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之夜[双向暗恋]》麦三条鱼

9、礼物

　　等警察调解处理完已经快要天亮，门外的男人坚称自己是在梦游，调出他趴在门上看猫眼的监控后又改口听见楼上有响动，睡不着才上来看看。

　　他今天刚刚搬进来，不好意思敲邻居门。

　　男人走时对着宝香笑，用标准普通话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以后邻里相处时间还长呢，今天都是误会。”

　　几分钟后他又来敲门，提着只小巧的红纸袋。

　　”真的非常抱歉，这是赔礼，一点小小的心意。”

　　宝香面无表情看着他，推开门搬出椅子，把抽屉里的监控摄像头全部拿出来，顺着旧痕迹一处处安装。

　　男人笑得很尴尬。

　　她提着椅子进屋，关上门，把他戴着假笑面具的脸挡在外边。

　　朝阳从阳台淌进来，金色河流淹到宝香胸口，挤压着胸腔。她靠在沙发上，有种泡澡过长带来的眩晕、疲惫和沉重感。

　　颅内像灌了十斤水，沉甸甸往侧歪。

　　宝香拿起手机，找到简青旭，告诉他：「没事了，早点睡」。

　　「简青旭：我到机场了，赶早班飞机，等会儿飞机上睡」

　　「简青旭：你睡一下，等会儿再说」

　　宝香身体困倦，但脑子清醒，伴随着许稚出现的总是巧合和意外，但她没有能证实自己猜想的证据。

　　大概率九成的人都会觉得她患了什么臆想症。

　　她的那些手段可以用来对付普通人，但对于许稚来说，明显不太够看。

　　宝香想到的只能是先躲起来，活在明处的人总是要先吃亏，况且她也不能真和简青旭在自己家里见面。

　　回到卧室，她手拽肩扛把床垫掀起来，床架中间放着蓝皮铁盒——这些年留存的东西她在自己的云盘里保存了一份，爸爸老年痴呆后把他的老号码拿走，注册又存一份，还有一份在这一盒u盘里。

　　u盘每只都贴好年份标签，一年各两只，她检查过每个都在，合上收进行李箱。

　　电脑、平板、数位屏、生活用品和几套换洗衣服，收拾好后行李箱还空着不少。

　　如果可以，她倒想把自动升降桌带走。

　　家只是一个装人和附属物的壳子，宝香只有一个人，附属物也很少。

　　她重新检查家里是否被监控全部覆盖，打开手机订房，然后拖着行李箱出门，边走边给简青旭发消息。

　　「我订了赵垠家的度假村，直接过去」

　　「能不能请他帮我安排一个私密性好的房间」

　　「我得住一段时间」

　　「其他事见面再说」

　　简青旭没有秒回，大概是已经登机了。

　　——

　　梧桐开始落叶的时候还是青黄色，踩上去没有碎饼干的感觉。

　　中午十二点，没人能听见踩树叶的声音。

　　宝香挎着包急匆匆挤进食堂买饭，排队很久，打包了四份大盘鸡拌面赶回宿舍，三个舍友在被窝里嗷嗷待哺。

　　路过宿舍门口，快递点已经铺开了。

　　“麻烦拿下快递，2-113。”

　　宝香接过巴掌大的纸盒转身，差点撞在别人胸上。

　　“不好意思，”她退了一步抬头，许稚打扮休闲，戴了顶冷帽，“许学长，你来拿快递？”

　　他摇摇头，很灿烂地笑：“要不要出去吃饭？”

　　“已经买好了。”她双手提起来，四份。

　　许稚眉头皱了一下，眼睛向下成冷冷的弯月，连嘴角都不易察觉地撇着。

　　“你给她们送回去，我带你出去吃，”他露出虎牙，特地补充，“是我特别喜欢的一家。”

　　“抱歉，学长。我吃完得睡个午觉，下午还有节必修。”

　　“好吧，”他转身要走，又回头，“那晚上你有空吗？”

