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翻过那座山》独孤泠鸢

43、第 43 章：生日（一）

　　温舒然生日前一天，华县的天气变冷了很多。她里里外外套了好几件衣服。

　　她写完作业，放下笔，头靠在窗边，呆呆看着窗外。冷风顺着窗户吹过她的脸，她的心感觉到很平静。

　　路景钰写题写倦了，想拿英语试题来放松一下，中场抬起头休息的时候，他看向温舒然，却惊奇地发现，她靠着窗外发呆。他看着她的侧脸，顺着她的视线往窗外看。

　　天空被一层层云覆盖住，沉重而冰冷。教室外面种着芒果树，路灯要比树矮上半截，照亮了无人走动的小路。

　　他很想叫叫她，但看着她恬静的侧脸，他克制住了。理智在告诉他，她需要这一刻的宁静。

　　女生身上萦绕着似有若无的凄凉。路景钰不知道为何，心里抽痛了一下。仿佛在那一刻，他与她共感。

　　下了课，朱词静问温舒然要不要去厕所，温舒然回过神来，莞尔一笑：“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她的笑容很淡。路景钰看得心里不是滋味。

　　朱词静没注意，缓缓起身，说：“那好吧，我走了。”

　　温舒然微微一笑，点头。

　　等朱词静走了之后，路景钰用笔戳了戳她的后背，喊道：“学习委员。”

　　温舒然回头，疑惑：“怎么了？”

　　路景钰将心底的疑惑压下，眼里干净透彻，笑着问：“明天你生日，打算怎么过？”

　　温舒然愣了一下，轻轻摇头：“我不过生日。”

　　路景钰愣住，不禁反问：“为什么？”

　　为什么？
　　没钱呗。还能为什么。而且她从外婆家回来之后就没有过过生日了。她不在乎这个生日，每一次过生日的时候，她总是能想起：她的降生是不被期待的。

　　温舒然压下心里那股郁气，垂着眸，声音很轻地说：“不想过而已。还要叫人，多麻烦啊。”

　　他们四周已经没有人了，大家或者围在教室后方吵闹，或者出去上厕所、聊天。

　　路景钰看了她好一会，声音放低，忽然问：“我订了个蛋糕，我们俩单独庆祝一下，好不好？”

　　温舒然说：“不要。”她顿了顿，一双清亮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又说，“你别浪费那个钱了，我不喜欢过生日。”

　　她太平静了，路景钰看不出来她到底是想过还是不想过。他拿捏不住主意，想了想，还是不愿放弃心里的想法，坦白直接地说：“可是我想跟你一起过生日。这是我们认识的第一年，你过的第一个生日。”

　　他一直不太明白纪念日的意义在哪里，但是他知道生日是节日里重中之重的日子，他想陪她过，他希望能跟她一起过。他为此提前买好了礼物，期待她笑颜如花的样子。

　　温舒然愣了几秒，看着他，张了张口，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路景钰看着她的表情，觉得有戏，眼睛一亮，又继续问：“你能吃甜的吗？有过敏的东西吗？”
　　他看不懂她的表情变化，但是他知道她没直接拒绝，那就是有戏。反正他就当她默认了就好了。

　　温舒然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过了一会，她没品出自己怎么想的，开口道：“我都可以吃，没有忌口，没有过敏的东西。”

　　路景钰说：“行，我们两个人过，去食堂过，还是去凉亭那边过？”
　　嗯，其实他想的是要不要叫她的朋友，但是能单独一起过，谁想叫几个电灯泡啊？她没有那个想法，他就不问了。

　　嗯……谁管他们怎么想的。

　　温舒然想了想，说：“都可以吧。”

　　放了学，朱词静挽着温舒然的手回宿舍。学校路灯照着她们，不同角度的灯映出不同影子，朱词静看着地上的三道影子，指着影子说：“这就是对影成三人吗？”

　　温舒然低头看了一眼，无奈地说：“对影成三人，那是李白本人和影子，以及月亮。不是三个影子。”

　　朱词静挽着她的手，一副不听不听的模样，抬着下巴说：“我不管。”

　　温舒然语气纵容：“好。”

　　走了一段路，朱词静忽然想到了什么，激动地说：“温总，明天是你生日！”

　　温舒然眼眸闪了闪，气压低了一点点，点头：“对。”

　　朱词静兴奋地问：“你要买蛋糕吗？”

　　温舒然摇头：“不买。”

　　朱词静说：“可是我想吃蛋糕嘿，我给你买一个吧，然后我们一起吃。”

　　温舒然想了想，说：“你要是想吃的话，我买一个吧。”
　　毕竟是她生日，朋友想给她过，没道理让别人帮买蛋糕。

　　朱词静说：“不要不要，我给你买嘛。”

　　温舒然想了一下：“……也行吧。”

　　“那我们什么时候过？”

　　“你想什么时候？”

　　“徬晚吧，那个时间段长，你还可以请其他朋友一起。不过你要是想叫姜煦和江时锦的话，我们就得在食堂过了。”

