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醉酒醒》鄢陵守夜

38、第三十八章 八宝玲珑阵

　　两个人下了马车，一同摸回平王府去，打寻纪辋川的下落。
　　可是一进府里，就听见府里的丫鬟小厮间的窃窃私语。
　　“有没有听说，刚才有人误入了八宝玲珑阵，被里面带刀的渔网网住切成肉酱了……”
　　“什么！真的么，太可怕了！”
　　“是呀是呀，据说衣服鞋和人都搅成碎片根本分不出样子，不过里面有一块玉石印章还能看出来。”
　　“印章？也就那种质地的东西还能留下了，写的什么？”
　　“好像是什么醉笑陪君。”
　　“那尸体呢？”
　　“王爷说，是今天的刺客，要丢去后院喂狗。”
　　“哎呀，真惨……”
　　“……”

　　戚蝶衣和颜云听着听着，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不敢想象纪辋川如果真的死了，这个世界会变成怎样。
　　王朝，国家，人民。
　　也许都不敌那个小小的脆弱的存在。
　　他们从不标榜正义和公平，在这个江湖，他们是众人眼中的邪教。
　　可是，如果说，这世界上两个最无畏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疯狂，那么即使是纪辋川寿终正寝也足以达到。
　　但是，谋杀，这两个字，足以让那个人所拥有的全部：财产，名望，家庭，甚至是臣子和这个国家——覆亡！

　　两朵血红的烟火在空中盛开，即使是白昼也殷红得刺眼——像有毒的罂粟。
　　那分别是无名山庄和魔教用来显示危急情况的烟火讯号，它会像狼烟一样，用最短的时间传给它要传达的主人。

　　戚蝶衣和颜云继续在平王府内探查，得到的结果始终只有一个：一个刺客在潜逃过程中误入八宝玲珑阵，死于非命。
　　而所有的线索都指向，纪辋川。

　　戚蝶衣站在房檐上手里的剑柄握紧紧的，对挡在面前的颜云低声说：“别拦住我。”
　　“不能杀平王。”颜云看出戚蝶衣已经动了杀心。“虽然一切情形都对显示纪公子不利，但是平王的生死不能由我们决断，一切要等你和我的主人来定夺。”
　　戚蝶衣无力地坐在屋顶上，颜云仗剑站在他身后，听到戚蝶衣低声说道：“纪辋川，你在哪里？”
　　他们所能做的，只有继续在平王府查探纪辋川可能的消息，并等待颜天涯和纪三白的到来。
　　戚蝶衣和颜云抓住平王府里的小厮拷问，据他回忆，当日确实有个像极了纪辋川的少年向八宝玲珑阵方向走去，而且没有人再见过他出来。
　　只是，戚蝶衣和颜云不明白。纪辋川虽然眼睛不好，可是他听力极好，记忆力也惊人的强大，走过一遍的路他从来都能够一丝不差的按原路返回，如果不是有什么引起他注意，他绝不会独自一人去闯什么八宝玲珑阵的，而且经戚蝶衣查探，所谓八宝玲珑阵里的宝物，也不过是一枚深海千年夜明珠，纵是价值连城，纪辋川也绝不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独自去闯阵。
　　只是，所有的线索在这里断掉，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颜天涯和纪三白快马加鞭赶到京畿时，已经是一天以后。
　　戚蝶衣和颜云跪在地上。
　　“纪辋川呢？”纪三白抓起戚蝶衣的衣领，“杀平王？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戚蝶衣慢慢说道：“纪辋川不见了。据平王府传出消息：一名刺客死在八宝玲珑阵里，尸体已经不能分辨，随身所带饰物，只有一枚玉石印章。据我和颜云探查，死者……极可能是……川少爷。”
　　“谁干的？”
　　“属下不知。但是川少爷极有可能是被人设计害死……”戚蝶衣的声音渐渐变小，简单说了八宝玲珑阵里的情况，可是那开头的一句“不知”让颜天涯和纪三白的脸色变得异常冷冽。
　　“确定是纪辋川？”颜天涯看向颜云，脸上的表情阴翳的吓人，他从不怀疑颜云的能力和判断力，何况还有戚蝶衣，只是这一次，他希望所有的一切都能证明他们是庸才！
　　“刺客的尸体被防腐的草药保存在屋后，颜主给川少爷定做的印章在这里。属下几乎可以肯定——是他。”从各种迹象中颜云都能够肯定遇害的人的确是纪辋川，只是这一次事关重大，颜云竟不敢妄下定论，他希望自己的主人和魔教教主看后能够带着嘲笑的口吻说“颜云也有犯错的时候”，然后那个笑着的孩子能够在某一时刻被找回来。
　　颜云小心展开用白色丝绸小心收好的象牙白的玉石，“醉笑陪君”的篆字异常醒目清晰，上面还带着一抹殷殷的朱红和斑斑血迹——纪辋川喜爱至极，从不离身。
　　“带我去见见人！”颜天涯手里紧紧攥着那枚石印，发出“咯吱咯吱”玉石碎裂的响声，纵是见惯了风浪的邪公子，在这一刻七魂也去了四魄。
　　血肉模糊的尸体，衣衫都被无数的刀戟戳成碎片，可是颜天涯还记得，那布料是他特地为纪辋川定做的十蝠牡丹鹅黄宋锦！

