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之月影传奇》红灵火

10、救命暗器

　　他们几人出了城，再行不多远便入了山。
　　路渐渐变得狭窄崎岖，路旁的林木杂草也越来越多。
　　虽已进入山区，但许凝念骑着她那匹马，时而四蹄飞奔，时而腾挪跳跃，速度虽比先前在大路上有所减慢，但却始终紧跟在胡铁花几人身后。
　　比起他们这些武林高手飞掠般的轻功，她一人一骑竟毫不逊色。

　　在山林中转了大半日，直到他们来到一片山坳前，苏蓉蓉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此时日已西落，碧澄的天空也早已变得幽蓝，点点星光开始在夜空中闪耀。
　　夜风中隐隐传来一阵阵流水声。
　　水声淙淙，妙音天然，仿如仙人鼓乐，在这寂静的空山中听来，令人心神俱醉。

　　黄鲁直沉声道：“苏姑娘，进入神水宫的路，莫非就在此处。”
　　苏蓉蓉轻声叹道：“不错。我姑姑告诉我的路，就在前面。”
　　她提步向前，众人跟着她转过这片山坳。可这山坳后竟再无路可走，三面俱是高达百丈的山壁，整个地势如同一只缺了边的匣子。
　　神水宫的入口到底在哪里？

　　苏蓉蓉目光转向中间的山壁和左边的山壁间。
　　那里，有一线空隙，宽仅尺余，长满了杂草和藤萝。
　　她抬手一指，正指向那空隙，缓缓道：“从那条空隙进去，顺水流前行，那里就是神水宫！”

　　胡铁花立刻窜上去，瞧了半晌，道：“这地方还真是隐秘，蓉蓉你要不说，我还真是发现不了。”
　　戴独行亦道：“阴姬再怎么也还是个女人，连个入口都弄得神神秘秘，不象咱们男人这般光明正大。”
　　黄鲁直却对苏蓉蓉、许凝念道：“里面危机重重，我看两位姑娘就不必进去了。”
　　苏蓉蓉也知道，她若跟他们一同进去，若遇上她那姑妈，反而有所不便。

　　她微笑道：“等你们进去，我和许姐姐会到柳无眉说的那个尼庵去，看能不能跟红袖她们会合。”
　　她沉吟片刻，又对他们道：“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千万莫要出手。一出手，事情反而会更糟。”
　　胡铁花笑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老臭虫完完整整地带出来。”
　　说完，他正要率先往那缝隙钻去，许凝念却开口叫住了他：“胡铁花！”

　　胡铁花转过身，吃惊地看着许凝念，指着自己鼻子道：“你叫我？”
　　许凝念点点头，道：“你过来一下，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胡铁花面上露出怪异的神色，他抬头望望天，喃喃道：“太阳没在晚上出来啊？小许居然会主动叫我。”
　　许凝念远远走到一旁，向胡铁花招招手。

　　胡铁花满腹疑问地走过去，慢吞吞地道：“有什么话要避开他们说？这么神秘！”
　　许凝念咬了咬唇，道：“胡铁花，如果你在里面遇到蓉蓉的姑姑，有机会的话，请转告她一句话。”
　　她紧盯着胡铁花，一字一字道：“你告诉她：除非事情真的到了无法转圜的地步，她在做任何决定之前，一定要想想蓉蓉。在这世上，她们只剩下彼此这唯一的亲人了！”

　　胡铁花只觉得莫名其妙，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凝念叹了口气，道：“没什么意思。只是你一定要记得，一有机会就跟她讲。”
　　说完，她不再看胡铁花有什么反应，径自走回苏蓉蓉身旁。
　　胡铁花看看她，又看看茫然不解的苏蓉蓉，摇摇头，向石缝走去。

　　夜幕低垂，月光皎皎，山风清冷，秋虫唧唧。
　　“得得”的马蹄声在这寂静的山林显得格外清晰。
　　许凝念和苏蓉蓉共骑在马背上，一路快跑。
　　苏蓉蓉抓住许凝念衣服的手，握得紧紧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虽对胡铁花等人说得轻松，实际上心里紧张焦虑得很。

　　“蓉蓉，”许凝念轻叹，“你再担心也没有用，还不如放松点。”
　　苏蓉蓉道：“许姐姐，我静不下来。不知道楚大哥他们在里面会发生什么事，我……我实在着急得很。这是神水宫，不是其它什么寻常地方，水母阴姬平生又最恨男人……我想不出他有什么法子能从神水宫全身而退？”
　　许凝念道：“你这是关心则乱。你想不出，不代表楚香帅想不出。”
　　苏蓉蓉怔了怔，叹道：“你说得对！”