　　温舒然手指动了动，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不太自然地说，“我答应路景钰明天傍晚要跟他一起过了。”

　　朱词静顿住：“你什么时候答应的？”

　　“晚自习的时候，”温舒然按了按眉心，眼皮耷拉着，“他说要给我买个蛋糕一起过。”

　　朱词静沉默片刻。

　　温舒然这几天一直不在状态上，脑子乱麻麻的，思维迟钝了不少。但看着朱词静的表情，她就知道朱词静不开心了，她本能解释：“你知道的，我本来也没打算过……”

　　朱词静打断她的话，说：“那你是答应跟他一起过了？”

　　温舒然迟疑了一下，点头：“嗯，约好了明天放晚学的时候一起过的。”

　　朱词静松开她的手，神色有些受伤，语气焉巴：“那你跟他一起过去吧。”

　　温舒然拧了一下眉头，抓住她的手，连忙解释：“我就跟他吃个蛋糕而已。”

　　朱词静甩开她的手，眼底泛着泪花，反问：“那我呢？”

　　温舒然愣了一下，下意识说：“我没说不跟你一起过。”
　　说完，温舒然闭着眼睛，自己想扇自己。她这是说的什么话。

　　温舒然伸手去抓她的手，想告诉她，她可以退掉路景钰的约。可是朱词静避开她的手，擦了擦眼泪，闷闷地说：“你别跟着我了，我要去食堂买东西。”

　　温舒然连忙接话：“我陪你一起。”

　　朱词静瞪她，愤愤开口：“不要，你跟路景钰过去吧。”

　　温舒然僵愣在原地。

　　回到宿舍，温舒然一直在观察朱词静的言行举止。她主动跟朱词静搭话，朱词静冷淡回了话。

　　温舒然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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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路景钰跟江应一起回宿舍。路景钰忽然发问：“一个人不喜欢过生日，这是为什么？”

　　这几天，他满心欢喜等着她生日的到来。想着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一年，他想陪她过。可是温舒然的心情一直不佳，精神气都散了不少。

　　她好像真的不喜欢过生日……

　　江应随口说：“可能从小到大没有人陪他过生日吧。”说完，江应愣了愣，看向路景钰，奇怪地问，“谁要过生日了？”

　　路景钰若有所思：“没谁。”

　　江应脑子转了一下，一猜就知道是谁了：“你喜欢的那女生？”

　　路景钰犹豫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我想陪她过生日，但是她不喜欢过生日。”

　　江应说：“没准只是单纯喜欢不过生日呢。”
　　他见过路景钰喜欢的那女孩，笑起来大大方方，性格看着挺开朗的，像是被娇养长大的。排除上述猜测。

　　路景钰皱了皱眉。

　　江应煞有其事地说：“这事你应该去问时锦那野丫头。毕竟我们两个男的哪懂她们女孩子的心思。”

　　路景钰点点头：“有理，明天再问吧。”

　　晚寝时间到了，他也不好去女生宿舍楼下堵江时锦。

　　江应好笑道：“路哥，你真陷进去了？”

　　路景钰淡淡瞥了他一眼：“你还是先操心自己吧。”

　　江应脑门上扣出三个问号，嘴角一抽：“歧视单身狗？”

　　路景钰扫了一眼江应，挑眉说：“显而易见。”

　　江应伸腿踹了一脚，“你这还没追到呢。咱俩半斤八两。”

　　路景钰闪了一下，笑着说：“我迟早追到。你呢？”

　　江应微微一笑：“人家女孩子没同意你呢。做梦去吧。”

　　路景钰一顿，脑海中闪过温舒然的身影，轻喃：“我的。”

　　江时没听见他在说什么，疑惑不解：“嗯？你在说什么？”

　　路景钰说：“早晚的事。”

　　温舒然同学心软，追不上，那大不了就是卖卖可怜，先把人拐到手再说。

　　*

　　第二天早上，季招摇递给她一包阿尔卑斯棒棒糖和一只小玩偶。季招摇笑容真挚，说：“舒然，生日快乐。”

　　温舒然愣了一秒，接过来，连忙道谢：“谢谢你。”

　　季招摇微微一笑。

　　华高在十二月初的时候下发了补助费，钱一发下来，她就把钱还给温舒然了，现在手里有些零钱。

　　温舒然是她上高中之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知道她生日的时候，她就想好了给她买什么东西。

　　朱词静一早上没理温舒然，跟她生闷气。甚至还跟别人换了座位，不坐在她旁边。温舒然跟她搭话，朱词静也不回。她实在是无计可施。

　　而且，她有点累……

　　是精神上的累，然后拖垮着身体。可能是最近一直在内耗，精神气上不了，每天写完作业，人已经半死不活了。
　　她或许知道该怎么去哄朱词静，但是她没有精力了。

　　她也怕一会哄着哄着，两人就吵起来了。

　　夏乔意这个周藏了手机在宿舍里，就是为了这一天特意让温舒然打电话过去，跟她亲口说句“生日快乐”。

　　一大早上，温舒然就从季招摇那边得知，夏乔意让她中午给她打电活过去。

　　温舒然中午没去吃饭，特意跟朱词静说了一句：“我中午不去吃饭了，你自己过去吧。”
　　朱词静没理她，转身就走了。温舒然看了她好一会，闭了闭眼睛，去给夏乔意打了电话过去。

