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之夜[双向暗恋]》麦三条鱼

7、小雪

　　宝香戴着帽子，以免头发被雪淋湿。她在学校侧门转悠了快十分钟，推高眼镜认真观察每一个行色匆匆的路人。

　　掏出手机确认，简青旭确实十分钟前就说他到了。

　　雪飘进衣领，宝香把领子竖起，拉链一路拉到下颏。一个雪球飞过来，砸在肩上，松松软软稀稀拉拉地散开滚落。

　　除了简青旭谁会这么无聊。

　　她转头，看见个全副武装的人倚着树。

　　简青旭带着毛线帽、耳罩、墨镜、口罩，外套的领子遮住下半张脸，整张脸就留出两道缝。

　　“找了十分钟都找不到我。”他开口，酸溜溜的。

　　宝香扫他两眼：“你这是想让人找到的样子？”

　　一针见血，简青旭没牢骚可发。

　　宝香抱着手：“中午吃什么，我晚上飞机 ，还得回酒店收拾东西。”

　　简青旭站直，迈腿过来。

　　“我找了家附近的私房菜，看上去评价不错。”

　　迎着柔和的风雪，风穿过头发的缝隙，雪粒轻轻敲在脸上，有点痒痒的，宝香总想去挠。

　　路上很安静，有“吱嘎吱嘎”的踩雪声。

　　简青旭故意走得歪歪扭扭，撞一下她的肩。

　　“你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嗯，那不然呢？”

　　“那个。”简青旭偷偷瞟她的脸，那是一团风也吹不散的白雪，独立于这场雪外。

　　她似乎完全不把网络上的事放在心上，于是他再也不提。

　　“高中毕业十年了，他们说元旦要弄同学聚会。”

　　他眼睛斜下，看到宝香模糊的侧影，新买的灰蓝色大衣如一片月亮的阴影：“你去吗？”

　　“去。”

　　“左小玟是不是要结婚了，我看见她发朋友圈了。”

　　“是。”

　　“她男朋友——”

　　“相亲认识的。”

　　简青旭深吸一口气，很快地扭头瞥她一眼，再回头看天，雪粒中夹着片状的小雪花，轻盈、缓慢、纷纷扬扬。

　　像飘落的花瓣，落在宝香裸露在外的头发上。

　　下雪天太安静了。

　　“高三那年下雪你还记得吧？挺大的雪，下了一整晚，第一节课雪才停。”

　　“记得。”

　　“课间是不是还去打雪仗了？”

　　“是课上去的，数学课。”

　　“记得很清楚嘛？那你用雪球砸我脸你总记得吧？”

　　宝香抬头：“记得。是谁先把我镜片砸掉的。”

　　简青旭摸摸鼻梁：“那真是不小心……”然后忍不住笑出声。

　　他真的很难忘记宝香脸和鼻尖冻得通红，头发丝上裹着雪，黑框眼镜一边全是白雾，一边没了镜片，站在操场上火冒三丈看他。

　　可她眼睛像刚吹过的火星，亮晶晶的。

　　将他的心烫穿了一个空洞。

　　简青旭那时笑得锤腿，宝香团起了个雪球砸到他头上，他蹲下继续笑。如果抬头，宝香一定会看穿他。

　　“你话真的很多，简青旭。”宝香扶下眼镜，她那天和他趴在雪里找了半天才把镜片找到，用衣袖擦擦又安回镜框里。

　　哄着骗着，这副眼镜竟然用到了现在。

　　简青旭憋着笑看她。

　　“宝香。”

　　“干嘛？”她皱着眉，眼镜又滑向鼻尖，模糊看见简青旭抬手。

　　他点一下自己的下唇：“这里，吃到头发了。”

　　宝香视线下落，指尖自脸颊刮下，从唇缝中勾出几根长发。

　　“还有这。”简青旭又指着自己额角。

　　她伸手摸，什么也没有，透过简青旭的茶色墨镜，隐约看见他的眼睛。

　　他慢慢靠近，前倾身体伸出双手，抬高她的镜架重新架在鼻梁上。塑料镜腿摩擦着耳廓，小心翼翼探进发丝深处，黑色线条渡过眼前，模糊不清的视线随之清晰，重影消失，混沌远去。

　　简青旭墨镜后的眼睛笑起来。

　　他的眼睛是黑白分明的覆舟，睫毛稠密，围拢在倒映着她的澄澈湖岸。

　　宝香一动不动望着他，他的手指拂过她额角的碎发，用拇指将杂乱送进帽沿。

　　“简青旭。”

　　她张口，呼出的雾气时急时缓，如沸腾，白雾向上蜿蜒，雪花逆流而下。

　　简青旭手离开时好像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好了。”

　　她听见雪落地的声音，温热的气息抽离，零下的空气又扑到脸上。

　　气氛很暧昧。

　　宝香转过身去，闷着头走路。

　　“你别走那么快，小心摔了。”简青旭不紧不慢跟在后头。

　　“你话真的很多很多很多，简青旭。”

　　“那是我阳光开朗，你也不能让我憋着不说话，”他较真问起来，“我话很多吗？”

　　宝香往前走，踩得积雪怪叫。

　　“下雪天路很滑的——”

　　简青旭话还没说完，宝香应声一个趔趄，脚后跟踩轮般飞快打滑，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双手撑着地，转头看简青旭，他笑的很大声。

