何尝不是最充实最幸福的?”
      无论是楚留香还是胡铁花,他们都一样是喜欢和平,喜欢平凡的人,虽然他们自己从来就不曾平凡过。
      他们这一生的经历,他们所做过的事,绝对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要丰富多彩,而且充满了惊险和刺激。
      但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还是像这对平凡夫妻一样,过的是平凡又平安的生活。
      平安是福。
      所以,正是因为他们喜欢这种平凡,同时也知道自己的不平凡,他们才更懂得用自己的不平凡换取大众的平凡与平安。

      胡铁花却道:“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我若能娶一个这么关心体贴我的妻子,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楚留香忍着笑道:“莫非你忘了高亚男么?你现在若是去向她求亲,我想她还是会愿意嫁给你的。”
      一提起高亚男,胡铁花的脸顿时变成一张苦瓜脸,他喃喃道:“你难道指望那个比男人还粗心的女人对我关心体贴么?她不把孩子塞给我抱就不错了。帮我擦汗?简直是做梦!”

      说话间,他们已走到小巷尽头一座小宅院前。
      楚留香轻轻叩响被上好桐油漆过的大门,过了半晌,门才被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白净清秀的一张脸尚带着几分青涩。
      他开门看到楚留香,怔了怔,又惊又喜:“香帅!”
      楚留香微笑道:“小木,你爹在家吗?”
      小木道:“在。不过……”他欲言又止。

      楚留香道:“不过什么?”
      小木皱起眉,道:“他老人家这几日似乎很不开心,我问他,他也不说是什么事。香帅,你来得正好,爹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楚留香自然知道严不欺为什么不开心,但他并没说什么,随着小木进了宅院,胡铁花却忍不住嘀咕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连朋友都能出卖的人,若开心得起来才是怪事。”

      走进院子,楚留香一眼便瞧见一个身着褚色长衫的中年人站在房中,手中端了一杯茶,却没有喝,只怔怔地出神。
      那人正是他要找的严不欺。
      楚留香扬声叫道:“严老哥,别来无恙啊?”
      严不欺一惊,转头看到楚留香,顿时呆住了,手一抖,茶杯便直直地落了下来。

      一道蓝影一闪,原本离门口至少还有十步远的楚留香,不知怎么就已到了屋里,他笑吟吟地站在严不欺面前,掌中托着的,正是那只跌落的杯子。
      满杯的清茶,竟是一滴也未洒出。
      楚留香笑道:“严老哥,你这上好的一套庆历年间汝窑瓷杯,若是被摔碎了一只岂不可惜?”
      严不欺定定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胡铁花吃惊地道:“老臭虫,他就是严不欺?”
      也难怪胡铁花吃惊,他见小木长得秀气,原以为小木的老子也该是清隽斯文的一个人,却不料,严不欺不但高壮如铁塔,而且面色黝黑,满面胡须如刺,堪比猛张飞。
      楚留香知道胡铁花吃惊什么,道:“小木长得像他娘。”
      严不欺像是终于回过神,瞧见胡铁花,道:“这位是——”
      楚留香道:“他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胡铁花。”

      严不欺“啊”的一声,抱拳道:“原来是胡老弟!”
      胡铁花撇撇嘴道:“我可不敢当。亏这老臭虫把你当朋友,你就是这样对待朋友的吗?我若做你兄弟,说不定哪天你也设个陷井来害我。”
      严不欺放下手,瞧瞧楚留香,又瞧瞧胡铁花,颇觉尴尬,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楚留香将茶杯放在桌上,顺手便拉过椅子坐下,舒服地伸长了双腿。
      在朋友面前,他从来不会讲礼节客气,只要能坐,就绝不会委屈自己站着。
      更何况,连日奔波,他这两条腿,也确实该歇口气了。
      楚留香看着严不欺,笑了笑道:“严老哥,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么?”
      严不欺重重叹了口气,道:“自从听说孟三爷死了,我就知道你迟早会来找我的。”

      楚留香收起笑容,正色道:“这琉璃灯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一定要明明白白地告诉我。”
      严不欺面上露出苦涩之意,道:“其实我也是被人利用了啊。”
      他道:“孟三爷得了琉璃灯这件事,是不是王洛阳告诉你的?”
      楚留香点头道:“不错。”
      胡铁花却似不知道这个人,问道:“王洛阳又是谁?”