　　夏乔意：“温总！生日快乐！”

　　温舒然站在走廊上，一只手拿着班机，另一只手抓着栏杆，身子在不断摇晃。她目光直视楼下，眼神平静，轻轻说：“谢谢你啊。”

　　夏乔意说：“嘿嘿，我给你寄的信收到了吗？”

　　温舒然说：“我昨天去邮政局看了，没到，今天再去走一趟。”

　　夏乔意说：“我寄了大半个月了，怎么还没到？不过也好，希望今天能到。”

　　“那很好了，”温舒然问：“你寄了什么？”

　　夏乔意掰着手指头数，说：“信，还有贴纸，没了。我写了很多很多封信，你要一字不落看完哦。”

　　温舒然说：“好。”

　　夏乔意继续说：“我几乎每个晚自习都给你写信，唔，都是很零碎的话，没有连贯起来的。”

　　温舒然说：“行，我知道了。”

　　夏乔意说：“生日礼物没空备下了。等我回去了，我请你吃火锅啊。”

　　温舒然挑了挑眉，笑着说：“大方啊。”

　　夏乔意笑嘻嘻：“也不算，其实是我也想吃了。”

　　温舒然失笑：“我就知道。”

　　一阵冷风吹过来，温舒然缩了缩手，转身往教室里走。

　　温舒然问：“你吃饭了吗？”

　　夏乔意说：“我买了泡面，在煮呢。”

　　温舒然一愣：“煮？”

　　夏乔意点头：“昂，我买了个锅，留着煮泡面用呢。”

　　温舒然问：“市一中不查？”

　　夏乔意说：“原则上不允许，但我们私底下偷偷摸摸藏着。我们宿舍现在违禁物品可多了。你呢？吃了吗？”

　　温舒然说：“没有，这不是给你打电话吗，要是去吃饭了，就没空给你打电话了。”

　　夏乔意说：“你不可以午自习的时候去厕所给我打电话吗？”

　　温舒然低头盯着自己的鞋，说：“那段时间用班级打电话的人多，我怕没时间给你打。”

　　夏乔意一惊：“那你不是没饭吃了吗？”

　　温舒然说：“我抽屉里面有面包吃，而且我不想吃饭。”

　　夏乔意说：“不想吃饭？”

　　“嗯。”

　　“为什么？”

　　“没什么胃口。”

　　没等夏乔意说什么，温舒然闷闷说了一句，“我跟你说，我知道我们学校食堂的米饭像什么了。”

　　“像什么？”

　　温舒然说：“像陈年旧米，而且还是那种闷坏的稻谷，就是有点像我外婆拿去喂鸡喂鸭的米。”

　　“卧槽？”夏乔意惊呼，“你形容的真贴切！我之前还跟我妈妈吐槽学校的米难吃。我们吃的都没有家里的牲畜好。”

　　温舒然呵呵笑了两下。

　　夏乔意忽然问：“你怎么了？出事了吗？”

　　“嗯？为什么这么问？”

　　“我怎么感觉你声音闷闷的。从刚开始打电话就这样了。”

　　温舒然眼眸闪了一下，忽然想到了点什么，说：“我跟静总吵架了。”

　　夏乔意诧异：“为什么？”

　　温舒然不知道从何说起，干脆从头开始说：“我昨天答应路景钰跟他一起过生日，路景钰买了个蛋糕给我。下晚自习回宿舍的时候，她跟我说，要买个蛋糕跟我过，我说路景钰给我买了，可能是我语气不太好吧，让她觉得我不愿意让她给我买蛋糕吃。但我觉得，就是，额，太贵了。好吧，就是蛋糕太贵了，我不想让她浪费这个钱。”

　　夏乔意问：“就这样吵架了？”

　　温舒然点了点头：“嗯。”她顿了顿，又说，“我隐约知道是因为什么。”

　　夏乔意问：“什么？”

　　温舒然垂着眸说：“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看的那个电视剧吗，女二对着所有朋友说，她这辈子生日只吃女主送的蛋糕。”

　　夏乔意沉默了一会，轻喃：“友情占有欲？”

　　温舒然撩了一下头发，闭了闭眼：“嗯，有点像吧。”

　　她说不出什么感觉。她朋友很多，不可能因为一个人跟所有人断绝来往。但是能给的偏爱和例外她都给了朱词静。

　　夏乔意沉默了几秒，说：“她怎么那么想不开啊。路景钰跟你，算半个男女朋友关系吧。一起吃个蛋糕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温舒然表情带着无奈，叹气：“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推掉路景钰的约，朱词静就会高兴吗？不见得。可是朱词静要什么？要她只她一个朋友吗？可是她做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