　　许凝念看她仍是魂不守舍的样子，正待找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眼光却捕捉到几道一闪而过的黑影。
　　她禁不住将马勒住，转头对苏蓉蓉道：“我好像看到几道黑影。”
　　苏蓉蓉一惊，轻声道：“下马。”
　　两人跃下马，苏蓉蓉朝前掠出三、四丈，四下查看半晌，却并未发现什么。
　　她松了口气，笑道：“许姐姐眼花了吧。或许那只是夜里出来捕食的小兽。”

　　谁料话音刚落，“哧”的一声轻响，一柄长剑突然自浓密的树叶间刺出。
　　苏蓉蓉大吃一惊，一个凌空翻身，险险避了过去。
　　跟着树上跃下一个蒙面黑衣人，剑光闪闪，招招狠辣，直如狂风暴风雨般扫向苏蓉蓉。
　　苏蓉蓉手无寸铁，只能仗着身法灵巧，在树木间游走躲闪。

　　许凝念在一旁看着，却无计可施，只能干着急。
　　忽然苏蓉蓉一声惊呼，那黑衣人已一剑刺中她肩头，鲜血瞬时染红她肩上衣衫。
　　许凝念一咬牙，翻身上马，朝那黑衣人直冲了过去。
　　那黑衣人只一闪，轻而易举地避过。
　　他转过身看着许凝念，一怔，缓缓道：“想不到是你！”
　　许凝念道：“刚才我果然没有看错，那几条人影果然是你们。你们一路追杀中原一点红，竟追到这里来了！这位姑娘与你们毫无瓜葛，你又为什么要杀她？”

　　苏蓉蓉闻言吃了一惊，她已听楚留香讲过一点红的事，知道一点红身属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这人莫非就是那组织中的一员？
　　但许凝念又怎会认得一点红，认得他们？
　　只听那黑衣人道：“我要杀你们，何需理由？要怪只怪你们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更何况，因为你，害得我们折损了两个人，我不杀你，怎消心头之恨！”
　　他提剑指向许凝念，狞笑道：“上次有人相救，我看这次又有谁能救得了你！”

　　剑光破空，剑风呼啸，直直地刺向许凝念。
　　“许姐姐！”苏蓉蓉吓得魂飞魄散，失声长呼。
　　有谁能救她？
　　谁还救得了她？

　　在这一刹那，许凝念的眼睛变了。
　　变得不再是那一潭沉静无波的死水。
　　眼波流转，光彩四溢。明亮似璀璨的星辰，绚丽如耀眼的宝石。
　　那迅如闪电、避无可避的一剑在她眼中骤然变得缓慢。
　　她的手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扬起，带起一片残影，手中不知怎么竟多了一样东西。

　　“呯”的一声。
　　剑尖停在许凝念咽喉前三寸处，再也前进不了半分。
　　黑衣人的眉心却出现了一个血洞，并带着的满眼惊愕和不可思议缓缓倒下。
　　许凝念眼中的光华已消失不见，就好像掀起惊涛骇浪的大海重又回复了平静。
　　她的手慢慢垂下，手中握着的，是一件苏蓉蓉从来没见过的——暗器。
　　一件小巧精致的银色暗器。

　　苏蓉蓉一手捂上肩头，吃力地站起来，怔怔地看着许凝念。
　　许凝念快步上前，扶住了苏蓉蓉，道：“蓉蓉，我看看你的伤。”
　　苏蓉蓉轻轻一叹，道：“许姐姐，你真的不会武吗？而且，我从没见过这样厉害的暗器。”
　　许凝念小心拉开苏蓉蓉的衣服，看了看她的伤口，还好，没伤到筋骨。
　　她在伤口上洒了些金创药，撕了些布条，熟练地包扎起来。

　　等一切做完，她才轻声道：“我这双眼睛从小就异于常人，无论什么东西都比别人看得要清楚。好几次在危急时刻，爆发出来的潜力更是连我自己都无法想象。至于这个暗器，其实是一种火器，我从十二岁起便带在身边防身保命。”
　　苏蓉蓉心中一动，道：“你当初在那客栈，便是用它杀了那个要你命的人吗？”
　　许凝念点点头：“不错。”

