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醉酒醒》鄢陵守夜

39、第三十九章 死生之契

　　三天后，京畿五里外驻扎着两拨人马。
　　连稳坐皇城内的大宋皇帝也不禁惊慌。

　　很多人都不愿意回忆皇城的那场战争。
　　说成是战争，因为真的是大量的皇城御林军同武林两大门派的作战。

　　无论是魔教各堂还是邪公子无名暗中训练培养的暗部，都在最短的时间集结城下。独来独往的高手，受两派豢养的门客死士，还有受过恩惠前来报恩的名声在外的武林世家，这样怪异的组合前所未闻。
　　每个人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整批人马甚至比御林军更加默契：由恢复莫魂威名的颜云统领的冲锋队为后面的大部队洞开一所能够供他们的军队自由进出的大门；然后再由洛城策带领的右翼军和严麒麟统领的左翼军协作攻取京畿皇城，占领据点；戚蝶衣带兵负责殿后；颜炎冷霰供应粮草；一切战略计划由曾黎一点一滴精心策划。
　　城外军帐中则坐着两个面无表情，满心杀戮，却内心创伤累累的男人。

　　暗中集结的军队没有惊动护卫边疆的大军，鬼谷司南布置在城外的阵法足以用最少的兵力抵御外来的支援。
　　速战速决，让大宋都城解除防御的速度实在快得惊人。
　　对这个已经摇摇欲坠的大宋而言，实在没有余力再去抵御它的内忧外患。

　　不论是对前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文官，还是对前来用兵符恐吓威慑的武将，甚至是拿着求和文书谈判只求这个岌岌可危的大宋能够自保不惜委曲求全的传令者，邪公子无名和魔教纪教主只有三个字：杀平王！！！

　　宋帝从开始的震怒，到最后的妥协，也不过是三天内的事情。
　　甚至连朝堂上的官吏也开始宣扬，只要能保住江山，牺牲一个王爷也无可厚非，是死得其所。
　　所有曾经借着平王势力攀爬上权势顶峰的人，面对城外集结的大军，和御林军抵抗的无能也纷纷开始倒戈。

　　半个月，由城内城内百姓的投降开始，直到连御林军都开始弃械，这个国家动摇始于由于一个少年的死，却远远没有从平王的枭首而停止。
　　大宋皇帝经受不住朝堂上众臣对平王屡屡卖国求荣的参奏，也抵抗不了江湖军队的围困，只有按照颜雨冷霰带来的议书赐死平王，抄家示众。
　　示众第七天，平王尸首公然被人从城门劫走，去向不明。

　　当颜天涯和纪三白组织的大军离开京畿时，朝堂上得悉，却个个噤若寒蝉，别说是附议，连提起集结军队讨伐邪教的勇气都没有，所有大宋朝臣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所有人只想回家，在自己的一隅蒙住头，享受自己既得的荣华富贵，甚至是那个坐在金銮椅上的人，还痴人说梦的呓语着，他有天龙护国，王权天赋！做着子子孙孙世世代代为王的迷梦。

　　平王府没落，所有仆役男宠出逃。平王府却远没能逃脱厄运，每一张纸片都被细细阅读，每一块石砖都被砸碎，地窖，暗格，别院，后门……只要是有希望能找到纪辋川活着存在的地方都被反反复复翻了十几遍。
　　颜天涯和纪三白日日夜夜站在那处渐渐变成废墟的府邸，亲眼见着那个有着高大围墙的府邸被夷为平地，只为了寻找出一丝一毫有用的线索。
　　结果却终是一遍遍希望，失望。
　　最后，所有人眼中尽是绝望。

　　大军退去。拥着骑在莫邪上颜天涯返回无名山庄。
　　一旁涟漪不时轻轻蹭着莫邪脖颈，马背上空无一人。
　　纪三白目送纪辋川的棺椁随着颜天涯消失在暮色下，才挥鞭策马领着魔教众人向祁山行去。

　　离开京畿十里，颜天涯挥手示意整个部队停下，他慢慢下马，走到载着纪辋川金丝楠木棺材的马车旁，轻轻亲吻着纪辋川的棺椁，滑下一滴泪：“这次，我终于相信你不会回来了。”