　　——

　　简青旭两步上前要把她拉起来，宝香坐在地上，他似乎又看见那场雪里气呼呼瞪着自己的宝香。

　　宝香生气但不发作的时候让人感觉挺侥幸的。

　　“同学，你没事吧？”

　　只是，他好像被人抢了先。从玻璃门里扇出一阵风，简青旭眼睁睁看着来路不明的男人把宝香扶了起来，笑意顷刻被风雪吹散。

　　“哎，宝香？好久不见。”

　　宝香看一眼那人的脸，拼命在脑子的塑料袋底翻找。

　　比简青旭还短的头发，白净皮肤，长长的睫毛像鸽子的羽翼一样乖顺，笑起来时露出虎牙。

　　他是谁啊？

　　她目光落在简青旭脸上，他板着脸，眉头不耐烦蹙起，眼神落到一边。

　　宝香从角落里扫出一个名字，浑身不自在。

　　“许学长，好久不见。”

　　她身体下意识往简青旭那倾斜，许稚眼睛扫过他，很短的半秒钟，仿佛简青旭只配半秒钟。

　　“这位是？”他看向宝香，咧嘴灿烂地笑。

　　“这是我……”

　　宝香没有说完，简青旭打断她，利落地伸出手：“你好。”

　　混淆视听，不言而喻。

　　宝香退后一步，默认了他的行为。

　　“你好。”许稚挤出一个笑，同简青旭握了握手。

　　这手凉的，一点力气没有——一看就不行，当然仅仅指健康的体魄方面。

　　脸蛋太白，肩也不够宽，但是女生是不是都挺喜欢虎牙弟弟的——不对，自己比他年轻，自己才是弟弟。

　　“我和宝香要去吃饭，就先走了，”简青旭露出笑容，白森森的牙齿一咬，着重强调，“学长。”

　　许稚眯眼笑，目送他们离开。

　　——

　　“你怎么回事？”

　　手在她面前挥挥，连成一片重影。

　　宝香猛地喘上气，感觉额头上有冷汗在腐蚀皮肤。扎进水底的思绪被打断，昏黄的咖色灯光散成一片片斑驳的光晕。

　　餐厅里很安静，放着舒缓的钢琴曲，简青旭欲言又止。

　　她不对劲，很不对劲。

　　自从遇见那个许稚，她就一直盯着脚尖走路，心不知飞到哪去，跟着他进餐厅时险些绊倒。

　　即使早上那些网络新号把她说的那样不堪，被挂在热搜上任人任狗随意置喙，她都比一捧雪蓬松。

　　流言蜚语落下，只在她身上落几片雪，转眼无影无踪。

　　可她现在很安静，把自己按压成一块如铁的冰，眼神涣散，没有在意身外的任何东西。

　　简青旭双手交叠抵着嘴唇，沉默后才问。

　　“他是不是欺负过你？”

　　宝香眸光聚起，一头雾水：“谁？”

　　“刚刚那个。”他哽了一下，实在不想叫那两个字。

　　宝香皱着眉：“我像是会被欺负的人吗？”

　　“不像。”

　　“但是，你一直都在发呆，饭也不好好吃。”他扬起笑，挑起声音，眼里有些不悦，有些犹豫。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在直白地诘问，简青旭拉低眼睛，盯着自己放在桌上的手。

　　宝香拿起筷子夹菜：“我只是觉得他出现的时间有些怪。”

　　许稚不是X市人，大她两届，毕业时还专门半开玩笑半试探地告诉她，他要离开X市回家继承家业去了。

　　宝香有一种直觉，他一直在路边店铺的玻璃后边偷窥她和简青旭，当她摔倒时，他趁机出现。

　　虽然那条路通向学校，但他完全没有思考，称呼她“同学”，她还没抬头道谢，许稚就认出了她。

　　急了一秒，显得很刻意。

　　“是挺怪的，我都要拉你起来了，他从店里跑出来抢着把你扶起来，”简青旭嫌弃得要死，“他喜欢你是吧？”

　　“嗯，是表白过一次。”宝香手肘支在桌上，双手翻看手机，语气淡的像吃饭喝水。

　　简青旭抬头，震惊，疑惑，眼睛慌不择路。

　　“你——你没答应？”

　　“嗯。”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答应他啊，那小子看上去还……”

　　还挺人模狗样的。

　　宝香手腕下垂，露出被手机遮住的脸，有些气急败坏：“我为什么要答应，我又不喜欢他。”

　　简青旭托着腮，掌侧巧妙地压住嘴角。宝香的眼光，还是高的那么令人安心。

　　包里震动几下，宝香把手机歇在桌上：“我发给你了，你发给柳晋元看看。”

　　柳晋元，小柳，高中三年和简青旭穿连体裤的京佬。

　　虽然宝香现在不知道他具体在做什么，但通过赵垠电话里寥寥数语判断，柳晋元现在从事的行业是影娱相关，高中时他不张扬，但人人都知道他是个二代，出了危机能安排公关，想也知道是被家里安排进公司决策层了。

　　“你要给小柳看什么？”简青旭打开手机，备注爱心给他发了一连串图片。

　　“许稚朋友圈发过一点他工作的地方，我识图了一下，说是明荆传媒大楼，明荆最近也有电影上映是吧？”

　　如果黑热搜是许稚买的，那他做这种事，宝香一点都不意外。

　　他向来恶心。