　　苏蓉蓉恍然道：“怪不得许姐姐有恃无恐，有这样的暗器防身，别人想杀你也不易啊。”
　　许凝念却苦笑道：“可以这样说。不过它只能用五次，我已经用它杀了四个人了，只剩最后一次保命的机会。”
　　她抬起头，望着夜空，幽幽地道：“虽然是为了保命，但是杀人的感觉实在不好受。我只希望，永远都不要再用它。”

　　苏蓉蓉看着她，柔声道：“许姐姐，虽然你不爱说话，也不太愿意与人亲近，可在我看来，你其实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
　　许凝念身子一僵，有些嘲讽地道：“天底下最善良的人？恐怕只有楚香帅才当得起这个称号吧？他才是手上从不沾血腥的人！”
　　她不等苏蓉蓉再说下去，将她扶上马，道：“咱们走吧！”

　　由于苏蓉蓉有伤，赶路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又行了好一段路，苏蓉蓉突然道：“前面好像有人说话。”
　　她凝神听了半晌，面上露出惊喜交集的神色，道：“好像是楚大哥的声音！”
　　她跃下马，往前赶了几步，忽然呼吸一窒，不由后退一步，道：“好强的剑气！”
　　许凝念听了她这句话，面色却变了。
　　她看着苏蓉蓉肩头的伤，犹豫了好一阵，才一字字道：“你别动，我去看看！”
　　她屏住了呼吸，伏低身体，像一只轻巧的狸猫般悄悄潜了过去。

　　林间空地上，躺了四个人。
　　四个死人。
　　胡铁花手中提了一柄单刀，虽站着，却是满头冷汗，两眼发直。
　　他的魂魄似已被抽身而去。
　　楚留香却和一个黑袍客两相对峙着。

　　楚留香击败水母阴姬之后，便赶往菩提庵与红袖她们会合，没想到却在那里遇到向菩提庵青衣尼求助的中原一点红和曲无容，以及追杀他二人的杀手。
　　在那青衣尼解决了几个杀手后，他一路跟随余下的这几人来到这里，却遇上这黑袍客，也就是那神秘杀手组织的首领。
　　若在平日，楚留香尚有能力与之一战，但这两日他接连奔波，睡眠不足，腹内空虚，和水母那一战更几乎将他的真力损耗殆尽。此刻他实在已无力击破这黑袍客的杀气，而胡铁花更是已被这杀气摄住了心神。

　　只听那黑袍客冷冷道：“想不到你们比我想像中的还要不济，看来我举手间已可将你置之于死地。”
　　长剑上挑，突然化为一片光幕，楚留香整个人似已被剑光笼罩。
　　正在此时，一个清脆娇美的声音大喝道：“住手!”
　　这一声喊出，呼啸的剑风便突然寂绝，那妖蛇般的长剑也骤然顿住，剑尖遥指着楚留香的眉心。
　　楚留香向黑袍客身后望过去，他的嘴不由张大了，目光更是惊奇。
　　这个人的出现，实在令他大感意外！
　　许凝念！

　　黑袍客冷冷道：“我只不过是想看看谁要我住手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你应该知道我这一剑随时都可取你的性命。”
　　许凝念的声音却比他更冷：“你看不到我的，因为你只要一动，我就要你的命。”
　　黑袍客瞪着楚留香，楚留香脸上的惊奇已被欢喜取代，他微笑道：“你最好相信她的话，我可以保证她绝不是说笑的。”
　　黑袍客冷笑道：“我若不信呢?”
　　楚留香悠然道：“你若看到她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就不会不信了。”

　　黑袍客目光顿时已变成死灰，一字字道：“无论她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但绝不会是暴雨梨花钉。所以我还是随时都可要你的命。”
　　楚留香道：“你怎知不是暴雨梨花钉呢？”
　　黑袍客讥笑道：“你当我不知你们已将暴雨梨花钉还给拥翠山庄了吗？”
　　楚留香却仍在微笑：“既然你知道了，你就不好奇她手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要知黑袍客此刻全身劲气全都凝聚在剑上，只要一回头，剑气便松懈，楚留香就有了生机。

　　谁知黑袍客竟也看透了他的心意，冷冷道：“你想要我回头，只怕还不大容易。”
　　楚留香道：“你不敢回头?”
　　黑袍客道：“我不需要回头。世上再没有比暴雨梨花钉更快的暗器，我这一剑置你于死地已是绰绰有余。”
　　楚留香心里暗暗叫苦，没想到他居然没被自己蒙住，这一次，只怕真是再劫难逃了。