      楚留香道:“你不知道王洛阳这个名字,但你总听过‘离魂剑,独臂王;恨情钩,断人肠’这句话罢?王洛阳就是独臂王。”
      胡铁花吃惊道:“你是说十余年前单挑连云十三寨土匪窝,一只手臂被砍,身受重创,仍一口气苦追二十里,将连云七当家斩于离魂剑下的独臂王?”
      楚留香道:“正是。他不仅是我的朋友,也是严老哥的知交。”
      胡铁花怔了半天,道:“这样铁骨铮铮的一条好汉子,难道也跟这件事有关?难道也会陷害你?”
      楚留香没作声,看向严不欺,示意他继续说。

      严不欺道:“一个月前,王洛阳带了京城一个姓曹的公子来找我,说曹公子父亲在朝为官,因被奸人陷害打入大牢,欲将家传的七宝琉璃灯变卖,换取银两替父亲打点。他带来的人,我又怎会怀凝?何况那曹大人的声名我也有耳闻,知道他是一个好官,于是便接下了这笔生意。”
      “没想到,消息才放出去,那小气鬼就找到我这里来了,而且出的价实在是让人气得吐血。我根本就不想卖给他的。但恰好那天曹公子又上门来找我,听说小气鬼要买,居然同意了。”

      楚留香忍不住道:“难道你没告诉他,七宝琉璃灯至少值五十万两银子么?”
      严不欺苦笑道:“我提醒过他,但那曹公子说时间紧迫,若再拿不到银子只怕就得替他父亲收尸了。所以,哪怕只有二十万两银子,他也咬牙卖了。”
      “那小气鬼捡了个天大的便宜,我虽替曹公子不忿,却也无可奈何。后来我跟王洛阳喝酒的时候,提起这事,大骂了小气鬼一通,当时王洛阳开玩笑说不如找你出手,让那小气鬼狠狠地出一回血。我以为他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竟真的找到了你。”

      楚留香摸不摸鼻子,道:“只是,我不明白的是,我先是‘意外’遇见他,他又在‘无意’中提起孟三爷和琉璃灯,根本没提到琉璃灯还经过了你的手。他这样遮遮掩掩,避而不谈,又是为什么呢?是因为知道我从不对由易宝楼卖出的东西下手,因此怕我不愿出手吗?但他若是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我又怎会不愿来金陵?”
      严不欺道:“我原本也不明白,但现在我已经知道是为什么了。”
      楚留香道:“哦?”

      严不欺一字字道:“因为他怕你跟我见面,话若说多了,便被你看出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件阴谋。”
      楚留香凝神想了片刻,突然道:“你刚才说,那曹公子是从京城来的?”
      严不欺眼中露出赞赏,道:“你果然看出不对了。”
      胡铁花一时不明白,不解道:“从京城来的又怎么了?这有什么不对的?”

      楚留香道:“京城离扬州有多远,你不会不知道吧?便是以最快的速度赶路,这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七八天。曹公子若急于救他父亲,为何不直接在京城附近找人办这事?京城里愿意出高价买七宝琉璃灯的,绝对大有人在,他又何必千里迢迢跑到扬州来?”
      “而且,孟三爷一出现,他也跟着来了,更以极低的价格将琉璃灯卖出,就算他再急,但这二十万和五十万的悬殊也未免太大,让人感觉他是特意要将琉璃灯送到孟三爷手上。这还不能说明有问题吗?”

