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醉酒醒》鄢陵守夜

37、第三十七章 云舞

　　京畿。平王府内歌舞升平，日日欢娱，宴客大小京官。总是有无数人趋炎附势，巴结高高在上的平王爷，无数珍奇，无数宝物，源源不断从各地汇总到这个高墙飞甍的平王府里。
　　爱玩爱热闹的平王爷夜夜笙歌，帐下的幕僚换了一批又一批。所有人抱着升官发财的梦带着一生积蓄踏进那高高的门槛，然后用尽世间华丽辞藻附和攀附这天渊国第一王爷——当今圣上的亲叔叔。无数歌姬宠娈，莺歌燕舞，大家周旋其间，仿佛这里永远这么热闹，从不止息。然后，有人从这里走出，从此踏上一帆风顺的仕途；也有人消失在朱墙内，从此迷失在这个世上…… 一生荣辱，不过是这个府邸主人一句言语。却让许多人趋之若鹜。
　　北宋战事节节败退，只有在这个一方高墙朱甍里却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窗外饿殍哀嚎，战士死生沙场，仿佛与这里完全无缘。
　　芸芸众生，多么脆弱，征召为国，却成为君主眼中最卑微的存在。
　　四名舞姬抬着一顶无蓬小轿缓缓进入舞池，上面跪坐着一个身着水蓝色华服的少年，轻纱的长摆垂到轿子外，头上别着几支新开的白玉兰，顺着他溢出的香气摇曳，腰间一把软剑缠身，胸口的衣物浅浅遮盖，随着轿子的上下摇摆轻轻晃动，露出雪白的肌肤。众人皆惊，伸着脖子探看，咽口水的声音在晦红的空间里显得银弥。小轿停在舞池中央。少年轻轻走下，从腰间抽出软剑，轻轻一揖。箫声悠扬而起，一旁钟乐齐鸣，铮铮淙淙，宛如清泉而下。但见少年慢慢摆动腰肢，随着音乐的节奏舞动手里的剑，带着说不出的曼妙风姿，纵然有千种风情，皆隐于一招一式中，绵软的指尖握住那柄长长的闪着寒光的剑，却意外的和谐。一步一步走下舞池，慢慢探入觥筹交错的人群众…… 在场人沉迷，渐渐陶醉在那亦柔亦刚的舞步中，也沉醉于那带着禁欲感觉的冷漠表情，无上的欲擒故纵，无上的享受。平王帐下最远处，在众多宾客中，一张小巧的檀香花桌，一壶清酒，不起眼的淹没在笛箫鼓乐中。
　　纪辋川慢慢喝着酒，眼睛淡淡望着前方，听着戚蝶漪在身后为他斟酒。
　　“想不到这个颜云竟有这样的风姿，啧啧！~~”戚蝶漪笑颜如花，他从颜云眼中已经看出一脸隐忍，不可抑制的愠怒，暗自开怀——当日两人猜拳决定谁扮成歌姬去杀平王爷，自己用尽下三滥的手法总算赢了，不禁偷偷得意。
　　颜云在等待时机，在他能够杀伐的范围大开杀戒！ 所有杀手拔出刀剑前隐藏的气，同样是杀手出身的戚蝶漪能明显感觉到，不禁暗暗赞叹。
　　纪辋川自顾自喝酒，周围是宾客的喧哗，可是在他黯淡的眼光里，只有一片冷清。
　　“哇哇，你看那个王爷的眼色好色！”戚蝶漪看得起劲，小声给纪辋川说着四周的情况。再有五步，以颜云的武功，便是大罗神仙也难再救这个骄奢淫逸的平王爷了！
　　“你看那小腰肢，好软哦，练过功夫的就是不一样……”戚蝶漪眼神里带着那么点赞叹。
　　“咦？那个剑法不是我的蝶花十九式？我#%&……#￥%！老子要杀了他，竟然拿我的剑法当银歌艳舞！”戚蝶漪暴怒！ ………………
　　不远处舞剑的颜云脸色越来越难看，耳朵极为灵敏，即使喧嚣中一点点微弱的声音只要自己有心捕捉也绝不会错过。所以戚蝶漪在后方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描述一字不落进了他的耳朵。
　　于是不禁微微皱眉。

　　颜云还记得那夜纪辋川脸色青白，带着坚定和微笑的表情站在晚风中，衣摆随风，徐徐而动，一袭黑色的衣服在风中更显得他的瘦弱。
　　“我知道颜天涯并不是普通商人。哪里有商人身边如此多的绝世高手。”纪辋川抬眼别有深意的看向颜云。
　　戚蝶漪不屑的切了一声。
　　颜家“绝世高手”无声的别过眼。
　　“世间向来是民不与官斗，江湖朝堂自是互不相犯。他若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商贾，哪里有资本敢跟王爷斗！只是，”纪辋川苦涩一笑，低低道：“无论什么原因，他既不愿再染血腥，我便最后……成全了他一桩心愿。”
　　每每想到颜天涯便感到支离破碎的痛楚，无论是什么，由自己开头，便从自己结束也好。