　　谁知许凝念却真的抬起手，举起一个银色的小巧东西，缓缓道：“你错了，暴雨梨花钉绝对不是这世上最快的暗器。你那留下来截杀我们的手下已经死了，但他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黑袍客瞳孔蓦然收缩，冷冷道：“怪不得不见他跟上，原来是死在你的手里！”
　　许凝念道：“我一个毫无内力的女子，如果不是靠了手上这样东西，怎么把他的脑袋打个窟窿出来？”

　　黑袍客忽又笑了，道：“纵然你这暗器速度惊人，力道强劲，但我只要身形够快，你未必击得中我。”
　　许凝念道：“你想试试？看究竟是你躲得快还是我射得准？我从十二岁就开始玩这东西，我要想打你的后脑勺，就决不会击中你的耳朵。”
　　楚留香笑道：“看来你这一剑就算能杀了我，只怕你也躲不过她手上的东西。”
　　黑袍客冷冷道：“能和楚香帅同归于尽，倒也并不是什么太蚀本的生意。”
　　楚留香笑了笑，道：“很好，你出手吧！只怕你这剑未必能杀得死我，那时你可就蚀了大本了。”

　　黑袍客脸色又变了变，道：“我若不想出手呢?”
　　楚留香笑道：“你不出手，她只怕也不会出手的，你若想走，只管请便，并没有人拉住你。”
　　黑袍客目光闪动，道：“我怎知她……”
　　许凝念冷冷道：“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喜欢杀人吗？”
　　楚留香亦道：“不错。只要你走，我保证她绝不向你出手。”
　　黑袍客道：“你用什么保证?我凭什么要信任你?”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若不信任我，就只有出手，你若不想出手，就只有信任我，这其间难道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黑袍客目光灼灼，瞪了他半晌，忽然大笑道：“我若连楚香帅都不信任，这世上哪里还有我可以信任的人……好，今日就此别过，来日后会有期。”
　　笑声过后，他又道：“只望阁下好生保重身体，养精蓄锐，在这三个月里，切莫有什么病痛；否则就太令我失望了。”
　　他嘴里说着话，人已大步走开，只见他黑衫随风飘动，眨眼间就走得瞧不见了。

　　他一走，那股迫人的剑气自然也就消失了。
　　许凝念踉跄后退几步，差点坐倒在地，她的脸色已是惨白如纸，冷汗亦湿透重衣。
　　若非身临其境，谁又能知道这凌厉的剑气所带来的压力有多大、多可怕？

　　楚留香已赶上前扶住了许凝念，柔声道：“许姑娘，谢谢你！你来得真是太好了。若不是你，只怕我已死在他的剑下。”
　　许凝念却轻轻挣开他的手，道：“你用不着谢我，我是为了帮蓉蓉。”
　　楚留香又惊又喜，道：“蓉蓉？她人呢？”
　　苏蓉蓉已悄然走过来，道：“楚大哥，我在这。”
　　楚留香的目光落在她肩上，心里一惊，急道：“你受伤了？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苏蓉蓉微笑道：“不打紧，只是一点皮肉伤。”

　　她一指那地上的四个死人，道：“我们在路上碰到了杀手，估计便是和这些人一起的。他的剑法又快又狠，我本已伤在他的剑下，若不是许姐姐相救，只怕你已看不到我了。”
　　楚留香看向许凝念，问道：“许姑娘是用刚才手中那东西救了蓉蓉？”
　　许凝念点点头。
　　楚留香好奇心起，笑道：“那东西真的比暴雨梨花钉还要厉害么？不知许姑娘能不能让我开开眼界？”

　　许凝念早已将那银色暗器收起，闻言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她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我小气，舍不得给你看，实在是这东西太过惊世骇俗，越少人见到它越好。”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不免有些失望，喃喃道：“这样啊……”
　　苏蓉蓉笑道：“许姐姐跟我说过，这东西只能再用最后一次，你若看了，多半又想试试，那她下次可就没有救命法宝了。”

　　楚留香对许凝念道：“可笑我们还说要保护你，到头来却是你先救了蓉蓉，又救了我。”
　　许凝念道：“我说过，不想欠人的恩情。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以后我不欠你什么了。”
　　楚留香怔了怔，黯然道：“你一定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苏蓉蓉拉住许凝念的手，道：“可是许姐姐，我还欠你一条命呢。”
　　许凝念却微笑道：“那不算，我救你，也是为了救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