　　所以当五个月后，纪辋川灰头土脸的出现在颜天涯面前时，颜天涯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马车在颜府门口，颜天涯亲自捧着那个装满纪辋川骨灰的罐子，准备启程，带他死去的爱人踏遍山川，践行自己的诺言。
　　刚踏出颜府门口，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孩从墙角冲出来一把抱住他。
　　“颜天涯，我饿。”这是纪辋川站在他面前的第一句话。
　　颜天涯手里的罐子，摔了！
　　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狠狠把纪辋川搂在怀里，紧紧抱着。
　　“疼。”单薄的小身体在颜天涯怀里微微挣扎。
　　“真的是你。”颜天涯的声音低沉。
　　一把把纪辋川扛在肩上，转身回府，向身边已经震惊石化的冷霰吩咐：“准备用膳。”
　　连一向隐身护卫的莫魂都忍不住现身，只为了能确定回来的人到底是不是纪辋川。
　　老管家颜陌抹了抹眼角的老泪。

　　天色才蒙蒙亮，带着灰白色的雾气遮住了太阳粉红的光辉。
　　纪辋川被颜天涯扔进汉白玉的浴室里里外外被颜天涯洗了个遍。脏兮兮的小脸，头发上落着一片枯叶，看着很瘦很细的胳膊却比之前有力了许多——颜天涯虽然觉得意外但也很难过，难道纪辋川逃出来后是一路乞讨到颜府的？
　　颜雨给纪辋川准备了一套苏锦大红吉云长衫庆祝他劫后余生。
　　颜府像过年一样准备了十桌上好佳肴，只有纪辋川坐在那里吃着。
　　不时抬头看看坐在身旁为他挑出胡萝卜丝姜丝的颜天涯，以及身后的莫魂冷霰冷啖等人诡异的表情。
　　“咳咳，你们能别在这里参观我么。”纪辋川满嘴喷着米饭。
　　莫魂看天，冷霰看向窗外，冷啖转身，颜陌看向门口——众人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而颜天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还是温柔的看着他。
　　“吃饱了么？”颜天涯柔声问道。
　　“饱啦饱啦。”塞下最后一个蟹黄小汤包以后，纪辋川心满意足的拍着自己的小肚子。
　　“痛痛痛痛痛痛……呀替呀里料驶啦（颜天涯你要死啦）。”纪辋川用手拍打着颜天涯捏着自己脸的手。
　　“不是易容的啊。”颜天涯松手，说的云淡风轻。其实给纪辋川沐浴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他的孩子，是他心心念念，为之伤心欲绝的孩子，只是忍不住想要触碰，确认这是真的。
　　纪辋川扁嘴：“真的脸也要被你掐下来了。”
　　“吃饱了我带你去休息？”颜天涯看着纪辋川。
　　纪辋川乖巧的点头，最近都没有好好睡个安稳觉了。

　　怀中的纪辋川气息平稳，胸口慢慢起伏，微微张开的嘴角溢出口水。
　　颜天涯好笑着慢慢拭去，然后发出一声叹息。
　　仿佛第一次相爱后的亲昵，把他搂在怀里，低头亲吻他的脸颊，他的额头，他长长的发丝，他温暖的颈窝，他纤细的手……生怕惊醒他，带着极尽爱慕的眼光，却带着只有自己知道的恐惧——如果这是一场梦，那永远都不要醒来！

　　总觉得心思缜密的颜主能够制衡天下所有的事情，为了苏凤仪，不惜利用纪辋川得到绿绮，可惜这世上，只有纪辋川和感情永远在自己的掌控之外。
　　当得知纪辋川被平王杀害的那一霎，自己的胸口胀满了酸涩和痛楚。他有时间和耐心，偏偏他爱的孩子没有等待他的时间。
　　不管怎样用尽全力去保护去呵护，还是让他受到伤害，这样的内疚和心痛，让他发狂。

　　纪辋川翻翻身，揉揉眼睛，睡醒了。
　　“颜天涯，我吃了好多苦。”纪辋川开始撒娇。
　　“我知道，以后不会了。”颜天涯摸着他的头。
　　“颜天涯，我可以留在你身边么？”
　　“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了。”深情的凝望，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分开。
　　“颜天涯，纪三白还不知道我活着的事……”
　　“颜云已经出发去祁山了，很快他就知道了。”对着纪辋川露出温柔的笑。

　　“你都不生气？”我跑了这么久，你都不生气？颜天涯一定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温柔的吓人，乖顺的吓人，深情的吓人。O_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