　　“我纪辋川一生逍遥自在，我若想走，便是纪三白也不能奈我何，你若想制住我，恐怕要先问过蝶漪的剑。——不过你若肯同蝶漪陪我出门，我也不吝让你在我身边护我周全，这样既不韪你颜主之命，也与我方便，岂不两全？”
　　纪辋川算盘打得响，却也不无道理。颜云思忖一下，轻轻点头。
　　纪辋川一笑：“那就出发喽！”随手放出茉莉魂香，掩盖掉所有的踪迹。

　　于是，颜云一时心软，走上了一条陪他和戚蝶漪杀平王爷一条不归路。
　　从此这一路上吵吵闹闹，暗卫出身的颜云，完全成了哄孩子的奶娘，另外两人大喇喇吃饭睡觉吵架只等他安排住店吃食赶车…… 颜云放缓舞步，不禁暗暗吸气，还有三步，就能完全在平王府埋伏的高手发动前杀掉平王。只是这时，身后戚蝶漪絮絮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听一声低呼“小川”！ 伴着剧烈的咳嗽声，几滴鲜红的液体滚落，一瞬间坠入桌前琥珀色的酒杯，染成绛红！ 该死！ 一瞬间变故竟生！
　　平王高呼：“怎么回事！来人，快来人！”
　　平王盯着呕血的纪辋川，那艳丽的容颜唤醒了他对倚翠楼红玉的点点滴滴记忆。
　　“小川，你先走，我殿后！”戚蝶衣在身后小声说道。
　　趁着平王爷还发呆的劲儿，纪辋川站起身。
　　抹了抹嘴角溢出的血迹，喉咙里腥甜难当，身体从关节出发出隐隐的痛都预示着纪辋川的痛又要发作了。
　　越来越频繁的发作，是不是预示着生命要走到尽头了？
　　“平王爷，曲终人散了。在下告辞先走一步。”
　　纪辋川拖着步子向外走去。他内伤发作，深知再留下只会拖累戚蝶衣和颜云，只要自己进入平王府时的记忆赶紧走出去方为上策，凭戚蝶衣和颜云的武功要脱困并不困难，他必须要先到接应的马车处才能让三个人都离开。
　　平王爷帐内歌舞一停，所有人一瞬都屏息静气静静望着少年的背影离去。

　　待平王爷反应过来时候，大声喊道：“把他给我拦下！抓住他！”
　　身旁翩然起舞的佳人顿时变得凌厉起来，手里匕首朝平王爷脖子一横：“都给我滚下去！”
　　“呼啦啦”涌上来的侍卫顿时手足无措。府内宴会的文官们也乱作一团。
　　“蠢材！你以为威胁我就可以全身而退么！我府里的高手足够把你们翻出来碎尸万段！”
　　颜云用刀手法凌厉，刀尖插入平王爷脖颈处一毫，顿时血如泉涌：“让他们都下去，不然大家一起死。”
　　“都下去！！”平王爷也是个武功上的草包，一见血，腿也顿时软了下去。
　　侍卫们都慢慢推下去，却也不敢走远，对颜云形成包围之势。
　　颜云虚张声势了好一阵子，猜想戚蝶衣已经趁乱跟出去，保护纪辋川离开了平王府，然后把平王爷拽起来向人群里一丢，踩着平王爷喝酒的紫檀木，一手护头，另一手反使刀柄，从房顶冲了出去。
　　大部分侍卫都追着颜云的方向而去，弓箭声不绝于耳，只见颜云也不含糊，身体像腾空的小燕，左突右闪，向着同纪辋川出门的方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戚蝶衣慢了一步，逆流从混乱的众人中挤出去，眼见着一队王府侍卫顺着纪辋川消失的方向跑去，心道一声不好，赶紧施展轻功一路跟过去。
　　暗地里跟着那一队人马在平王府内兜了一大圈，一无所获。
　　平王府里虽然加强了戒备，但是从他们各出搜寻的迹象看并没有抓到人。
　　戚蝶衣松了一口气，看来纪辋川是顺利逃脱了：行啊，纪辋川。
　　于是戚蝶衣找了个没有人的地方，翻墙走了。

　　马车隐藏在平王府外一户民宅小巷里，戚蝶衣一上马车，就被颜云反手扣住脉门，见是戚蝶衣才松开手，然后问了一句：“你怎么自己回来的？纪公子呢？”
　　戚蝶衣懵了：“你说什么？小川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