　　宝香维持着脸上若有似无的笑容，眉眼偏向低处：“有空。”

　　许稚晃晃手机：“晚上联系。”

　　宝香又买了一支口红，雾蒙蒙的豆沙红，需要削着用，她再一次对着镜子试色。

　　吃过午饭，窗帘拉上，她也爬上床，打开手机问步雪。

　　「有没有拍到什么？」

　　「步雪：有！」

　　上周末，宝香以转专业为借口请一位外院的大三学姐吃零食，讨要了一份外院大一到大四的课表，转专业需要补修课程，这个要求合情合理。

　　选修课基本集中于大一大二，所以大三的这份课表正是许稚在用的。

　　许稚在校外租房，不怎么回宿舍，宝香假设他会为了自己回来，那除去晚上，只有两个时间段他们同时呆在宿舍，一个是周三早晨，一个是今天下午。

　　宝香和步雪说好像有男生在偷看女生宿舍，步雪义愤填膺，从家里拿来相机。

　　一切顺理成章。

　　过了一会儿，步雪把照片发给宝香。

　　许稚站在窗前，单手持望远镜，他甚至没摘掉帽子。

　　虽然他的脸被遮掉大半，但宝香知道，一定是他。

　　「步雪：现在怎么办？举报信？挂表白墙？直接打印照片贴楼下？」

　　宝香觉得都不合适。

　　这几种方式看似匿名，实际上也能查到是谁干的。

　　许稚这种人，最好别给他报复的借口。

　　那好几次意外，如果不是她反应快，不残也得受伤，再严重点怕是得把小命搭上。等缓过劲来想去溯源，已经完全找不到踪迹。

　　和他保持联系是缓兵之计，至少在此期间她暂时安，得明确拒绝他，但是别激怒他。

　　于是她告诉步雪：「再等等，我和他谈谈」。

　　六点下课，大教室里乌烟瘴气，宝香脸被捂红，走出教室一眼看到许稚。

　　他在人堆里很出挑，朝着她挥挥手：“宝香，这儿。”

　　有异样的目光投到她身上，宝香浑浑噩噩走过去，手捏着装饰扣，指甲反复摩擦过十字线，棉线毛茸茸炸开。

　　许稚低头打量她，牛仔裤老爹鞋，看不出什么牌子的机车麂皮夹克，大概率不超过三四百块。

　　她脸上妆容很淡，可惜嘴唇涂了浆果色，他更喜欢烟粉、裸杏之类的色调。

　　许稚开车带她出了学校，赶上晚高峰车行驶缓慢。

　　那天的傍晚很奇怪，天空是忧郁的粉紫色，带着亚健康的病容，直到八点还像泡在化学试剂里。

　　宝香看向餐厅窗外，树影鸦青，镶上鸡尾酒般婆娑的灯光。

　　许稚带她来的是一家日料店，点过菜后他说打火机落在车上自己去拿。

　　“宝香。”

　　她回头，许稚坐下，桌上放了几只礼品袋：“我给你带了礼物。”

　　宝香扫过礼品袋的印花和logo，其中有个两个巴掌大的长条勃艮第红硬纸袋：“这些太贵重了，学长。”

　　“没关系，我觉得很合适你。”

　　可是这一顿饭或许就能吃掉宝香一个月的生活费，加上这些礼物，不知道攒多久钱才能还清人情。

　　她并没有和许稚发展下去的想法。

　　姣好的长相，出手大方阔绰，交往时礼貌风趣、谈吐不俗，这样的男女对异性都有致命的吸引力。

　　即使他们大多带着优越感，有的优越感恶劣，有的优越感天真，宝香不反感这种优越感，那不是和自己有关的东西。

　　她还是拒绝：“学长，谢谢你给我准备礼物，但是礼尚往来，如果我今天收下，得攒很久才能再送还给你。”

　　“你不用送还什么给我，这都是我完全自愿送给你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嘛。”许稚着急解释。

　　他抿抿嘴，垂下的眼睛偷偷看宝香：“我只是单纯地……”