　　“颜云！！”颜天涯生生捏碎了手里的玉印，将碎片摔在地上！
　　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所有的承诺，所有的未来都在那一瞬随着那玉成灰！
　　此时的颜天涯像一头被惹怒了的狮子，曾经温文尔雅的枷锁在那一瞬被粉碎成灰，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让所有人给他的纪辋川陪葬！！！
　　“属下办事不力，甘愿自刎谢罪！”颜云的表情还是淡淡的，但是他打心里为纪辋川的死难过，也为颜主难过，眼见主人从痛苦中被纪辋川带离，却再次陷入了更大的悲剧之中，不禁感叹，造化弄人，相爱竟是无法遇到的奇迹。
　　现在，也许只有杀戮和死亡才能填补颜主内心缺掉的一块。
　　颜天涯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经血红一片：“死生有命，我不怨你。但是，我要你们看着我用所有活着的人祭奠他！！”
　　颜天涯脱下黑色蟠龙蜀锦长麾，将纪辋川早已面目全非的尸体小心翼翼包裹好，抱在怀里：“我要带他走。”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那一瞬却散发着浓浓哀伤的气息。

　　纪三白拔剑出鞘，剑气轰鸣，煞气逼人：“你凭什么带他走？”身后已经被愤怒悲伤浸染的副教主曾黎和两堂堂主曲何夕、严麒麟也拔剑形成包围之势。
　　“他是我的。”颜天涯的言语里透出温柔和爱恋，却蕴藏着无限悲凉，同时示意挡在身前的冷霰和洛城策退下。
　　“你的？笑话！若不是为了你，纪辋川就不会死！你利用他对你的喜欢为所欲为害死了他，你有什么资格带他走！”纪三白的身体被愤怒填满，这世上，他最宠溺的小孩失去了他的庇护和体温。
　　终是冰凉的王座上只剩他一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我欠他的，自然会偿清，只是我想对他说的话，终没有让他听到。”纵是天下人都知道了邪公子无名的心意又有什么用呢，只有你一个人，带着满腹的遗憾和孤独枉死他人之手。
　　他的承诺比天还重，只可惜，最想要让他了解的那个人终没有听见……
　　我会带你游遍我承诺的地方，那里有你喜欢的最广袤的草原，最深邃的山谷，最平静的河流，还有你向往的，一生心心念念的无名公子，和那个只属于你一个人的，深深爱着你的，颜天涯。
　　“我会送辋川回到祁山，但在这之前，请给我时间，我只想陪他走完那一段本该属于他的旅程。”再不是追逐苏凤仪的脚步，那一段旅程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没有怨怼，不再有嫌隙，只有我对你的爱，只属于你一个人。
　　好么？
　　第一次，孤傲的无名公子为怀里早已冰凉的孩子露出只属于他的温柔笑容。

　　纪三白侧过头，低声说道：“你走，记得你说过的话。”
　　然后将手中的剑狠狠摔向一旁的桌面，将所有东西砸了个粉碎！
　　纪辋川，这是我最后对你的宠溺，你爱的人，自当陪你在最后的路程。
　　只是，这笔账，我和颜天涯迟早要清清楚楚讨还清楚！！
　　谁伤了我最爱的辋川，我都要让他付出百倍万倍的代价！！！！

　　停着纪辋川残缺遗体的金丝楠木棺材放在颜天涯买下的客栈里，四周是一片白色荼靡花装点的灵堂，香烛缭绕，颜天涯轻轻抚摸着棺椁说道：“你向来不吃亏，你的债我帮你讨回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