      严不欺苦笑道:“可惜,当我想到这些,已经太迟了。你也知道,除了你的东西,其它来历不明的,我从来不收。但这一次,因为相信王洛阳,也就没查证这琉璃灯的来历。”
      他道:“一听说孟三爷死了,而且是被你打死的,我就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因此马上去找王洛阳,想问个清楚。谁知他却踪影全无,竟像突然从人间消失了一样,所有能找的地方我都找过,但就是找不到他。而这时,京城也传来消息,那曹大人已被问斩,家人被流放。”

      严不欺叹了口气,缓缓道:“曹大人家人丁单薄,他只有老父、发妻以及一个独女,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儿子。”
      楚留香又摸了摸鼻子,喃喃道:“所以说,这件事的关键,还是要找到王洛阳了?”
      严不欺点头不语。

      恰在此时,小木端了茶水进来。
      他将茶盘放在桌上,将一杯茶递给楚留香,有些恭谨地道:“香帅,请用茶。”
      楚留香微笑着接过,道:“小木,两年没见你,也该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了吧?”
      小木的脸顿时红了,腼腆一笑,道:“香帅说笑了。”
      胡铁花笑起来:“听你这口气,是打算帮他做媒么?”
      楚留香瞪他一眼,道:“我不过是觉得这时间过得太快。当年的少年,现在都已是一个大小伙子了,看着他,我忽然觉得自己变老了。”

      小木笑道:“香帅正当壮年,风华正茂,又怎么能用得上这个‘老’字?”
      说着,他又将另一只杯子递给胡铁花,道:“胡大侠,请!”
      楚留香怔了怔,心里一动,本已举杯至唇边的手又缓缓放下。
      胡铁花却不接杯子,只笑道:“你请我喝茶,还不如拿壶好酒给我。”
      小木“啊”的一声,道:“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去拿。”

      楚留香却叫住他:“小木,等一等。”
      他笑道:“这酒么,什么时候都可以喝。但咱们难得到严老哥这里来,若不瞧瞧他收藏的宝贝,岂不是亏待了自己?”
      他朝小木道:“小木,近来你爹得了些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
      小木怔了怔,笑道:“好。”
      他走到一边,将安在墙上的一盏灯朝左旋了两下,又朝右旋了三下,只听“咯咯”几声轻微声响,那墙壁竟向内滑开,现出一个密室。

      楚留香若有所思地看着小木打开密室,转头正待与严不欺说话,却忽然发现严不欺也正盯着小木的背影,眼中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神色,好像是愤怒,又好像是怨毒。
      那样的眼神,实在不像是一个父亲看到儿子的眼神。
      更何况,他知道严不欺向来疼爱小木,而小木,也一直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
      是不是这父子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胡铁花瞪大了眼,道:“好家伙,他就当着咱们的面打开这密室,也不怕咱们打他家东西的主意么?”
      严不欺笑道:“你是楚老弟的生死之交,也就是我严某人的好兄弟。我就是提防谁也不会提防自己兄弟的。”
      他的神色已在一刹那恢复如常,楚留香几乎都要以为刚才所看到的愤怒和怨毒只是自己一时眼花。
      胡铁花抚掌大笑,大声道:“就凭你这句话,你这朋友我交定了。”
      胡铁花这人向来直来直去,刚才听严不欺把事情原原本本一说,知道他也是被人骗了,对他的不满和敌意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楚留香摸摸鼻子,笑道:“谦逊有礼,温文尔雅。严老哥,你有这么个好儿子,我可羡慕得紧。我看再过个三两年,他大可以接下你的易宝楼,你就待在家里含饴弄孙得了。”
      严不欺道:“小木年纪还小,说这些太早了吧?况且,他的经验和阅历还太少,恐怕还不足以担起易宝楼的担子。”

      楚留香摇摇头,道:“你太小看小木了。这些年他不一直跟你学着打理这些事吗?不说别的,你总不会否认小木在识宝辨宝方面的天赋吧?他对各种古玩珍宝的敏锐感觉和慧眼独具,当世只怕无人能及。”
      严不欺勉强一笑,道:“楚老弟过奖了。”
      胡铁花拍拍他的肩,笑道:“老臭虫这么夸赞一个人,想来,小木的确有过人之处。别人夸你儿子,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而愁眉苦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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