　　“单纯地喜欢你而已。”

　　宝香捏着手指关节，没有说话。

　　“你可能没有注意，你上体育课的时候，我在隔壁场地打网球。你经常穿一件白色Polo衫，每见你一次，我都更喜欢你一点。”

　　“看到漂亮的衣裳、首饰、包包、化妆品，我都想你用起来一定特别好看。我给你买了很多礼物，一直想找机会送给你。”

　　“宝香，不要考虑那么多，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许稚眼睛发亮，亮过即将爆发的末期恒星。

　　微笑已再难在宝香脸上维持下去，她一阵阵心悸，嘴角僵硬寒冷，唇痣牵强出一点点体面的笑。

　　“那是学长喜欢的东西吧，不是我喜欢的。”

　　她不是芭比娃娃，也不是奇迹暖暖，她也会玩穿搭游戏，她在心理上认为那是打扮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那许稚呢？他在打扮什么？

　　一个等身人偶素体？

　　如果没有机会认识这个人偶，那就创造机会，如果这个人偶不会爱上他，那就把她扔下泥潭再拯救她。

　　应侍开始上前菜，轻声报上菜名，简单介绍。

　　宝香和许稚不约而同默不作声，短短一分钟，气氛凝固如板结的猪油。

　　这是宝香吃过最漫长的一顿饭，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怎样一口口咀嚼如蜡的食物，然后吞咽，再吃下一口。

　　走在地下停车场，许稚突然开口：“宝香，那你喜欢什么？”

　　宝香抬手捋过耳边的头发：“我喜欢的东西挺多的。以前喜欢看小说，每次看狗血文都很奇怪。”

　　“奇怪什么？”

　　“女主被伤害后，还能爱上伤害自己的人。大概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吧，完全是种疾病。”

　　许稚停住脚步。

　　“所以我几乎读不完一本，”宝香转身，头发从肩头掠过，滑到背上：“学长，怎么了？”

　　许稚插着兜：“那——假如这个男主角并没有真正伤害到女主角呢？”

　　“那不是没有真正伤害，那是未遂。那也不是男主角怜悯她，而是她懂得保护自己。”

　　宝香笑起来：“无缘无故想伤害一个人，大概是很恨她吧。”

　　“没有，不是你想的……”许稚顿住，没再往下说。

　　宝香从包里拿出薄薄的信封，递到许稚手上，里边只有一张照片，黑白款路易威登，一顶双C黑色冷帽。

　　许稚拆开信封，看了一眼，眼神没停留一秒。

　　“如果你觉得是身份、钱之类的问题……”

　　“不是。”宝香斩钉截铁。

　　“我的男朋友对我大方那当然很好，情侣相互付出很正常，但前提是我们相互喜欢，相互把对方当作一个活生生的人来喜欢。”

　　“如果答应了你，我可以预想以后的遭遇，当我不听话的时候、不想涂你喜欢的浅色口红、不想穿淑女小香风、不想要你给我安排的礼物。”

　　“你会怎样对我呢？”

　　“你看一眼那张照片，甚至没想过和我说一句对不起。”

　　许稚打断她，深皱着眉：“可我是太喜欢你才会那样的。”

　　宝香有些一言难尽，大堆的话如棉絮、如秸秆、如脱落的乱发堵在胃里。

　　“可是我不喜欢你。”

　　她的耐心极速见底，大约还余一口的量，掏出手机给许稚转账——她留意了账单，还用手机远远拍了一张。

　　零钱里的钱果然不够，从小金库里转了点出来才凑齐，本来打算买一个平板来画稿的，现在只能继续用旧笔记本和数位板。

　　走出车库，宝香到路边拦出租车。

　　“宝香！”许稚追出来，拽住她的手。

　　“如果，如果我改了的话……你会喜欢我吗？”

　　他眼眶可怜地红了，像只做错事的小狗，试探中有丝小小的期待。

　　宝香摇摇头，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